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迟迟春不归1
我对徐裴掏心掏肺了六年,抵不住他见宁冉的第一眼,于是我听了系统的话,果断地抛弃了他。
后来我又捡了个少爷回家,徐裴疯了。
1
我把我养了六年的小孩扔了。
其实也不是小孩,毕竟徐裴和我一样大,甚至还比我大点儿。
徐裴今年十七,是徐家最尊贵的太子爷,清冷如天上明月。
人人都说他和宁家的小公主宁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我觉得我这个孤儿院出来的贫困生说是徐裴的青梅,应该没什么人信。
没人知道他徐家太子爷曾经流落街头,在孤儿院待了六年。
虽然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我从来不敢仗着这层身份在徐裴那里耀武扬威。
更不敢拿这个说事儿,去针对他身边的女孩们。
在学校我一直躲着他走,从来不敢和他打招呼,避嫌到甚至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不认识。
但是当我被宁冉带头针对孤立霸凌、第一次主动地找徐裴求助的时候
我在储藏室外,撞见他正和霸凌我的始作俑者热吻。
我开始想我当初为什么要管他。
可他是我捡回孤儿院的。
春院长说,不管是生下来还是捡到小孩,都要负责。
于是我就对徐裴「负责」了六年。
他是我从雪地里背回来的。
2
我叫春迟,是春院长捡回来的第一个孩子。
我的记忆久远而漫长,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垃圾桶旁边捡别人扔下的馒头,放在嘴里嚼。
小手小脚,又冷又饿。
自从被春院长捡到,我才开始吃上热乎的饭菜,我管她叫「春妈妈」,我很喜欢她。
我学习并适应现在的人类社会并没有多久,很快地就能又跑又跳,帮着春院长干活。
然后她不断地带没有人要的流浪小孩回来,我就帮着她带,给他们喂饭、换尿布、洗衣服。
我自动地承担了「大姐姐」的职责。
八岁那年,雪地里发现流落街头的徐裴,他倒在地上抓着我的脚踝,向我求救。
春妈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我把他背回来了。
徐裴小时候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又冷又易碎,又不好接近。
其他小孩都不敢接近他,只有我敢。
小徐裴起初并不用正眼看我,对我爱答不理,我倒不是很在意。
因为我对捕捉和感受其他人的情绪总是很迟钝又笨拙。
可能是捡的第一个小孩,我寻思我得对他负责,要像春妈妈一样好好地教养他。
我搬来块小黑板,像个小老师一样,一板一眼地教他认字。
很快地我就发现他都认得,他很聪明。
这个小孩,他受过教育的。
我摸了摸下巴,又去翻书,在他试过我淘来的外面的小学课本之后,我惊讶地得出个结论。
徐裴比常人智商要高太多。
但是吧,家里穷,没法带孩子深造,只能自力更生,自己上。
于是白天我领着一堆小娃娃去上学,晚上我就单独地给他开小灶,讲点儿深奥的知识。
徐裴起初只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手里还沾着洗衣粉泡沫的我要拿起书本教他,没怎么把我一个和他一样的小孩放在眼里。
可我打开课本给他讲函数、讲外语、讲历史、讲力学……
那双冷淡的眸子,慢慢地看了过来。
时间久了,倒真的对我这个小老师挺「尊敬」的。
甚至我每晚的集体节目「历史小故事」,也会默默地过来坐到小孩们中间,一起听我将一个又一个历史人物的野史正传结合在一起编成跌宕起伏的小故事。
春妈妈管其他孩子,我负责管徐裴。
就像养小孩一样。
虽然这个小孩和我一样大,但是我心智并非孩童,而且学习东西飞速。
我像书虫一样地泡在各大图书馆里,啃食着所有图书,我上辈子兴许真的是只书虫。
六年来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我教徐裴读书明理,教他以史为鉴,教他天干地支,教他家国大义。
我从来不曾放弃过他。
哪怕在徐裴十一岁时我撞见他肢解虐杀动物,我都没放弃过把他扳回正途。
天天让他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八荣八耻,还要熟读《刑法》。
六年勤勤恳恳,悉心地教导,精心地培育,试图浇灌出参天大树。
结果,最后我在他床底下的地板里发现福尔马林泡着的死婴和器官。
其实到了这一步,我依旧没想过放弃他。
直到后来主系统」找上了门,说徐裴下一步就要杀我。
我起初并不知道我存在于一本小说世界中。
主系统带着莫名的自负和高傲,它高高在上,说我十七岁那年必死无疑。
