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温暖的家
杨梦璋和jimmy坐着陈实的车，来到机场。
陈实从初中毕业起就随家人移居，他的根早已经扎在了北城。
北城到杨梦璋的老家，需要先坐飞机到苏省省会南城，然后转乘地铁到汽车站，再坐四小时大巴，才能到达小镇上的汽车站。
推着行李箱，从清晨出发辗转坐了十个小时车的杨梦璋，站在小镇的汽车站出口，深吸了一口气。
这条归乡路，她在a大四年的求学生涯里，也已走过多次。可没有哪一次，有今天这样迫切。
这里才是生她、养她，她熟悉到骨子里的那片故土。
可她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在走出小镇到北城求学前，甚至从a大毕业前，杨梦璋读的所有关于乡愁的诗句，都是抽象的。
可身在g国的每一天，她都能更加深刻地理解，何为归思。
重新踏上小镇的土地上时，她终于觉得，这几年摇摆不定的心，飘忽不安的魂，都有了归处。
她所有的荣耀，所有的苦难，都有人在温柔地侧耳倾听，这让她怎么不热泪盈眶。
“姐，姐，看这里！”
那是弟弟杨孟达，还有她的父母。
他们仨站在汽车站出口，黄昏已至，他们的头发已经被秋风吹得凌乱，嘴唇也干得起皮，他们一直在等她。
杨梦璋推着行李箱快步向前。她穿着高跟鞋越走越快，她甚至想把高跟鞋一把扔掉，如孩童一般赤脚扑入家人的怀抱。
杨孟达没有让他们久别重逢，想要抱头痛哭的情绪发酵，他大喊一声：“杨梦璋，你怎么又长高了！”
你才又长高了！
你这个干啥啥不行，长个子第一名的杨孟达！
杨孟达去年刚拿到驾照，虽然他疯狂眼馋越野车，但家里量入为出给他买了辆省油日系车。他每天穿梭在小镇里，也开得美滋滋的。
杨梦璋坐在副驾驶座，看着杨孟达单手扶方向盘倒车耍帅。
和杨梦璋从小读书就如开了挂不一样，杨孟达的天赋都用在了旁门左道上。
虽然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来形容他着实很残忍。但从小学起，一直到高中，杨孟达分别代表学校参加了各级单位组织的兵乓球、篮球、田径等各种大小比赛；钓鱼、打牌、桌球，就没有他玩不来、玩不溜的。
连杨梦璋都惊叹于他的爱好怎么这么广泛，到底还有啥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关键他还真不是小打小闹，甚至经常小有收获。
他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小鱼，在小镇的某个角落混得风生水起。
可一碰上学习，他就开始挠头弄腮，如丧考妣。
杨家老父母心态可太佛系了，他们常说的两句就是：
“大家都去做科学家了，谁来种地呀？”
“我们要求也不高，只要你们俩身体好，不作奸犯科。在外面不被别人人打，也别打人，就够了。”
在这样一个散漫无争的家庭环境中，杨梦璋时常怀疑自己才是局外人。她这满身的斗志和韧性，到底从哪里来的。
从汽车站到家开车只要十五分钟，杨梦璋看着窗外的树木和建筑飞快地往后退，耳边是母亲余芬芳叨叨的地给她讲家中的近况。
近两年随着互联网和智能通讯设备的普及，尤其是微信等工具的用户下沉，即使远隔万里，也能时刻通话。
但隔着屏幕哪能和真实的鲜活的人站在面前一样。摸着她的手就知道穿得暖不暖，到了吃饭的点随意转头问一问饿不饿。
杨梦璋没有打断余芬芳的家长里短，还时不时出声附和着追问，这让余芬芳更加谈兴盎然。
杨梦璋非常享受此刻的黄昏，夕阳把小镇渲染成一个温暖的襁褓，而她就像新生的婴儿，在这里汲取满满的安全感。
杨梦璋做了母亲以后，她才听得懂以前那些错过的言外之意。
余芬芳哪里是在随性而谈，她分明每一句都在讲着：她很想她，想把她知道的都告诉她，她非常欣喜她的归来。
汽车驶入宁静的村落时，夜幕已经降临。
“到家啦!”
