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病来如山倒
即使分出了一只袋子给任妍，任阮和姜应带回家的东西依旧很多，两袋子葛根，一袋子蔬菜，一袋子地瓜红薯甜橙。
进门老规矩一通消杀不提，直到从水汽氤氲的浴室里裹着厚厚的睡衣出来，任阮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软软快过来，”顾随言单手端着巴掌大的小瓷碗，听见任阮出来的动静回头拼命招呼道，“二叔煮了姜茶，快来，干两碗去去寒。”
说完端着小瓷碗往嘴巴边一凑，不顾碗里褐色的液体还滚烫，噘着嘴狠狠嘬了一口，随即一眯眼，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也没想到姜和茶叶能碰撞出这么奇妙的滋味，顾随言嘶哈嘶哈，被姜茶辣得直擦鼻子，他以前最不耐烦喝姜汤的了，每次他妈摁着他喝，他都能梗着脖子想方设法倒掉，所以雨下来的时候姜爷爷说要煮姜茶，问他喝不喝的时候，顾随言一口拒绝了。
笑话，他又没感冒，喝什么姜茶。
顾随言听到姜茶，第一反应就是红糖姜茶，这玩意儿他也喝过，以前给小女朋友献殷勤的时候好奇尝了一口，咦惹那味道，就是他妈煮的姜汤加了糖，难喝，难以入口！
所以他当然不会喝了。
虽然顾随言这样说，但姜爷爷煮的时候还是有他的份儿，不为别的，就看现在顾随言端着小瓷碗急不可耐的模样，姜爷爷可是有经验的，真香现场他经历了可不止一次。
桌上放着两只冒热气的小瓷碗，一看就知道是留给他和姜应的，任阮随便端了一碗，和顾随言一样呼噜呼噜嘬着喝。
不得不说顾随言很有天赋，第一时间掌握了喝姜茶的正确方法，这玩意儿就是要烫嘴的时候嘬着喝才够味儿，放温了或者凉了味道就不对了，缺了烫嘴姜茶有的辛辣咸香，喝起来发汗的功效也会大大降低。
任阮嘬了一口就知道，这里头还放了茶辣，独有的香气随姜茶入口一冲，原本有些堵塞的鼻子一下子就通气了，一碗下肚，后背还生出浅浅的汗意。
把碗从眼前挪开，任阮一眼就看到顾随言眼巴巴盯着留给姜应那一碗姜茶的可怜模样，任阮忍不住笑了一下，左右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姜应还没有出现，于是端起他那一碗倒进顾随言已经空掉的碗里，说：“等他出来都凉了，你先喝掉，一会儿让他喝热的。”
顾随言小小欢呼一声，乐淘淘托着手上重新有了重量的小碗颠儿颠儿走开了，小阁楼火塘边有瓜子糯米条和炸糯米丁，还有刚刚带回来的地瓜和橙子，摆了一圈，就着姜茶味道更妙。
任阮端着两只空掉的小瓷碗上去的时候，火塘里红红的木炭烧得正旺，在稍显昏暗的小阁楼里映照得人脸反射出柔和温暖的光泽，围着火塘摆了六张小凳子，有四个已经坐上了人，空出来的两个是留给他和姜应的。
任阮过去一屁股坐下，将手上的空瓷碗一左一右分别摆在自己和姜应座位前的地上，火塘上架着小茶锅，里头捶烂的姜和茶叶茶辣的渣滓，在炭火的炙烤下滋滋冒着热气。
捡一个炸糯米丁丢进嘴里，任阮嘎嘣嘎嘣嚼得脆响，伸长脖子看一眼茶锅，里头的渣滓已经差不多烧干了。
“差不多可以放水了吧？”任阮侧头问拿着茶凿的姜爷爷。
姜爷爷没说话，正和顾随言方硕拉家常的秋华奶奶闻言止住了话头，拿过他手里的茶凿捶了两下茶锅里的渣滓，已经没有多余的水分了。
“占着位置又不干事的，你看，锅都要烧糊了还不加水。”秋华奶奶嗔怪两句，扭头正要起身去舀水，水瓢却盛满清水自己飘了过来。
任阮顺着水瓢往上看，不出所料，收回视线单手拖着小板凳往边上挪了挪，给姜应腾出了足够宽的位置。
姜应道了声谢顺势坐下。
至此整个火塘便被众人团团围住，姜应进来时还顺手把门带上了，寒风冷雨通通被挡在外边不能透进来丝毫，火塘升起的暖意也被人墙挡住不能泄露分毫，双重保暖，但任阮还是觉得不够，忍不住挪动小板凳再往里靠一些。
他应该穿厚一点再上来的，任阮心想，先前只是早晚寒凉，这一场雨下来，怕是温度得降一大截。
见任阮缩成个小鹌鹑样，秋华奶奶眯着眼睛笑呵呵，眼角弯出了两条鱼尾巴。
“这么怕冷啊，晚上换一床新棉被，都换上，今年新做的三床，又软和又保暖，可舒服了！”
说着又看向姜应：“你也别闹着再开新床铺了，就跟软软睡一起，眼看着就要降温了，清水冬天可不暖和，也没有多余的床褥给你祸祸，两个男孩子要什么紧？火气重睡一起才不会着凉，现在着凉可没得医院可以去。”
顾随言捧着小碗在旁边捧哏：“什么？老四还想单独睡啊？都是艰苦-革-命-时期搞什么特殊待遇啊，婶子可不能惯着他。”
顾随言挤眉弄眼，说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老四你要是不稀的跟软软睡，可以跟兄弟我说，我可以跟你换啊！急不急啊？不急咱们今晚上就换！你跟方硕睡，我进房间跟软软睡！”
顾随言大义凛然拍着胸口，一副我为兄弟牺牲够意思不的表情。
秋华奶奶一听觉得也行，单人床反正是挤不出来的了，抬眼一看任阮，听到顾随言的话脸上也没有露出排斥的意思。
