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进镇
从大洞钻上车顶，任阮脸上再次套回了三层口罩。
结了一层薄薄血痂的手捏住脸侧口罩一角用力搓了几下，随后压了压鼻梁。
橘皮碾碎的清香紧紧锁在口罩里，为麻木的嗅觉带来片刻难得的抚慰。
橘子是在后山摘的，今早出门的时候姜爷爷递给他们一大包新鲜的水和食物，里头还一人给准备了两个橘子。
第二次外出，一行人收获极为丰富，不仅从后山带回了两袋红薯、两袋菜、一袋橘子和一袋橙子，接收拾完全部家当的任妍回了家，还把三婶婶屯柴的猪圈搬空了，所以家里现在粮食薪柴充足，吃喝不愁。
他们是等外界除了婴幼儿早教儿歌之外再无其他动静时才行动的，长竹竿已经被抛下山崖，任阮小小惋惜了一下，便抛诸脑后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将绑着娃娃的田字架一个个连成串挂竹竿上，再将竹竿伸出山崖，灯笼一样架在盘山公路边上，以此稳坐钓鱼台，好整以暇把此处团聚的丧尸全部引到山崖之下。
但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都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不过好在结果差强人意。
任阮站在车顶，俯视被大批丧尸洗掠后留下的满地狼藉。
勉强克制住倒抽凉气的冲动，任阮的眼睛被入眼景象冲击得滚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看到除了脚下站着的铁皮车顶，周边柏油路以及车厢外壁就跟刷漆一样，深深浅浅糊满了深色脏污的脓水，散发着几乎能化作实质的恶臭。
呼吸频率被放到最缓，任阮转而将目光转向山崖一侧。
任阮已经不记得他们往山崖上横生的灌木荆棘丛丢过多少娃娃了，此刻还在输出并可以被肉眼发现的，就还剩下挂在树梢上轻晃的两个田字架。
防护栏上油亮一片，不难猜测到底有多少丧尸在上面摩擦蹭挨过。
那些卡住单个娃娃的乱草细枝也没见了，任阮踮脚伸长了脖子去看，有些被□□只剩下巴掌那么大的泥坑，大部分都被压塌贴在了崖面上。
没人再选择直愣愣跳下去，任阮跟在姜应后头如法炮制，用棒球棍撑住还算干净的车头盖，轻盈一跃，落地没有溅起一丝尸水。
方硕没有跟下来，他站在车顶看着安稳落地的两人，声音穿过脸上叠加的口罩隐隐有些失真：“弃车吗？”
“嗯。”姜应点点头，神情自然仿佛刚刚方硕问的是他要不要丢垃圾。
任阮对此并不惊讶，即使清理了盘山公路盘踞的丧尸群，前面还有撞一团扭成麻花的一大片汽车，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人力，短时间根本清理不出一条可供小货车驶过的通道，更何况他们还非常赶时间。
其实任阮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跟姜应他们来时那样，从山林里绕过占据公路的丧尸群，直达连环追尾现场的另一端。
但出发前便被姜应否定了，原因无他，山林情况复杂，绕道花费的时间太长了，来回两趟至少会将耗费时间拉到明天下午，姜应他们摸黑进清水就是一个□□裸的例子，现在，顾随言根本等不起。
所以他们才需要想方设法将这一段的丧尸全部扫除，在最大程度上节省来回的时间。
姜应看都没去看一眼货厢后门，不出意外，那边的情形应该与货厢左右侧壁别无二致，一样糊了厚厚一层尸水，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更别说去摸了。
得到确认的方硕点点头，转而回到货厢内，将剩余的半桶油拎出来，递给了车旁等着他的任阮。
姜应已经先行一步去探路了，任阮等着方硕下来，二人确认没有任何遗落旋即快步追上了姜应。
不出所料，挤成一团的汽车堆里，还有好些个漏网之鱼，有些已经腐烂，还有些困在汽车内部的，看样子比清水村的丧尸还要干巴，察觉到有人靠近了才艰难地拍打车窗。
任阮目不斜视，提着油桶紧紧跟在姜应身后。
这些丧尸活力远不及清水村的丧尸，也比不上掉下山崖那一批，只能嗬嗬嘶叫着吓唬人罢了。
而任阮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吓唬。
三人迅速穿过长长的汽车链，偶有活泼些的丧尸扑上来，也被打前锋的姜应一铲干翻，构不成任何威胁。
离开那一段拥堵的盘山公路不多远，任阮一眼便看到了藏在路边灌木草窝窝里的suv。
无他，这玩意儿根本藏不住。
那就是秋冬枯瘦山野里的一团火，明艳灼眼，上边不走心地胡乱搭着两丫没了叶的枯树枝，大概是主人也知道挡不住，意思意思而已。
“这车是顾哥的吧？”任阮忍不住猜测，除了顾随言，他想象不出三个人里还有谁会选择这么火辣的颜色。
方硕闻言，口罩遮盖下的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幅度：“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这车其实并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他们从j省开出来的车在姜应的摧残下，早就成了两坨废铁，惨兮兮丢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国道边。
