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宫宴风云
前往宫宴的路上，霍尽珩仿佛丝毫未受刚刚宫门前一事的影响，轻闲地走着，倒是跟在身后的小蛮，一路上担忧得紧。
权衡良久，她决定要遵照小姐的叮嘱，给督主提醒着点。
遂急行两步上前，跟督主前后只错开半步的距离，谨慎又小声地开口：“督主，刚刚在宫门口发生的事，必然会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开，皇后本就对小姐颇有成见，再加那谢家人于宫门前吃了亏，恐怕会在待会儿的百花宴上给督主您穿小鞋，您得小心。”
霍尽珩不甚在意，不过小蛮口中的“谢家人”倒是让他来了兴致。
“那女人姓谢？”
驻步，微微侧头，问小蛮。
小蛮亦停下，颔首点头：“乃当朝丞相之女，谢如芸，而且……”
言至此，她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但霍尽珩想听后面的话：“而且什么？”
小蛮微微抬头，看着“小姐”：“谢老爷乃当朝丞相，谢家也与皇后有亲，所以这谢家嫡女谢如芸才是皇后看重的太子妃人选，只因当初太子坚决要娶我家小姐为妃，才让谢小姐错失了太子妃之位，所以这谢小姐一直视我家小姐为眼中钉肉中刺，以前没少针对，以后怕也不会少找麻烦。”
顿了须臾，想到更多，又补充：“如今太子妃之位空缺，这谢家嫡女自然成了最有优势的人选，而且皇后也是看我家小姐不顺眼的，这两势力一联手，今日这百花宴上，您的处境必然危险，所以早上临行前，小姐特意叮嘱奴婢要……要时时提点督主您小心些。”
当时根本没想到督主一上来就给了谢如芸一个下马威，只怕待会儿宴上的刀光剑影，会比小姐预计的更危险。
霍尽珩却似乎根本不将这危险当一回事，听了也就听了，连头都没点，直接迈步继续前行。
身后，小蛮暗中叹气，也只得承着无限担忧，跟上。
百花宴，顾名思义，赏百花，享美宴，所以每年此宴会都是在御花园举行。
霍尽珩自小在皇宫长大，对皇宫自是熟悉非常，所以一路不弯不饶直接到了御花园。
宴会已布置妥当，且有不少女眷已经到达，正三两结伴地赏花，闲谈。
只是当“楚檬”进来时，所有目光仿佛受了统一命令，皆先后朝她看来。
其内自是各种神色都不差。
这皇宫是藏不住秘密的，霍尽珩知道，哪怕是前脚刚发生在宫门的事，后脚怕已是传进了这些人的耳中，所以才有这样不约而同的目光。
他倒不惧，也不觉得尴尬，放眼扫到楚檬这个身份该入座的席位，欲往那方行去。
同时微微朝跟在侧后方的小蛮勾了手。
小蛮会意，行上前来。
霍尽珩稍靠近她，小声吩咐：“待会儿我跟人掐架的时候，你要仔细观察在场那些人的神情，能记住越多越好。”
闻之，小蛮忧疑并起：“督……小姐您要跟人掐架？!”
这可没在计划之内啊。
霍尽珩叹气，这小蛮用起来，跟秦苍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往日秦苍在身边，自己一个眼神他就能会意，可这小蛮……算了。
霍尽珩懒得计较：“想不想调查到底是谁在暗中对你家小姐下毒手？”
小蛮点头如鸡啄米。
霍尽珩：“想知道就听我的，不准有疑问！”
小蛮：“……好吧。”
眼前这位主子可是堂堂的霍督主，她哪敢有违：“小姐您说什么，小蛮就做什么。”
这还差不多，霍尽珩点头表示满意。
商定完后，两人继续往席位那边过去，只是没行几步，一道清灵的声音带着些许欢欣和急促朝他们传来。
“楚姐姐。”
对这一称呼，霍尽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小蛮拉住他的衣袖提醒，他才停下步来。
闻声看去，是小公主叶依锦。
叶依锦乃皇后之女，太子叶拾青的亲妹妹，去年刚过及笄之年，虽自小备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但丝毫不恃宠骄纵，反倒柔柔软软的，有些天然呆萌。
跟大公主叶依凡完全是两种相对的性格。
小丫头许是一路跑得有些急，到霍尽珩面前停下时，不停喘着粗气，脸也红扑扑的，只是那眼神多了超出她这般身份和年龄的忧郁，甚至有些不敢直视“楚檬”。
“楚姐姐，好久……不见。”
连打招呼都没有多少底气。
霍尽珩似是忽视了自己此时的身份，并不记得该给叶依锦作礼，只淡看着她，问：“锦公主有事？”
此寒言冷问几乎浇灭了叶依锦仅存的欣盼。
楚姐姐果然是讨厌自己了。