“你跟软软睡不习惯？那跟随言换一下也行啊，等会儿换下来的旧被子我打算做个厚褥子出来，垫在客厅那张床上，睡着就不会冷了。”
秋华奶奶用火钳添了两块木炭进火塘，打了个哈欠若有所思，“不过总睡在客厅也不是个事儿，阿应呐，你看二楼倒堂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可以搬到软软房间里去吗？或者我和你二叔睡的那个房间也成，让随言他们把床垫子搬进去，睡那里边行不行？”
话里透着试探和商量。
那个房间里存着姜应好些个宝贝，当初都用专门的箱子封的妥妥当当的，只不过这么多年姜应一直没说要去取出来，秋华奶奶也没想着去动，家里房间够用，那个就一直用来放姜应的宝贝们，毕竟她一直看在眼里，当年姜应可珍惜那些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和当年一样喜欢。
说到这个姜应脸色有些古怪，斟酌片刻还是含糊道：“过两天吧，封那么久了灰厚，过两天打扫打扫再说。”
任阮再次往火塘凑了凑，新煮好的姜茶被他捧在手心，他有点好奇姜应放在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好像从来没有看见那个房间有打开过，一直都是锁着的，就算是过年大扫除了也只是擦擦门板，里头都没有打扫过。
“行吧，那你就和小方就先在客厅凑活凑活，等过两天打扫干净了再搬进去。”
顾随言双目炯炯有神，“姜应你藏着什么宝贝？好兄弟就应该相互分享啊，藏着掖着干什么？哪用得着等两天，今天，喝完这杯茶就去，兄弟我屈尊降贵亲自给你收拾房间，今晚上就能睡进去，比睡客厅舒服啊！”
姜应鼻子里嗤一声，睨一眼顾随言，语气欠欠的：“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换了？”
跟小哭包睡房间里好歹还能闭目养神，睡客厅算什么？谁晚上起个夜两人眼对眼唠两句吗？
什么时候答应的？
“不早说好了的吗？怎么？姜老四你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成熟一点，怎么还学小学生耍赖呢？”顾随言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应。
姜应摸摸下巴：“谁和你说好了？我怎么耍赖了，你把我同意的原话说出来，你看我有没有不认账？”
“不是你刚刚说……”顾随言气急跳脚指着姜应反驳，可话说一半却又像被掐住脖子的打鸣公鸡一样不上不下，眼珠子憋得瞪圆。
“嗯？说啊，我说什么了？”姜应嘬一口姜茶好整以暇。
说……说什么了？顾随言嘴巴张张合合，干，失算了，姜狗刚刚什么都没说，没说不同意，也没说同意。
“你刚刚不是没反驳吗？没说不同意不就是同意吗？你不是都默认了，对，默认，你刚刚都默认了！”顾随言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口咬定。
今晚上他必须爬上软软的床，不仅是和姜狗争一口气，而且他和方硕真的睡不下去了，同床异梦，不是，同床说不了三句话，这让见人就想唠个五毛钱的他怎么受得了？今晚上，就今晚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不换个床伴他会憋死的。
“那我没说愿意换你怎么就没想到我不乐意跟你换呢？不换就是不换。”姜应一派悠然，姜茶嘬了一半又拿火钳去扒拉了两下火堆，果然不出所料，那鼓鼓囊囊堆得冒尖的火炭灰底下埋着一排葛根地瓜，排得整整齐齐的。
“别扒，还没煨熟呢。”姜爷爷拍一下姜应的手，夺过火钳又把扒开的火炭灰盖上去。
顾随言争不过姜应，却仍旧不肯死心，不依不饶道：“那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软软的床呢，软软同意就行，是吧？软软？”
顾随言另寻突破口，众人这才发现任阮一直都没有说话，整个人神情恹恹伏在膝盖上缩成一团，就差把自己架到火塘上烤一烤了。
任阮旁边坐着的方硕早就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了，这孩子好像特别怕冷，他坐在凳子上都快烤出汗了，任阮好像完全没感觉，一直在往火塘靠拢。
方硕：“是不是感冒发烧了啊？”
姜应闻言把手伸到任阮后脖颈一摸，温度高得不正常。
“是发热了。”
任阮还没反应过来，高烧让他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姜应温暖干燥的大手搭上自己的后脖颈，他的第一反应是舒服，差点喟叹出声，一直觉得冷飕飕的脖子好像被一块热颈贴包裹住了，寒冷在一瞬间被驱散不少。
直到姜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后知后觉。
哦，原来发烧了啊，怪不得他穿这么厚烤着火还觉得冷，迷迷瞪瞪一直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