伴随着一群孩童雀跃的、欢腾的呼喊，杨梦璋没有想到，迎接她的是满院人影憧憧，灯火辉煌。
姑妈杨秀娟坐镇在厨房里，指挥着憋坐在小板凳上的姑父在灶膛里添上一把火；哼着小调掌勺的大师傅是四叔父杨建民。
饭厅里姨妈和舅母也在一边闲谈一边麻利地准备着碗筷；突然客厅里爆发出一阵哄笑，一定是几个表兄和堂弟们玩牌时偷鸡成功的闹腾。
杨梦璋一步一步踏向小院，闻风而动的亲朋都放上手上的活计，挤到院门口。
“梦璋!”
“是梦璋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外婆喜极而泣。皲裂的、老如树皮的双手紧紧拉着杨梦璋，迟迟不愿放下。
杨梦璋的眼睛湿润着，这里分明是她的家，可自己现在收到的，是多么隆重的客礼。
这些都是她的挚亲，是不管她走到多远，都在真心牵挂她的家人。
杨梦璋露出笑容，大声地一个一个郑重地打招呼。
出国前，尚在襁褓的小侄子，也已长成了壮如牛犊的小伙子，他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姑姑，就是不肯开口叫人。
杨梦璋可不恼，她打开身上的tote包，掏出四五根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得意地晃了晃。jimmy不爱吃饭，她的身上可是常备着零食。
“姑姑，姑姑！”一群小萝卜头这下可是炸开了锅，纷纷绕着杨梦璋的腿，摇起了尾巴。
人群中又是爆发出一声哄笑。
回家的感觉，可真好啊!
杨建新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热闹喧腾地敬完一圈酒后，他就满面红光地坐着吹起了牛逼。
要说杨家老父亲杨建新这辈子最值得反复拿出来咂摸、炫耀的事，莫过于杨梦璋十六岁那年拿着奖学金上了a大。
这让他一个一辈子在小镇上普普通通、勤勤恳恳做着计件工作的工人，狠狠直起了腰板。
现在，她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女儿，从世界顶级高校博士毕业，可算得上是衣锦还乡。
他不懂文人墨客喟叹的什么沧海一粟，什么道阻且长。他只知道，上数三代都是泥腿子的老杨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一个博士生了!
酒酣人散，杨建新早已醉倒在床不省人事。杨梦璋和余芬芳送走了亲朋，又准备瓜子水果迎来送往了几波邻居。
杨孟达的狐朋狗友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杨一瓶”，不过他今天可没献丑，此刻正打扫残局，乒铃乓啷地洗碗。
他干得贼起劲。能不起劲么从小到大，他就被杨梦璋狠狠地拿捏住了。
众人走后关上院门，杨梦璋就给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个车模，哦，太激动看错了，是掏出了一个汽车模型。
这是他垂涎好久的，1:24限量仿真合金大g车模。
杨孟达“嗷”一声嚎叫就扑过去紧紧抱在怀里。
他不是在做梦吧，杨梦璋怎么舍得给他买这么贵的礼物，这是他能拥有得起的么
杨梦璋看着他浮夸的表演，扬起下巴，双手抱臂也端起了霸总模样。
“等姐有钱了，给你买个真的，现在你先去把碗洗了吧。”
“得令!”