是啊，太子哥哥负了楚姐姐，楚家又被父皇打入天牢，如此一来，两家几乎成了死对头，楚姐姐哪会不讨厌自己。
还有楚逍哥哥……
一想到这个人，她心里的不开心甚至有了痛痛的感觉。
双手十指于身前绞缠，纠结得极为明显，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抬头，对上“楚檬”的目光，坚定道：“楚姐姐，对不起！”
言罢，直接弯了九十度的腰，作礼给“楚檬”道歉。
她这一举倒是先让小蛮惊疑了，霍尽珩只淡眼看着，不惊不疑。
这御花园本就因百花宴而聚满了人，叶依锦此举自然引来无数目光。
堂堂天启国最受宠的小公主竟然给楚檬行如此大礼，落到众人眼里，自然成了楚檬仗势欺人，以为嫁给了霍督主，连公主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只是听说了刚刚宫门前发生的事，也就没谁上来“劝和”，毕竟如果这一幕能恰被皇后看去，那可就有意思多了。
哪怕是最终传到皇后娘娘耳中，这楚檬必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锦公主此举何意？”
霍尽珩漠然问道。
叶依锦站直身子，似鼓了好大的勇气，解释：“太子哥哥辜负了楚姐姐，父皇也抄了楚家，是我们皇家对不起你们，我不知道该如何求得楚姐姐原谅，但是我希望楚姐姐可以不要恨我吗？我还想像以前一样，跟楚姐姐玩，跟……逍哥哥玩。”
说后面这句话时，小丫头的声音极速转底，满眼满面明显有了女儿家的心思。
当然，霍尽珩这个从未与女孩子有过深入接触的大老爷们儿自是看不出来。
于是一本正经地清冷回答：“辜负我的是叶拾青，抄了楚家的是皇上，与你何干，至于跟我和楚逍……哥哥玩，你也看到了，我们都不方便。”
他实在不想给楚逍这一声“哥哥”叫出口，可碍于人前，他又不得不演好楚檬的角色。
这对向来孑然又无情的他而言，真可谓是一道大难题。
如此冷漠到不掺杂丝毫感情的言语，无疑是往本就郁闷的叶依锦心上更泼一盆凉水，小丫头的脸上瞬间挂上了委屈，连清澈的眸子中也渐渐起了泪雾。
“那……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逍哥哥。”
言语根本没有底气，因为她觉得是他们家对不起楚家在先，如果得不到他们的原谅，逍哥哥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理自己了。
“楚家入狱后，我去求过父皇，可是……可是父皇说楚家戴罪，不能释放，我知道逍哥哥一定是被冤枉的，我只是想去见他，想跟他道歉，想让他……不生我的气……”
她好几次连做梦都梦到逍哥哥不理她了，她害怕梦成真，每次都哭得可伤心了。
叶依锦言语神情表露了这么多，小蛮后知后觉才恍然识起一事，忙凑近督主提醒：“督主，奴婢忘了告诉您，这锦公主爱慕我家少爷。”
以前因为小姐与太子的恋人关系，这锦公主经常随太子来楚家玩耍，久而久之就对少爷生了爱慕之情。
这还是小姐告诉自己的，而且当时小姐很是支持锦公主，且因为这一层关系，小姐与锦公主相处甚为融洽，虽小姐比锦公主大三岁，但两人还是成了好朋友。
如果没有后来这些事，这样的友谊是足够持久下去的。
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难怪这锦公主对楚檬甚为亲热，对楚家的事也有上心。
“如今你的逍哥哥关押在缉事厂，公主你能不能去看他，不是我说了算，是要霍督主说了算的。”
霍尽珩不吝答之。
一听到缉事厂，叶依锦的面色更悲伤了，人们都说那个地方比人间地狱还可怕，进去的人就没有完好出来的，那逍哥哥他……
一想到逍哥哥会在里面受到各种折磨，叶依锦的眼泪直接就滚落下来，一着急直接抓住“楚檬”的手：“楚姐姐你如今是霍督主的夫人，你能不能跟霍督主说说，我想见逍哥哥……”
霍尽珩向来不喜与人太近，叶依锦此举让他排斥，直接毫不留面地将手抽出，答道：“我会替你向督主转达。”
这样就是有希望，叶依锦面上的雨天瞬间转晴，高兴地道：“谢谢楚姐姐！”
霍尽珩只动了动嘴角，没再说什么。
他们这里的交谈刚落定，尖细的太监声音便传了进来：“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大人物来了。
此声刚落，所有人皆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颔首屈身，恭敬作礼。
