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救人
好在老村区的路虽然破烂到令人发指，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任阮可以确定，载着他们的suv，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条路半年以来唯一走过的四轮车。
毕竟有哪个车主愿意让自家的宝贝车这样被祸祸呢。
又一声绵长到令顾随言心碎、令任阮头发根根竖立的金属与砖石贴面交错的锐响划破长空。
任阮再次隔着口罩搓掉脸上的酥麻，身体无法自控地抖了抖。
这种刺耳的声音，果然听再多遍都无法适应啊。
过了最后一架天桥，就算是正式踏入镇内的地界了。
姜应一脚刹车将车缓缓停下，回头叮嘱道：“检查一下装备，做好随时下车的准备。”
这话是专门说给第一次进城的任阮听的，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这样情况的方硕早就心领神会，咔哒扣上了属于自己的安全头盔。
男人调整好系带一抬头，黑底映衬下白色的“保安”二字醒目夺神。
感谢任妍，这个清水酷girl一旦接受自己搬家这件事，走得那是比拆迁户还要干净利索，衣食被褥是基操，他们过去接人的时候，差点被无处下脚的客厅吓跌眼镜，方硕抬脚进门时不小心踢翻了一个陶罐盖子，低头一看，嗯，这姑娘连家里的猪油底子都没落下。
最后因为老头乐容积有限，只让她挑了些必须品带上。
而方硕头上的这个锃亮的保安头盔，便是那丫头从库房旮旯里翻出来准备带走的装备之一。
任阮神色凛然地点点头，学着方硕的模样仔仔细细将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不会出现半道松鞋带这种掉链子的事后，才出声道：“没问题了。”
天桥之上空荡荡，边角旮旯处积攒的尘土里都长出了簇簇野草，在深秋里枯黑焦黄随风轻摆。
视线掠过窗外的破败萧索，任阮唏嘘：“这一段换两个月前可没一个人愿意走。”
太冷寂了，看不见多少人气的建筑群总能给人带来视觉和心理上的压迫。
“现在‘人’多的地方可没谁喜欢去。”方硕难得调笑。
可不是么，任阮苦笑一下，转而说起了镇子里的一些情况。
“咱们避开了主干道，走的是老街区这边，前些年这边的车站、市场和学校都迁去了东区，所以住在老街的人大部分也跟着搬走了，人少了生意也萧条，原本开在这边的诊所啊药房啊也都倒闭了。”
任阮说着看了姜应一眼。
“你原来知道的那家大药房，六年前干不下去关停改了生活超市，干了不到两年赔本太多也关了，现在应该开了家兼职早餐店的大排档。”
说话间suv已经下了天桥，刚好经过一家卷帘门上落满了灰的大排档。
任阮偏头看着加速驶过去的掉了半边木的“乔头大排档”，以及卷帘门上要掉不掉的“旺铺转让”通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幽幽叹息：“啊，原来大排档也倒闭了。”
姜应：……
踩人痛脚也不是这样踩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来这边的大药房取药？这一片又不止这里有药房。”
姜应嗤笑一声冷冷反驳，如果不是泛起浅红的耳垂，任阮还真察觉不了这人的色厉内茬。
“那不然呢？去镇医院？啊，这个你倒是也认路，不过镇医院去年十二月份搬去了东区，你现在过去，大概只能看到……没拆干净的地基？”
任阮摩挲着下巴回忆道。
这还是去年寒假他陪二老去体检才知道的。
近些年一直有传闻镇子要被纳入市区，所以新建的基础设施和商业街道都在东边，为的就是向市区靠拢，西边老区自然而然便荒废了不少。
姜应闭嘴了，犬齿咬了咬舌尖暗自抽气，心想这小哭包还跟小时候一个德行，熟悉起来就开始展露本性，睚眦必报的。
怼完人后任阮神清气爽，层层口罩掩盖下的嘴角高高扬起，鼻腔里喷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眼角眉梢俱是打手之仇得报的快意。
老区虽然人口稀少，但总归不似老村区那般杳无人烟，所以路上零星还是看得到有干巴巴的丧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觉察到suv碾过路面的声响时，呆愣愣地扭过头来用黑洞洞的三个坑对着驶过的suv。
这大概是作为人类躯壳中残存的一丝本能，即使它们双眼早就烂得不成样子，即使寻找猎物所依靠的已经不再是视力，但在观察和猎取活物时仍旧用的正面追逐。
“嗬嗬——”
难得的猎物当然不会被放过。
下天桥前看起来略显空旷萧索的街道在极短的时间内遍布‘人迹’，楼道小巷，被砸烂卷帘门洗劫一空的生活超市，凡是可以藏人的角落都陆陆续续走出了干瘦人影，不问缘由开始加入队伍嘶吼追逐。