他们一路换过不少车，这辆火红的suv便是在路上换的，当时顾随言一眼便瞧中它了，死缠烂打求着姜应撇掉原本开着好好的那辆车，去加油站把它捡回来。
可姜应要是那么好说话就不是姜应了。
当时顾随言嘴巴叭叭叭一刻没停口水都说干了，姜应把着方向盘眉毛都没动一下。
眼瞧着离加油站越来越远，姜应还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顾随言只能气恼地狠狠一踢驾驶座，兀自转头盯着窗外生闷气。
不知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还是顾随言气急一脚大力出奇迹，反正这车挨了顾随言一脚后不到两个呼吸，便突突两下彻底熄火嗝屁。
顾随言一愣神，扭头回来看姜应上上下下折腾半天，最后恼羞成怒低骂一声，狠狠一拉车门粗声粗气叫二人下车，步行回加油站换车。
顾随言没动，就那么定定看了姜应好几秒，最后爆发出一阵震天狂笑，顾随言一边捂着肚子大笑，一边畅快地拍着驾驶座椅背，神采飞扬地嘲笑姜应道：“姜老四啊姜老四，你说说，啊，你说说，啧啧啧，这都叫些什么事啊你说说，噗——哈哈哈哈哈……”
“快上车，准备走了。”
姜应检查完车子，确定没有任何毛病才小臂撑着车门冲二人招手。
二人止住话题，一左一右迅速钻了进去。
开车这活儿本来该是做助理的方硕该干的，但自从出j省后，姜应这个老板就再也没有松开过方向盘。
方硕跟自家老板抢过一次后，便老老实实做了替补。
怎么把车开得稳当是他的强项，但怎么把车开成马路杀手他就学不来了，方硕很有自知之明。
车窗外深绿的山林一掠而过，任阮近乎贪婪地看着驶过的熟悉路段。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山林马路还是原本的模样，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任阮的心情有些低落。
眼瞅着过个t字形路口就要进镇了，任阮甩甩头清理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打起精神往挡风玻璃外看去。
不过一眼，任阮心中一沉，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姜应的肩膀：“停车，转道换路。”
姜应没有问为什么，对任阮给出的指令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手上方向盘猛地转动，良好的驾驶技术让火红suv没有半刻停顿，近乎原地一甩车尾，车子的行驶方向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回转的惯性差点让后排两个人甩成一团，车子行驶恢复平稳后任阮才开口解释：
“右转进镇的那一段有个铁路道口，出事的时候八成有火车过，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过完，就停在道口那儿了，所以这条路已经封死，过不去了。”
这事儿不熟悉的人还真一眼看不出来，t字横道从他们行驶的这个方向根本看不着全貌，从挡风玻璃看过去横道上没有一辆车，光秃秃净给人迷眼的假象。
任阮那一眼看得自然不是畅通的前路，而是横道两边错落的房屋。
这一片都是自建房，房与房之间都遗留了不少间隙，高楼间夹着一座破瓦房更是司空见惯，所以他一眼就从间隙里看到了两片不同深度的蓝色车顶。
任阮认得，那是运沙车的车顶。
正常来说这玩意儿不会整整齐齐排在大马路上，盘山公路那一段狼藉的场景才是该有的模样，除非出事之前，这车就已经熄火了，
而在这一段熄火的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火车经过，道口下闸了。
任阮可不乐意去赌下闸了的道口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盘山公路，还是及时避开为妙。
“前面那个路口左转，从那里进村。”任阮指路。
“村子里不是更危险吗？万一被丧尸围堵……”方硕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姜应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半张脸，收回视线依旧没有说话，他相信任阮不会无的放矢。
任阮摆摆手，对方硕解释道：“那是个老村区，跟清水东头差不多个调调，里头倒过去□□年还挺热闹，但近些年这里住着的都搬到新区去了，留下的也就还有几户老人家，没什么的。”
任阮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之前没有指这边走，主要是因为这一片的路又窄又破，不好走，怕开进去后过不去，到时候还得费劲出来，浪费时间。”
但现在两厢一对比，走小破路总比撞火车来得现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