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狗来了-上
秩序崩塌，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天蒙蒙亮，清水文化活动中心以西，早早做好准备的一小批人了无睡意，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窗口处等信号的那个，手中“武器”早已蠢蠢欲动，有人按捺不住动了动酸疼僵硬的胳膊，不小心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立马引来一众同伴怒目相对。
避开窗缝吹进来的冷风打算点烟醒神，却不想看到几个男人如此紧张，进哥哂然一笑，咔哒耸着肩小心掩护火苗把叼着的烟点着了，吸一口悠然吐出大团浅灰的烟气，一点也不走心地安抚众人，说：
“别这么紧张，门窗都叫你们封死了，连只苍蝇都进不来，再说了，迟早的事儿，你们自己争着抢着来这里做靶子，应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是？”
进哥靠墙搭腿斜歪着，吸一大口烟又慢慢吐出，没可奈何般耸肩摊手，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样子。
被他看过去的男人们讪讪笑着，任务分派的时候，他们确实争着抢着从进哥那一帮人手里夺过了这个任务，但哪知道进哥一伙说放手就放手了，搞得好像本来就是要诓他们过来一样。
但又不好反复无常再去跟人家换任务，心里不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刚刚不小心闹出动静的男人小心瞥了一眼眯着眼享受尼古丁的进哥，心中倒是升起隐隐的服气，他们现在这么老实呆在这儿待命，也缺不了进老大这个人，为人处世还算地道，手底下一帮子出去搜集物资，他这个做老大的跟他们一起在这儿做靶子，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服他，他也服了。
“来了来了，活动中心发信号了。”一直紧盯着窗户的人一看到远处亮起火把，精神一振立马急声说道，不住拐着眼睛去看进老大，等他发号施令。
进哥吸烟的动作依旧慢条斯理，施施然吸一大口，再从鼻腔里缓缓吐出。
“进老板……”动静男心里急，想催促又不敢指手画脚，一句话开了个头便消音没了下文。
剩一半的烟被食指和中指夹住，吐出的烟团模糊了进哥的面容，他一手插着裤兜，一手带着燃烧的香烟高高举起：“听我口令啊……起！”
凝滞清晨立马被叮叮当当和男人杂乱无章的吼叫声撕得粉碎，呆滞漫无目的四散的丧尸顿时找到了目标，像缺少机油的轴轮整齐划一咔咔向着同一个方向扭动头颅，浑浊不堪的眼眶里饥渴二字好似在拼命翻滚，随一只丧尸激动的一声嚎叫，它们动了。
多日来被戏耍的怒火似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不论四肢是否完好无损，都甩开手脚连扑带撞直直冲着目标奔去，清水村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这动静不仅惊动了满村丧尸，活着的人也接连惊醒。
“地……地震了？救援来了？”
任阮迷迷糊糊差点从床上翻下来，猛一下掀开被子坐直了，惊疑不定地看着透光不透人的纱帘，晨光微熹，雷鸣震动和乱七八糟的嚎叫嘶吼还在继续，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刷一下扯开窗帘，任阮光着脚整个人壁虎一样贴在玻璃上仔细往外看，昏暗未明下可见隐约人影扭曲掠过门前灰白的水泥路，嘶吼嚎叫着一路向西。
任阮竖着耳朵仔细分辨着，叮叮当当和任长寿敲盆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杂声逐渐趋同，最后变得整齐划一气势愈加雄壮，任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样子这动静是文化活动中心那边搞出来的，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谜底并不需要过多等待，藏迷之人在丧尸尽数被引走之后施施然登台。
汽车马达的轰鸣在嘈杂之中并不明显，直到它冷白方正的货厢绕过遮挡它的建筑后任阮才发现。
是一辆小型货车，趁着丧尸被进哥他们引走，悄悄从文化活动中心开出来。
任阮胡乱蹬上拖鞋跑到客厅，不出所料，姜爷爷和秋华奶奶也被这躁动吵醒了，二人并肩站在客厅的玻璃窗前，也在看着那辆渐渐驶近的冷白小货车。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任阮肯定村里人没有哪家有这样的小货车，那就是进哥他们的车了，这个时候开车，是想离开村子么？
显然不是这样的。
小货车开到姜家门口就不动了，车没有熄火，但后车厢却被从里边推开了，三个男人肩膀上斜跨着大大的编织袋，跟任阮在天台看到的那些田地里扒菜的人同一种打扮，甚至袋子都没换，一绿二白。
此时早已天光大亮，任阮认出背绿袋子那个是二赖子，看三人掠过姜家二层半的小楼，任阮心念一动，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喃喃自语道：