“坐稳了！”姜应难得出声提醒，后排落座的二人闻言头皮一紧，手已经比思维快一步，不约而同咔咔两下扣上了安全带。
小城镇的居民出行大多用不上小轿车，短途代步性价比最高的选择永远是电动车和摩托车。
所以看到前方道路被东倒西歪的电动车挤得水泄不通时，任阮毫不意外。
这一片逃命时爆发的冲突应该不小，残肢断臂和一片片连雨水都没有冲干净的血迹掺杂在破碎的机械之间。
不，不对。
suv暴力冲撞碾压过丧尸和倒地机车产生的剧烈颠簸中，任阮揪住了那一片端倪。
地上残留的血迹还能看得出红色，残肢也还没来得及腐烂白骨化。
这些人死在雨后，昨天？还是前天？
任阮的心情说不出的悲喜掺杂。
这里还有不少顽强求生的同胞，但令人沉痛的是，就在不久之前，有一批倒在了这里。
suv载着三人强力冲破这一片封锁，暂时甩开了追击而来的丧尸群，三人没有多做停留，马力拉到最大呼啸着冲出了老西区。
“别往环江路走，右拐，咱们进主干道。”任阮扶着安全头盔出言道。
姜应顺从地打直方向盘，不对活地图的话表现一丝质疑。
右拐进入的主干道横贯镇子南北两头，同被火车截断的东西干道在五百米处交汇形成十字路口，平顺通达，是镇子交通枢纽之一。
但按照以往的进镇选择，任阮一定不会走虽然平顺通达但红路灯超多的主干道，而是选择环绕镇子的环江路过桥进镇，这样节省的时间不止一两点，而且一旦过桥便是镇子的中心地带，十分方便快捷。
可今时不同往日。
环江路进镇的桥是一座古桥，这便意味着它的宽度一次只能容许一辆车子经过，逼仄非常，任阮之前开车经过的时候虽然很少遇到堵车，但也并非没有。
那时候的堵车不过等上一两分钟便畅通了，可如今要是堵上了，可没得车主挪车，到时候再绕路回来可就麻烦了，任阮可不觉得环江路居民区的丧尸会是吃素的。
果然。
越接近主干道十字路口，路上见到的报废车辆越多，还有困在车内和游荡在路上缺胳膊少腿的丧尸，想要逃离城镇的人群不知道有多少折损这这里。
suv小心翼翼见缝插针，还要时刻提防不管不顾扑上来的丧尸，走得异常艰难。
不过好在姜应不负马路杀手的赫赫威名，但凡出现在suv车前车后的丧尸，绝对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不是被猛然加速撞飞或者夹断腿，便是被毫无规律可循的倒车卷进车轮做了减速带。
suv的性能被姜·马路杀手·应发挥到了极致，硬生生在马路与绿化带、绿化带与人行道之间开拓了新道路，蠢蠢欲动的丧尸根本没几只能够摸上车门。
一路磕磕碰碰，第三次和方硕的保安头对对碰后，任阮扛不住了，按姜应这个开法，车和人指不定谁先废。
“拐……拐进……小区。”任阮含着咬出血的舌尖飙出了眼泪花，乘着难得的平稳赶紧把话说完。
闪耀在姜应身上最亮堂的人性光辉之一，就是一旦确认了指路的是任阮，他便不会因行进方向生出任何的质疑，即使他并不怎么认同开得好好的要变道。
suv进的小区建筑之间的间隔非常宽阔，故而车子一转弯，三人一眼便看到了挂在二楼三楼防盗网之间奋力避闪的人形物体。
“嘶——”任阮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庆幸道，“幸好拐过来了。”
否则挂墙上那人迟早药丸。
越靠近才看得越清晰。
这人看样子是五楼的住户，床单衣物扎成花花绿绿一长条从窗户里垂落，一端捆在空中挣扎的那人腰上，另一端被五楼窗口探出的半大人影紧紧抓着往上拽，可大概是力气有限，绳结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也没能上移分毫。
地上围了十几只伸长了手臂嗷嗷待哺的丧尸，就等着上边的人支撑不住掉下来饱餐一顿。
可这并不是掉在半空中那人最大的威胁。
饶是被一根萝卜干倒的顾随言站在这儿，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此人真是倒霉。
平安度过了四楼和三楼的窗口，却不料二楼尸变的住户就在防盗窗上站着，发现天降猎物，自然伸长了爪子奋力抓捕。
若只如此，这人完全可以攀着防盗窗回到五楼，可惜世事弄人，任阮看着三楼防盗窗伸出来的四只爪子，同情更甚。
若过三楼时便被丧尸发现了还好，可偏偏过了三楼才被发现，这上下两厢夹击，底下还聚满了一堆嗷嗷待哺的狼……
“救命！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救救我爸爸！”
五楼拼命拉扯绳子的半大人影发现了驶进小区的suv，抬头对视间，泪流满面的脸上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半大人影克制不住哽咽地嘶声大喊呼救，鲜红手掌拼命挥动，生怕车子里的人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