系统说徐裴是病娇反派兼男二,洗不白,铁变态,高智商反社会人格罪犯。
我,春迟,则是他「犯罪」路上的第一条人命。
——就为了讨女主宁冉的欢心。
我不信。
「徐裴现在对你的依赖和关心,都是装出来的。因为他现在需要你这个免费老师。
等他被徐家接回去,他就会翻脸不认人,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因为你配不上他。」
主系统是一个凉薄的青年音色,轻佻又傲慢。
「相貌平平、性格无趣的贫苦孤儿,他在原文最后,都没承认你是他的青梅。」
「春迟」平庸、嫉妒、阴暗、陷害女主、坏事做尽。
它说徐裴抛下我后,我心理扭曲了。
「建议你现在放弃对徐裴的教育,远离他,远离男女主和剧情主线,才能成功地存活。」
其实到了这一步,我还是没放弃徐裴。
3
我决定放弃徐裴,是在他十四岁的一个夏夜。
我在高档别墅区找到了他,里面正在办一场宴会,社会名流,衣香鬓影。
一个绝色美艳的少女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像个公主。
系统说,她是女主宁冉。
而雕花铁门外,暗淡角落里,衣服廉价洗得发白的徐裴正插着兜,深深地注视着她。
我明明站在他旁边,却好像团空气,还隔着银河。
我看清了他眼里的惊艳和炽热。
也听清了他唇齿间溢出的一声旖旎叹息:「真漂亮。」
徐裴目光灼热,快要烫坏了漫长的夏夜。
「早晚是我的。」
他声音很轻,无限旖旎,顺着晚风飘到人耳朵里撩拨发痒,引人遐想。
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
徐裴第一次情动外露,原来只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徐裴十四岁第一次遇见宁冉的时候,对她一见钟情,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狂热病态的迷恋。」
主系统含笑慢悠悠地念了一遍原文。
「多可笑啊,你六年忙前忙后地付出,抵不过宁冉出场一秒钟。」
但我当时的重点不在这里,我眉头越皱越紧。
我太熟悉徐裴现在的语气和眼神了。
三年前他被我撞见虐杀鸟雀的时候,就是同样的兴奋。
我努力了三年的思想教育,只是让他变得更会伪装了而已。
他赞赏宁冉的美貌,眼里的狂热却更像是在看一个美丽的标本。
系统说得对,徐裴这棵树,从根上就彻底地烂了。
我听了主系统的话,果断地抛弃了徐裴。
因为书上说,人应该见微知著,及时止损。
应该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那些多余的情绪,例如不舍得、难受之类的,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我只知道做错了就该及时止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法改变的人和事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和精力。
养的第一个人类小孩养歪了,汲取经验,下次别犯。
回去之后,徐裴阴沉着脸站在我房门外,听了一夜我给其他小孩补习功课、讲故事。
看我将原本单独给他的待遇,平等广泛地给了每一个孩子。
我开始不管徐裴了,我接手了其他孩子的作业辅导。
徐裴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但他不说话,也不找我来追问,只是盯着我,眸色越来越深。
徐裴不高兴,但是我问心无愧,这六年我仁至义尽。
果然书上说得没错,升米恩、斗米仇。
后来徐家果真来接他回去,徐裴临走前给了我一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
为了防止他回徐家抛弃我,我于是扔掉纸条先抛弃了他。
无所谓,反正迟早都要被对方利用完扔掉,不如我自己先滚蛋,防患于未然。
书上教我的道理,这叫「紧急避险」。
徐裴果真没有再回来,一次都没有。
我悠闲地度过了两年的平静生活,顺利以优异的成绩升入外省的重点高中。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碰上男女主,主系统说过原文主线剧情将在帝都一中展开,距离我十万八千里。
所以我在听班里同学兴奋地谈论帅气转校生的时候没当回事。
直到几天后月考成绩放榜,我岿然不动的第一名的位置被人抢了,我被压到第二。
我惊愕地死死地盯着第一名的名字。
——徐裴。
徐裴回来了。
4
我僵硬地转身,同手同脚地往班的方向走。
旁边的女生以为我经不住打击,温声地安慰:「没事学霸,一次失利而已,你考得已经很高了!