霍尽珩一个大男人，并不懂得这些女儿家的繁杂礼仪，所以即便有小蛮在悄然指导，他这行礼的动作也是做得僵硬至极。
好在淹没于众人中，似乎并不明显。
可架不住“楚檬”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当皇后扶着太后行过他这方时，两位后宫的重量级人物皆朝她抛了目光过来。
内容虽异，但皆为不善。
瞧见女儿又跟这卑贱之人掺和到一起，皇后万静姝直接抓过叶依锦的手，拉她同行走开。
跟在太后与皇后后面的，正是如今的准太子妃，谢如芸。
此人看向“楚檬”的眼神，更是高傲与阴鸷盛起。
宴席之上，太后落座于中间位，皇后之席位于其右侧，小公主叶依锦与其母后同席，左侧是贵妃，之后左右分别是有地位的妃嫔，再下来就是朝臣夫人携子女按级按桌依次入座。
以霍尽珩在朝堂的地位，按理说他的夫人怎么也得该在前几位，然而事实上是，霍尽珩被安排坐在了最末位。
连刚刚他以为的席位都够不着。
不过他并不在乎，毕竟他的目的不在此。
坐在末位也好，少受那些条框约束，他也能自在些。
然，事实证明，只要你成了当权者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你就是坐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这些人抓过来使用各种明招暗招折磨一番。
一番冗繁的开宴仪式过后，这御花园内歌舞升平起来。
霍尽珩对这些吃喝玩乐并无多少兴致，他现在感兴趣的，就是谁能注意到他。
很快，他的“愿望”便实现了。
是皇后万静姝。
这并不出霍尽珩的意料。
高座之上，雍容华贵又姿态端庄的万静姝目光越过一众人，最终停留在席末的“楚檬”身上。
“坊间有传言，楚家有女，倾国倾城，不仅经商的头脑聪明，才情亦是卓绝，不知今日本宫可否有幸，能一睹楚小姐的技艺？”
这不过是万静姝找茬的由头。
她要让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知道，太子妃这个位置，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觊觎。
更要让有些人明白，别以为爬出泥坑，攀上一颗大树，就有资格动她的人选。
当然，这些怒想都是藏在那副母仪天下的和善面容之下，表面淑婉大气，眸中却隐不善。
旁人或许读不出，霍尽珩却能看到，毕竟玩弄眼神这种事在他这里是常态，就跟所谓的看什么人说什么话一般。
但他习惯挖掘隐藏在表象下的东西，所以对那些刻意掩藏的神情，他很感兴趣。
鼻间轻嗤，勾了勾唇角，起身作礼，道：“既然娘娘有此雅兴，小女自然不好驳回，去年百花宴上，小女曾献舞一支，今年不如出些新意，容小女献奏一曲以助兴，如何？”
跳舞他自是不会，但抚琴还能抚明白一二，既然有人想玩儿，他倒也不吝奉陪。
听督主竟然应了皇后的找茬，小蛮心惊，于其身后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其衣裳，想提醒督主皇后此举必然有坑。
霍尽珩自是感受到了，微微侧头，极小声道：“记好本座交给你的任务。”
恰时，皇后也开口了：“来人，上琴。”
今日这坑，她楚檬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在众人等着看好戏的注视下，霍尽珩行去琴旁，却不急着开始，反而看向皇后：“光听曲乐，多有无趣，今日小女在宫门前与谢家小姐生了些摩擦，不如皇后娘娘允小女奏乐，谢小姐献舞，一来能为宴会增些乐趣，再者也算给小女一个与谢小姐缓和关系的机会，不知娘娘允否？”
虽是问，霍尽珩却笃定皇后一定会应，毕竟这些自以为高贵的女人皆好面子，她主动求和，若再拂绝，只会显得她们小家子气。
果然。
“楚小姐既然提了，本宫没有不允之理。”
万静姝眉眼含笑，应下了。
芸儿乃京城第一才女，舞技无双，再加那把琴是她“特意”准备的，既然楚檬这不知廉耻的女人上赶着出丑，她没理由拒绝。
对上皇后的眼神，谢如芸便知姑母已经替自己布置好了一切，于是笑容多自信，还有定要让楚檬出丑的决心。
自席间出来，盈盈行至舞池中间：“楚小姐，合作愉快。”
霍尽珩眸底讥笑一闪而过，会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