第12章 福祸相依
宁海集团总部小会议室,孙承予简单汇报了下任平生休假这两天的工作进展。
任平生不置可否,他的目光正集中在眼前摊开的一份文档上:天泉集团发出公告,王唯源辞去总经理职务,且不再担任法定代表人,专司董事长一职。另天泉财务总监梁粟辛提交辞职申请。
同时会议室实时财经新闻播报:天泉集团董事长王唯源拟赴美为其汽车子公司赛博a轮融资。
王唯源想要脱身!
没那么容易!
任平生自三年前接手宁海,就盯紧了天泉集团,眼下终于可以收网了。
要说天泉集团与宁海集团,其实他们分属不同产业块,任平生暂时并不需要专门腾出手去对付它。
但天泉王家可就不同了,王唯源有个侄子,叫王砚辉,任a大物理学院副院长,正是杨梦璋大三那年“被舞弊”事件的推手。而王唯源的哥哥,王清如,麻城□□,五年前任家一派跌入谷底,他可是功不可没。
权力争斗,向来此消彼长,除了派系人脉,同时也是家族财力的对抗。
任家在上一轮的较量中落于下风,但这几年韬光养晦,立场坚定。任平生的父亲任长泽今年也已通过考察,重新起用,委以实权。
顺天意,尽人事,一石二鸟痛打落水狗任平生还是知道的。这次他们的好弟弟,好叔叔王唯源,可真是开了一个精彩的头。
五年前,也就是任平生提出分手的第二天,杨梦璋跑到邵一鸣的公寓门口堵他。
他当时正和邵一鸣坐在地上,两个伤心人一起左杯碰右杯,喝得酩酊大醉,完全听不清杨梦璋在门外说着一大堆什么。
任平生不敢开门,他怕看见杨梦璋的眼泪。他知道自己还是爱着杨梦璋的,他也自认为理解杨梦璋的苦衷,可他同时又恨透了她的漠视。
他的心在剧烈地拉扯着,煎熬着,迟迟下不了决心。
直到许久以后,门外一片安静,杨梦璋走了。
呵,她走了。
她抛弃了他。
她去g国了。
任平生终于找回了一丝清明,他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出去打车,想要追回杨梦璋。
他想告诉她,他可以不要她的解释了,他们再一起从头来过。
可任平生拦下车后还没有追上杨梦璋,剖析他满腹的的伤痛和情怀,林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阿生,你学校那边请下假,赶紧回国,爷爷住院了。”还没等到任平生的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内容越短,事情越大。
任平生这才猛然清醒,赶紧让司机掉头去医院。
林娉万万没有想到,本该在h国的任平生会和她同时到达。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嗅到了任平生满身的酒味,皱眉提醒他:“赶紧去卫生间整理下,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庄重。”
林娉从小浸浴在权力圈里,嫁给任长泽后,更是一次次直面宦海沉浮、暗影厮杀。
从接到任长泽打来的,简短告知任笑海住院消息的电话起,就直觉到了风声鹤唳。
但她不能慌乱,任长泽和任长卫兄弟俩都远离北城,此时她和任平生要安抚好北城任派一脉的人心,直至大局落定。
就在杨梦璋的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准备飞向天空时,任长泽也已低调返回北城。
任长泽、任长卫及其一众任派跟随坐上了冷板凳,可任家的靴子还没有全然落地,这已经是一场单方面的大规模的溃败。
任笑海早一步得知消息,急火攻心,好在全力抢救了过来,但是以后都要好生休养,不能再劳心劳力。
任平生还是一个学生,之前除了公司经营状况该让他清楚,并给机会提前演练,任笑海和任长泽并没有把过多的关键信息带到家里。
这次的失败既急且快,虽然这种家庭,早就有各种极端情况下的预案。但此时此刻,任平生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两个通宵没有合眼,忙于应付往来人情的任平生,就这样被动地、提前由一个学生的身份,转换成宁海集团心照不宣的新一代掌舵者。