但是那个转校生好厉害啊,听说还是徐家的少爷,有钱学习还那么好,人比人气死人啊,啊你看,那个就是徐裴!!」
女生兴奋地摇晃着我,我慢慢地看了过去——
走廊上三班的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一个高瘦的少年。
身高腿长,将近一米九,鹤立鸡群地站在一堆人中间。
通身气度不凡,眉眼清俊,温和有礼,言笑晏晏。
交际场游刃有余,举止优雅温柔,气质却清冷如天上明月,亲民,却又高不可攀。
半点儿不见从前阴郁孤僻的模样,像是脱胎换骨般,与之前截然相反,高贵貌美。
话题中心的少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自然地将视线扫了过来。
徐裴视线扫过我,嘴角含笑,仿佛没认出我似的又将头扭了回去,同其他人说笑着离开了。
时隔两年,主系统久违的声音从我耳畔响起。
「不幸地告诉你,宁冉和男主沈之烨也都来了。」
「他们为什么会来?你不是说在帝都一中吗」
「这就是我所说的,世界中枢的影响力,看来你是躲不掉了。要转学吗?」
我沉默地摇头:「我这学期书杂费刚交上,没钱,也没必要因为他们浪费钱。」
这学期肯定是走不了,不过以防万一,我开始物色起新的学校。
徐裴并没来找过我。
年级前几的表彰大会和着重补课遇见的时候,我俩表现得跟陌生人似的,没有交集。
我从没和他主动地说过一句话,徐裴也是如此。说实话他变化这么大,我也不敢认。
徐家太子爷徐裴和宁家小公主宁冉的绯闻铺天盖地的时候,我一边感叹真是命运的安排,一边「噌噌」地刷题!
徐裴不缺钱,为什么要跟我抢第一名的奖学金啊喂!
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奖学金真的差好多啊!!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学期。
风平浪静中,一篇帖子横空出世了。
当我看见学校论坛和表白墙上我给沈之烨擦脸的照片和写给徐裴的情书署名是春迟的照片同时被挂到首页,关于我的曝光贴顶上热门,骂我绿茶婊的时候。
——我就知道我被人整了。
如果说帅哥是人类世界比美女稀有的产品,那么大帅哥足够是称得上奢侈品的存在了,沈之烨和徐裴就是两个绝版奢侈品。
沈之烨长得好,哪怕家境清贫也抵挡不住那张剑眉星目的脸让学校里一众富家千金对他趋之若鹜,甘愿「挖野菜」、当恋爱脑。
我和沈之烨的交集不过在同一家咖啡馆打工,萍水相逢的同学而已。
那天有个找茬的顾客要把咖啡泼在我身上,沈之烨绅士地挺身而出被浇了一身,我拿出纸帮他擦拭,没想到被人暗地里偷偷地拍下。
而徐裴,徐家太子爷,清冷寒月一般的贵公子,高岭之花。
明面上看我是更不配和他这等人物产生什么关联的。
自徐裴转学过来,他和宁家大小姐宁冉,这等明艳姝色人间尤物、骄矜美貌大小姐的绯闻喧嚣而上,他们的 cp 粉遍地都是。
而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儿鼓捣出来用我的笔迹写的情书给他,这不是要把我置在风口浪尖之上吗?!
