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无题
任阮看不懂姜应眼中的晦涩深沉。
他转而将心神全副放在姜应说的话上，一颗心难以避免地坠入深谷。
这些话的意思他都明白，这场波及全国的灾难，过去的日子遥遥无期。
无恙之人十难存一。
与之相较闭塞于大山深处的清水，高下竟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平稳，虽有丧尸漫村游荡，但活着的人总体安全，还有避难点，说起这个任阮想到了清水文化活动中心那一帮子人，他在想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于紧张和疑神疑鬼，以至于思想偏激想岔了，错怪了好人，毕竟进哥领头护住了清水的大多数幸存者。
想到这里任阮有些内疚，但就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乱世求生，多想一分总比少想一点强。
“既然如此，你们就安心，都留在这儿吧。”姜爷爷将酒杯往饭桌上一搁，落下一声脆响。
这话说得像是一句废话，姜应他们不留下来，还能去哪儿呢？一个月跋山涉水闯到清水已是不易，难不成还能与和平时期走亲戚一样，住个三五天就走？
姜爷爷定定地看着姜应，许久才得到一个轻轻的嗯字和点头。
任阮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像是未雨绸缪，悲观一点讲，这场人类生存战，就算是出动军队全面绞杀，掐指算算全民得到解救以及顺利恢复生产，怎么着也得年后，这还算是快的了。
那么，任阮把视线落到再次被布蒙盖的置物架。
他准备的物资是比照姜爷爷和秋华奶奶直到年后都不用出门来算的，加上家中原有的库存，再刨掉多出来的他，减去送给任长寿的两编织袋，加上多出来的三张嘴，哦，还有后边任长寿和玲芳可能需要救济的那一部分。
地主家没有余粮了啊……
危机感骤然席卷全身，任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些发愁了，扫一眼杯盘狼藉的餐桌，
这不会是最后一餐饱饭了吧？
想想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不行，得加紧想办法屯粮了，任阮暗自握拳，深感肩上骤然落下来一座山的压力，原来养家男人是这样的不容易啊。
任阮在心中感叹。
清水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家里多了人，总是会引起注意的，而首当其冲，就是与姜家前后脚的任长寿。
男人躲在窗帘后头，鬼鬼祟祟扒开一条细缝窥视在阁楼顶收柿饼的任阮。
昨夜他又气又慌，闭着眼了无睡意，黑夜里一片死寂，小货车行驶的马达轰鸣他自然都听到了，外头看不见灯光，任长寿就竖起耳朵听，那车子就停在对面姜家。
这光景开车过来的，总不可能是走亲戚或者送快递的，他一猜就知道是二赖子带着人又杀回来了。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就说，连他家两颗破菜都不放过的人，怎么可能对姜家这只肥羊视若无睹？
早上对他袖手旁观，晚上就轮到自己家遭殃了，呵，这门一破，有再多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到最后怕是要人财两失啊。
任长寿紧紧盯着眼前被黑暗裹挟的小楼，心中若有若无攀升起隐秘的快慰。
正当他全副心神都用来听任阮一家的动静时，身后门扉轻响把任长寿惊得心脏停了一拍。
他猛然回头，身后一切如常，刚刚的声响就好像是他的错觉一般，任长寿啐了口唾沫，怨毒地低骂一声，也没了心思再去看姜家上下的境遇，一拉窗帘愤愤然回了房间。
一夜辗转提心吊胆，直到天蒙蒙亮任长寿才迷迷糊糊睡去，然后再睁眼，太阳已经西斜。
他暗骂不好，急匆匆赶过来扒窗户，却没想到对面竟然奇迹般一派岁月静好。
任长寿心中直呼不可能，再看阁楼顶上除了任阮，又出现一个新的面孔，任长寿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看，确定不是姜爷爷和秋华奶奶。
难道双方握手言和，二赖子他们住进去了？任长寿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像之前一样叫住任阮问话，毕竟昨天他才口不择言和人家撕破了脸，现在，他有点拉不下脸张嘴。
“你怎么上来了？”任阮捡着竹笪上铺得开开的柿饼，听见身后梯子轻响，回头诧异地说道。
来人不是他所想到的顾随言，而是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姜应。
嗯，没错，任阮一直觉得姜应不喜欢他，或者两人可能八字犯冲，反正他觉得姜应不可能会是主动找他的人。