即使他从出生起,就作为继承人来培养。但大家这次都心知肚明,在任家仕途晦暗不明的前提下,各方势力还在暗处虎视眈眈,都想来撕咬下一口血肉,瓜分宁海集团的骨血。
任平生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又能带领宁海集团走到哪里去,谁都不可知。
但他必须要接下这个重担,任家不能再丢失最后这一手王牌。
“任平生,等我回来。”
杨梦璋出发之前,给任平生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就关掉了手机。
任平生没有时间,也不能出现在机场,送一程杨梦璋。
任家现在的状况,容不得他将杨梦璋暴露,他也不能展示出自己的软肋。
他只是一遍遍地阅读着杨梦璋那条短信,从她飞往g国那天起,堂而皇之地在右手戴上了那枚刻着“ymz”黄金戒指。
任平生对着g国方向的天空,凝视了很久,然后破釜沉舟投入了北城黑黢黢如猛兽般的权力与金钱的旋涡。
爱情可以等待,权力却不可以,原来他本质上和杨梦璋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五年,他不是没有去过g国找杨梦璋。
一次是在分手后那年的平安夜,任平生应酬完回来,已经靠近十点,他连澡都没力气洗,就仰倒在床上。
酒桌上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过去任家如日中天时他们有多捧着,现在他们的心态就有多微妙。
但百年之家,积重且深,谁知道任家什么时候就能一把翻身。
合作嘛,还是要合作的,但是姿态该怎么端,让利多少点,就要看任平生的诚意了。
无原则的退让和低价竞争只能损伤宁海集团现有的行业地位,从长远来看,这是得不偿失的。
任平生向来不是任人揉捏的,他可是任家从小精英教育培养起来的继承人。
手段嘛他不缺,但他有底线;该摆出的诚意他也不藏着。
比起商人,他更像一个老道的政客,周旋在各方之间。可偏偏他清贵的脸又那么带有欺骗性,让人忽视他的长袖善舞。
等到沉寂了两年的任家一派悄悄试水破冰时,就已经有敏锐的老牌家族向任家老爷子伸出了橄榄枝,欲与任家这位商场新贵联姻。
任平生手上的戒指,他在圈内讳莫如深的情感状态,他们不是不知道。但联姻不就是这样嘛,结个利益最大化的亲。
至于爱情,只要有足够的钱权,爱情可以一直焕新。
任家自然是要考量的,即使任平生已经戴上戒指沉默表态,但任平生的婚姻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不过任家不准备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上,有任何大的动作。
任平生才二十四岁,他还有无限的成长机会。而且欲速则不达,任家与林家达成共识的的这次试水,反馈很正向,他们只要稳扎稳打,保持现有的大方针,总不会出错。
任平生完全没有料想到,因为这一次海啸般的风波,他婚姻对象的选择从任家烈火烹油时的强强联合,变成了一件低调务实,求精求稳的事情。
在这个全球欢腾的平安夜,应酬回来的任平生,躺倒在床上还没多久,一阵尖锐的铃声就传来了。
他摸索着拿到手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又瞬间反应过来,这是g国的号码归属地!
是杨梦璋么!
任平生坐直身体,按下接听键,对面并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嘈杂的的脚步声,还有一阵惊呼。
他直觉电话对面的的确确就是杨梦璋,她怎么了?
“梦璋,是你么梦璋?”
“梦璋,我是任平生,发生了什么!”
“梦璋!”