果然,论坛和表白墙炸了。
全校最受欢迎的两个男孩子,沈之烨和徐裴,同时跟我一个容貌寡淡性格无趣的女孩子扯上关系后。
众人开始肆无忌惮地跟风辱骂我「不知羞耻」「挖别人墙脚的小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我一致地口诛笔伐。
「有人厚着脸皮贴上去的时候不照照镜子吗?就她也配挖宁冉的墙脚吗?」
「长成这样还敢脚踏两条船呢?我烨神也是她配碰的?」
「活久见,没想到好学生年级第一春迟背地里是这样的绿茶婊呢!」
「凡事问问自己配不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估计影响我下一次拿奖学金,我连忙编辑了一条「澄清贴」想要发上去。
可是我刚发上去,就立刻被吞了。
我的心头隐隐地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我一到班级里,就看见我的书桌被人踹倒在地上,里面的书本不翼而飞。
班里其他的人无动于衷,就跟没看到一样。
我慢慢地扫了他们一眼,把桌子扶起来的时候,皱了下眉。
上面用绿色的颜料写满了「绿茶」「贱人」「小三」「婊子」「去死去死」。
旁边一个小姑娘压低了声音,轻声地提醒了我一句:「外面。」
我快步地走到窗台边,这里是教室里唯一一扇打开的窗户。
窗户外楼底下的花圃里,数十本课本和练习册躺在泥泞的土里,脏污满身。
是我的课本。
瞬间班级里爆发出一阵的笑声,后头的男生们笑得直不起腰,口中污言秽语,说我是拜金女。
我的声音很平静:「……谁干的?」
他们还在笑,我面无表情地重复问了一遍。
「谁干的?」
「告诉你谁干的有什么用!自己不知廉耻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告诉你,你就敢去找人家吗?能耐什么啊?」
旁边的男生跟着附和,嘲笑声铺天盖地,有女生想要站起来为我说话,被她同桌直接摁下。
「我问,谁干的?」
「三班的人,行了吧?你知道了你去啊,我看你也不敢吧哈哈哈,三班可是国际班,里面随便出一个人你都惹不起吧!」
班长敲了敲桌子:「别说了!待会儿上课了!」
我点了点头,垂下眼:「谢谢你,我知道了。」
三班是那些富家子弟的聚集地,老师和学生都不敢惹,宁冉、徐裴,这些人都在那里。
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教室,我犹豫再三,低声地解释跑出去捡书本了。
昨天刚下过雨,花圃里泥泞一片,书本被弄得溅了一身泥。
我感觉到有一种久违的情绪席卷了全身。
那大概叫愤怒。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这种情绪了。
我以全优生的身份被招进这所私立高中,虽然免了我三年学费,但是书杂费是没有免的。
这些书,每一本,都很贵。
每一本都是我不知道要刷多少盘子、发多少传单、补多久的课才能挣出来的。
就这么地被他们扔进泥土里祸害。
我弯腰跪着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擦干净的时候,周围和楼上压根儿没打算避着我的手机闪光灯「咔咔」闪。
我死死地咬紧牙,竭力地憋下这口气,当前还没有搞清楚是谁整我,也没有权衡利弊估算风险,我不能贸然行动。
不过,很快地我就知道了。
体育课的时候三班一堆男生女生虎虎生风地过来,把我堵在器材室。
为首的千金小姐挒着我的领子,笑意盈盈地威胁道:「离我未来的男朋友沈之烨和我姐妹的男朋友徐裴远点,下等女,不然我拆了你们孤儿院!」
我认得她,她是宁冉的闺蜜岳荨,我叹了口气,正想和她解释始末。
岳荨却一把把我推倒!