“他们不会要去长寿哥家扒菜吧？”
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任阮觉着有些荒谬，无主菜地扒也就扒了，任长寿一家可都好好活着呢，就这么光明正大上门了？
三人又转到姜爷爷和秋华奶奶的卧室，二赖子等人正好绕到这窗户的斜前方。
这个角度任阮他们可以清楚看到路过三人的侧脸，领头的是二赖子，正一手指着前方任长寿家跟身后二人说话：“就在前头，绕过他家的房子就是了，地边就贴着他家墙根。”
果然是冲着菜地去的，任阮不禁担忧地看向任长寿家二楼的窗户，明显他也不聋，和任阮一样正扒着玻璃审视楼下一行人。
跟在二赖子身后的还有一个熟人，上次任阮在三婶婶家也见过的，瘦高个老六，还有一个任阮觉得脸生，不知道是跟着进哥进村那一行人中的，还是村子里哪户人家的女婿，不过这两个之间，任阮更趋向于前者。
眼瞧着人步步逼近，平常时不时在家门前巡个逻的丧尸还不见踪影，任长寿坐不住了，赶在任阮开窗之前率先哗啦一把拉开玻璃窗，大声质问，说：“二赖子，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二赖子知道这边还有活人，但本身对于任长寿还活着是不抱期望的，原以为要吭气儿也是任阮他们，没想到竟然是任长寿，抬头一看，探出半边身体的任长寿虽然面容憔悴不复往日荣光，但总体来说变化不大，具体体现在二赖子没看出来这货哪儿瘦了。
一时间二赖子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嘴上却一点不慢地笑着打招呼道：
“哟！这不是长寿么，叔还以为你已经饿死了呢，咋啊？你这是……哪路神佛给你送了粮？”
这是在调侃他之前敲盆求人却没一个愿意搭理，当然，二赖子也是真好奇，这么多天了，也没见着谁给他送吃的，更没见着他出来找吃的，难不成他看走眼了，这软蛋硬气了？把自家菜地吃了？
“你管我谁送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上我家来做什么？我家可不欢迎你们，识相的赶紧滚。”任长寿粗声恶气地赶人。
二赖子可不怕他，今时不同往日，谁知道他那个岳丈还活着没有，就算还活着，天高皇帝远的，现在是谁拳头大听谁的，任长寿算个屁。
“还真有人给你送粮啊，谁这么菩萨心肠，也救济救济叔叔我呗。”二赖子笑道，状似不经意间侧头看向站在玻璃后的任阮，二人四目相对，任阮也不说拉开窗户，只镇定地回望二赖子，冲他友好笑笑。
二赖子平静地移开视线，又笑眯眯对上怒容满面的任长寿，拉过身上挂着的编织袋对着他拍拍，说：“你媳妇呢？听说你家菜园子里全是她种的菜，我过来跟她借两袋菜，我都亲自上门了，这诚意，总不能让叔叔和这些老板们空着手回去吧？”
一句话说的抑扬顿挫，还故意在借字上重重一顿，由此可见二赖子是真看不上任长寿，三句话不离嘲讽任长寿，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
“没有！”
任长寿一听人是冲着自家菜园子来的，那还了得，别说之前他那样子低声下气二赖子装听不见，就算是帮了他的任阮，任长寿都没打算让他挨自家菜园子的边。
他自己不去摘放着也浪费？那又如何？任长寿表示他的就是他的，就算是烂在地里也是他的，谁都别想碰一片菜叶子，更遑论背着袋子来扒两袋。
还有，那是两袋吗？当他瞎看不见么，那是整整三个编织袋，可以把他都装进去的那种。
不行，绝对不行！
“你家又不是没有种菜，上你自己地里扒去，我家不借，听见没有，不借。”
任长寿绷着脸硬声硬气赶人，但任阮瞧着二赖子他们视若无睹，甚至老六还不耐烦推了一把二赖子的模样，隐约觉得任长寿个人的意愿并不能影响他们的行动。
任阮不禁在心底感叹，谁能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了呢，任长寿不去摘，今天“帮他”摘的人就来了。
不论任长寿如何暴跳如雷大呼小叫，甚至到最后都服软说菜都给它们，求人家摘了给他分一些，二赖子一行人都没一个搭理他。
任阮在家里站着并不能看到任长寿家后边的情形，只最后，二赖子三人从后边绕出来的时候，干瘪的编织袋已经塞得鼓鼓囊囊甚至都要掉出来了，三人脸上净是餍足。
从头到尾任阮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说什么呢？说菜是任长寿家的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用道德限制二赖子他们的行为，想什么呢，主人就在楼上叫骂都没见着他们眉毛动一下。
说让人家别扒完了给任长寿送点？说起这个任阮就来气，明明是自家的地就在自家屋后边，伸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现在要求着偷菜不，抢菜的扒完送一部分给自己，任阮简直想摁着任长寿的头打一顿，好把他脑子里的水都打出来，麻的智障。
任阮没管后头任长寿如何哭喊叫骂，转身又回到客厅窗户边，他这才发现，小货车驾驶座的窗户全部都降下来了，驾驶座的四眼半只胳膊搭在窗框上，直勾勾盯着姜家二楼客厅的窗户，眼里乌沉沉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叫对上的任阮头皮小小一炸，后背隐有凉气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