没有任何回应,渐渐地人声都消散了,手机也不知被踢到了哪里去,只剩嘟嘟的忙音。
任平生倒吸一口凉气,内心深处一阵胆寒,浑身都紧绷得发抖。他瞬间想起了大三时候,陷入“被舞弊”风波后的杨梦璋身上乌青的伤痕。
任家现在还在蛰伏着,他不能确定是不是有心人察觉到了远在g国的杨梦璋与他的关系。
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找到杨梦璋,确保她是安全的。
由于时差,任平生到达g国时,当地还在平安夜最后的狂欢。
打着出租车直奔g大的任平生在下车时,刚好g大圣诞节的钟声已敲响。
g大已经放假了,他看着g大校园门口摆放着巨大的装饰繁复的圣诞树,校园里零零落落走出来的留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祥和的、幸福的笑容,感到阵阵揪心。
他的梦璋,孤零零身在g国。他来的太匆忙,甚至不知道该去何处才能寻到她。
她国内的号码已经停机,聊天工具也早已不再回复消息,而那则g国归属地的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
他茫然而焦灼,只恨自己渺小而无力量。
任平生来到距离g大最近的警局,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万一,希望这个万一不会发生,有个叫杨梦璋的留学生有什么意外,请与他这个号码联系。
警局的值班小伙子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并祝他圣诞节快乐。
任平生也真诚地回祝这位小伙子圣诞快乐。
希望他的梦璋,在平安夜这一晚,也能收到上天同样的善意和眷顾。
匆忙往返于于g国的任平生,没有人发现他曾经短暂的消失了一天。
他一如往日扮演一个合格的任家人,但平静的表象下满是惊涛骇浪。
幸好,直到年前,他都没有收到来自g国警察局的号码。
她应该是安全的,任平生想再次亲自去确认下。
这次他提前联系了同在g大留学的高中同学,辗转要到了杨梦璋的公寓地址,也如愿见到了杨梦璋。
他是在陪任家一大家子守完年三十的岁,才在正月初一凌晨出发去的g国。
任笑海受不住困早早就睡下,林娉已注意到他今晚的心不在焉,也猜测出他去g国的目的。
对于任平生的感情,她私心里是希望他能遵从本心,选择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共度一生。但生在任家,享受到了最顶级的资源和培育,他就无法随心所欲。
他们一家又何尝不知道,这枚戒指,是任平生的一种宣誓,也是任家和他个人的一种交换。
任平生自愿把自己的一生绑上了宁海这艘巨轮,同样的他希望任家能够尊重他的意见,尊重他戒指背后的这个人。
他们并没有越过任平生去调查这个女孩。
她的阿生,从小就没有让她操心,样样都能做到顶尖。他对自己的要求,远比任家对他的更加苛刻。
而且,匆忙接下宁海重担的任平生,实在太累了。向来克己复礼的儿子,如果真为一个女孩,与任家对峙,即便那个女孩真的差强人意,她也会站在任平生那一边。这是身为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柔软和成全。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来到g国,任平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根据手上的地址,一步一步慢慢走近那座公寓。
公寓的窗帘没有拉起,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屋里的欢声笑语。
任平生走到窗边,可以清晰看到屋里面有三个人在热情洋溢的音乐伴奏下,有节奏的起舞。
是踢踏舞。
曾经,在第二次见到杨梦璋时,他也是这样,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看她缓缓地下腰,看她微微扬起的头颅,那时的她笨拙而滑稽。
可现在,即便她的脚步是稍带凌乱的,她的气息也是虚浮的,他却能感知到她满腔的快乐。
杨梦璋瘦了,今天是中国的农历新年,她应景地穿着大红色的a字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转。
她跟不上节奏了,就停下来叉着腰喘着气哈哈大笑,生动而美好。
任平生没有打扰这份美好,他亲眼确认了杨梦璋一切安好,这就够了。
他现在每天刀光剑影,不适合把她拉进他复杂的世界。
“再见,梦璋,等你回来。”
任平生再一次深深凝视了那抹身着红裙的身影,转头去往了g国机场的方向。
他已经随心所欲两回,在任家安全着陆、在他牢牢把控住宁海前,他都不能再任性了。
是的,任家和宁海既是他的枷锁,也是他的登天石。
他只有借力放手一搏,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杨梦璋并不知道任平生在这个分手第一年的春节,曾经来过她在的城市。
她只是来到窗边的时候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推开窗户,杨梦璋用手接住了一瓣六角雪花,看它静静在手心融化。
新一年了,谨以此雪花,遥寄任平生一切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