然后趾高气扬地踩着小高跟带着她的一堆喽啰走了出去。
我一头雾水地走出来,看着不远处坐在乒乓球台的美艳少女,校霸周远拖了外套垫在她下面,在旁边殷勤得像条狗。
宁冉坐在高台上,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她眯着美眸打量着我。
然后露出一个漂亮得有些残忍的笑容。
我忽然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周远看见我的时候骂了一声:「再有下次,书直接给你扔池塘里!滚!」
我缓慢地从左到右地扫了他们这些人一眼。
lv、香奈儿、迪奥、爱马仕……
我赶紧摇了摇头。
太贵了,打坏了赔不起。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连忙九十度鞠躬道歉,然后夹起尾巴逃走了。
5
回到班里的时候有女孩子偷偷地抓住我跟我耳语:「他们把情书和照片给校长了,下午可能要开大会批评你,你小心点。」
通报批评?我的档案不能有污点!
记大过处分、开除……我越想后背越发凉。
春院长供我们这些人出来读书已经实属不易,我从小的学费书费都是她给我交的,如果我真被现在的学校开除……
我不能给春院长添麻烦!
我连忙拔腿往一个方向跑去。
我知道现在有一个人能帮我,哪怕是帮我澄清,也能劝说校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找徐裴?」男生上下扫了我一眼,「哟,这不是话题女王吗?」
「有急事,你就说春迟来找他,他回来的时候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拜托了!」
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两年来第一次主动地来找徐裴帮忙,没想到扑了个空。
迎面走来一个女生,她是上午来围堵我的人之一,她经过我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徐裴在四楼储藏室。」
我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们不会有诈吧?」
这帮人就没安过好心眼子。
女生似乎不敢相信我敢质疑她,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别误会,我可没有多喜欢宁冉,他们上午硬拉着我去的——不过你既然敢去找徐裴,我建议你还是去亲自看看。
看看自己,有多像个小丑。」
好费劲儿,完全听不懂他们这种人说的话。
我悄悄地溜上四楼,听见了些琐碎旖旎的声音,好像确实是一男一女。
往常上锁的储藏室此刻竟然开了,里面透出来些微弱的灯光,微微地开了一条缝。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屏息凝神地摸过去,然后瞳孔放大——
清冷妍丽的少年,比娇软美艳的少女高了整整一个头,宁冉像只柔弱美丽的金丝雀,被他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徐裴侧脸暧昧不清,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两人挨得极近。
身影纠缠,姿势暧昧,从我这个角度来看,两个人——像是在接吻。
躲在门外偷看的我脑内「轰」的一声。
啊!这个、这个是我不花钱就可以看的吗!
自从认识徐裴,我就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徐裴有重度洁癖,尤其是最厌烦肢体接触,嘴唇更是碰也碰不得。
虽然我本来就不怎么和他有肢体接触。
我小时候就敏锐地发现这小孩有洁癖,我经常干活手脏兮兮的,所以我一直避免碰到他。
比如我喜欢在小孩们排队吃饭的时候挨个儿地摸头,我谁的头都摸过,就不摸徐裴的。
因为春院长小时候惯性揉他头的时候就被对方冷漠地拒绝过,我一看我也就不敢摸了。
小孩们笑嘻嘻地扑我怀里撒娇的时候,徐裴一般冷着脸站在一旁。
他不爱和人亲近,我知道。
上了初中之后,可能男女意识强烈了些,最近他开始躲避我的触摸。
但没想到十四岁的时候,我脑袋探过去讲题,他都要触电般地往后退一大步。
他十三岁之后,但凡我只要不小心触碰到他桌子上什么东西,第二天那个东西就会消失
而且虽然其他小孩碰他东西他就不要了,但是最后一项的离谱程度只针对我一个人。
摆明了徐裴其实是相当嫌弃我啊。
所以现在我还找他求助有用吗?他现在飞黄腾达回去当少爷了,用不上我了。
而且一个是有女主光环的漂亮迷人 crush,一个是灰头土脸的甚至不被他自己承认是青梅的贫穷女,他会站谁?一目了然。
我去找他帮忙肯定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的事我干吗?我不干。
于是我转身就走,扭头匿名给校长发了条信息,随手一个举报。
然后有人就被制裁了。
啊,没说全,是我被制裁了。
6
我还是低估了权势的力量。
但可能是顾念我成绩太好的原因,也可能是我下个月还要代表学校参加数学竞赛,校长没有当着全校的面拿着「我」写的情书公开处刑。
但也骂了我半个小时,怒斥我带来了很不好的负面影响。
不太懂,负面影响就是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吗?