看着任阮毫不掩饰的诧异和不理解，姜应又觉得有些烦躁了，怎么？他不能上来么？
不过因为背着光，任阮并没有看见他脸上闪过的不愉之色，当然，看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昨天晚上那一场斗嘴就像是梦一样，天一亮就都散了，不留一点痕迹，任阮表面上对待姜应，和对待顾随言等人差别并不大，非常的有礼貌。
“尝一个？”任阮左手抓着一个柿饼咬了一口，将右手上的递过去给姜应，口中因为含着一小块柿饼，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姜应垂眸看着青年绷长了手递过来的柿饼子，自家晒的，颜色不是剔透的橙红，反而有些发褐色，卖相并不如何吸引人胃口。
但姜应还是接过来摊在手掌上。
“柿子哪儿来的？”姜应随口问道。
在任阮手上看起来不小的柿饼子到了姜应手上，两根手指一捏，看起来无比的小巧玲珑，跟任阮一样咬一口。
唔，软糯清甜没有一点涩味，没想到味道还不错，跟饭后吃的脆柿是完全不同的口感体验。
“哝，”任阮一扬下巴，空出来的手指向老屋的柿子树，可惜经过四眼一行人的洗劫，沉甸甸缀满树的柿子现下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凄凄惨惨挂在掉光了树叶的顶梢，鸟看了都忍不住唾骂几句。
顺着任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姜应觉得有些眼熟，在记忆的灰堆里扒拉半晌，才回忆起来那里是什么地方：
哦，小哭包家种的柿子啊。
他以前好像还吃过，是一个老大伯还是老大娘给的来着？记不清了。
任阮手上抓着柿饼一口一口咬的用力，咀嚼更是恨不得把牙齿敲得咔咔作响，无他，一看到那棵光秃秃的柿子树他就来气，自己拼老命摘的一袋子柿子被迫分出去一大半，自家树上留着的也被那一伙人扫了个精光，自家晒的这一点柿饼子连一个坛子都铺不满，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咀嚼柿饼更加用力了。
姜应看看秃得可怜的柿子树，再看看咬牙切齿的任阮，虽然不清楚他在气什么，但并不妨碍自己诡异地变愉悦的心情。
姜应嚼着嚼着突然用后槽牙咬了咬舌边，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诡异的心理，看起来，十分像一个变态发病的初期症状。
“过两天我准备去一趟后山，你愿意一起吗？”
姜应三两口嚼完嘴里的柿饼，开口道出来找任阮的目的，说完还淡淡补充了一句：“不用你干活，指个路就行。”
姜应打算去后山，他记得村里人很多把地都开在那儿，他二婶，还有小哭包他家。
刚刚在客厅任阮看置物架悲壮的眼神他注意到了，他不是个迟钝的人，如果确定在清水长久停顿，那么首当其冲必然是一干人的生存基本保障问题。
他不清楚村子里现在的情况如何，不可能像从j省过来时那样随便进入无活人的空房或商铺搜集，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剩下去后山地里找这一条路，毕竟这里是农村，靠山吃山地产丰富，土地的产出养活这一村的幸存者都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当然，这是在田地荒废不多的情况下。
姜应可以借着模糊的记忆在已经大变样的清水村内行走，也有把握在后山上顺利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如果可以有一个熟悉他陌生的一切的向导摆在眼前，那他为什么还要选择事半功倍的那条路呢？
姜应要去后山？
还是姜应和顾随言他们都要去后山？
任阮仰着脸眼睛眨啊眨，“当然可以啊！”
为什么不？村子里的东西都被文化活动中心的人开着小货车洗劫了一遍了，他要想帮着养家，不去后山刨地还能去哪里？
姜应都开口了，送上门的保镖加助力，任阮哪有不接的道理？他近乎雀跃地一口答应下来。
“只有你一个吗？还是顾哥和方哥都去？”任阮拎着装满柿饼和干柿子皮的竹篮子站起来，微微仰头看着姜应的脸问道。
他私心里想到是希望都去的，人多力量大，带回来的东西也不会少，越多越好。
“只有我和你。”姜应直视青年亮闪闪的双眸，看里边从雀跃到闪过一丝失望，以为他是在遗憾顾随言不能同行。
姜应磨了磨犬齿，非常不明白两人不过初见，满打满算认识连一天都没有，怎么就王八看绿豆突然好成做什么都想着一起的程度了。
事情说完了，姜应转身顺着梯子三两步就下去了，留下任阮在后头略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感觉，姜应又不高兴了？
任阮无辜地挠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