杨孟达虽然对杨梦璋何时能有钱给他买个大g存疑，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他现在满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替杨梦璋去搞科研，挣大钱。
小的时候，家里老人重男轻女，虽然明面上不说，但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偷偷给杨孟达塞零花钱。当然，这些钱大多都会被收缴，充做大人嘴里的“先帮你存起来”。
那时候杨孟达才几岁，就知道偷偷藏起来一部分零头，交给杨梦璋安排一起花用。
杨梦璋还记得她十二岁那年，还没这么铁憨憨的杨孟达对她说:“姐，这是奶奶给我的钱，等你放假，我们一起去吃肯德基。”
那时候肯德基，对于小镇上的姐弟俩，可是在电视才能看到的，高档食品。
杨梦璋并没有如约带着杨孟达去吃肯德基，她捏着那二十块钱买了一本英汉词典。
她永远记得，杨孟达知道没钱买肯德基后那失望落空、委屈的小眼神。
也许杨孟达早就忘了这个童年的小插曲，可自那一刻起，杨梦璋就记着，她欠了杨孟达一顿肯德基。
“报应来了吧，肯德基现在可糊弄不了他，要给他赔一辆大g了。”杨梦璋失笑，但她甘之如饴。
杨梦璋使唤杨孟达干活不是第一次了，他俩都乐在其中。
余芬芳满脸含笑看着他们姐弟俩插科打诨。五年来，没有哪一刻她有此时这么安心笃定。
女儿已经飞得很远很高了，她什么也不懂，甚至对于她未来的打算都不敢有一句多问，生怕牵绊住女儿腾飞的脚。
“今年，会回家过年么”想了很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杨梦璋停住在行李箱里继续翻礼物的手，沉默了。
旋即她又望向余芬芳，坚定地开口:“回的，今年我会回家过年。”
不管和任平生如何终了，她可以逃避一时，却终要面对这段关系下的后果。
家庭的温暖太诱人了，她的jimmy也该堂堂正正地见自己的外婆和他的亲族。
“那我就多灌点你爱吃的腊肠，到时候也可以带给同事一起吃。”余芬芳的心又放下了一分。
“这几年，每到除夕，妈就坐在灶膛那边偷偷哭，我们都看到了。”杨孟达凑到杨梦璋耳朵边打小报告。
杨梦璋如何能不懂这种心情呢
她的妈妈，有掩盖不住的小市民的精明和刻意，但每个母亲思念子女的心，一定都是赤忱而真切的。
“妈，来试戴下这个手镯。”杨梦璋的超大号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就是她准备好的各样小礼物。杨孟达的汽车模型一拿走，瞬同就空下来不少。
今天在场的人超过预估，有些礼物没有提前预留到位，她明天要和余芬芳再去市场补买几份，再一起送出去。
“你自己还是个学生，不要乱花钱，想要什么我都会自己买的。”余芬芳嘴里责怪着，手却套进了杨梦璋递给她的大金镯子里。
“放心戴吧，，我开始挣钱了。”杨梦璋可真不是安慰余芬芳，她确实有点钱。她本来学的就是实用热门学科，想要搞钱，机会很多。
“大小刚刚好，花色也富贵。”余芬芳非常满意地抬起手，还在穿衣镜前照了好几下。
嫁到老杨家几十年，除了陪嫁时候塞箱底的银元被她化成了一根项链和银耳钉，时不时搭配衣服用，余芬芳还真没有其他饰品。但当她得知一块品相良好的双龙银元能换得四千块钱时，又拍着大腿后悔自己草率了。
余芬芳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美女，个高条顺，大双眼皮白皮肤。可在织布厂里工作时弄伤了手指，家里这才把她嫁给了虽然一穷二白，但一看就能吃、能干活的憨厚汉子杨建新。
余芬芳本也是十分爱美的，即使再清贫，她也把杨家两个孩子打扮的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过年的时候，总能凭着她的雄辩能力，拿下便宜又好看的衣服，将全家打扮得焕然一新，朝气蓬勃。
杨梦璋随了余芬芳，喜欢华服，喜欢瑰宝，喜欢一切耀眼的存在。
“嗯嗯，好看，古有宝剑配英雄，现有黄金配美人。”杨孟达的彩虹屁又开始了。
余芬芳就算年纪大了，在杨梦璋眼里，那也是风韵犹存的。她眉目舒展开，眼角的笑纹和鬓间的根根白丝为她平添了岁月的魅力。
杨梦璋算是理解了电视剧中，千金豪掷只买美人一笑是什么感觉了。
如果有千金，她也想让余芬芳永远沉漫在试穿美衣与珠宝的快乐中。
那是余芬芳永远回不去的青春时候的美梦，多想帮她实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