这世界运行规则我懂,伤害和负面向下都会向下转移,说白了就是看我好欺负所以让我背锅一切。
老师领导们话里话外那意思是我「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攀高枝」。
我顾不上反驳他们,只是震惊地看着手里的「情书」。
像,太像了,字迹太像了。
属于我本人来了也得愣三秒的程度。
最后学校对我做出了回家反省一周的处罚,没记过。
我怏怏地回到福利院。
郁闷地想着该怎么跟春院长把这件事说小点,不让她担心。
抬眼看见有个人赶在我前面回来了。
高高瘦瘦的,正一手推着行李、一手跟春院长比划,俩人聊得很高兴。
春院长看见我的时候忙朝我招了招手:「迟迟快来!你瞧瞧谁回来了?」
颓丧气质的帅哥脖子上挂着副耳麦,笑嘻嘻地冲我摆了摆手:「哟!回来了?」
看见他我脑袋更疼了。
他是白奚,我虽然是春院长第一个收养的孩子,但却并不是福利院里年龄最大的孩子。
白奚年纪最大,今年刚上大一,他们大学一向放假时间比高中早,没想到这回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过拖他的福,春院长看见他回来高兴,就没察觉到我的异常。
白奚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掏出手机就开始打游戏。
我敏锐地看见他的手机图标,这小子竟然换了个最新款的苹果!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白奚搪塞过去:「哎,打工赚钱买的。」
我都不带信的:「瞎扯,你又坑蒙拐骗谁了?咱院里就你攒不下钱,裤兜比脸还干净,谁信?」
我为什么看见他就头疼,因为这小子他从小就干坑蒙拐骗的江湖勾当。
被春院长收养的时候还拉着路人装模作样地:「哎呀哎呀,了不得啊,我观你身上有卦!别怕,给我看看你的手。」
白奚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什么坑蒙拐骗!我那叫算卦!算卦懂吗?」
对,白奚是个「神算子」。
龟甲起卦,占卜六爻,周易太极,甚至硬币和火柴棍也能就地起卦。
该说不说,我小时候丢的东西都是找他算的,甚至徐裴什么时候被接回徐家,他都算出来了。
所以我这趟是来找他给我出出主意的,算算这事儿有什么出路。
虽然人们说不要封建迷信,但是名书里也有《周易》的一席之地。
这种类型的书是我唯一看不懂的,玄之又玄,云里雾里。
但是白奚貌似天生就深谙此道。
我同他讲了一遍发生的事。
白奚对此表示相当震惊。
「你居然没有打他们???」
我给他一下:「你疯了吗!那都是群公子小姐们,咱可赔不起!!!」
白奚搓了搓手:「不过没想到徐裴这么不厚道,咱以前可是穿一条裤子在这里长大的,怎么也不帮帮你,你以前对他多好啊。」
没事的,他不来杀我,我就知足了。
流泪。
「这不重要,反正徐裴那边是求助不了了,你给我算算,这事儿怎么办?那边可咬着不放。」
「哎,这事儿可非同小可,我掐指一算,牵扯的人命格极贵,可不是那么好窥探的。」
这意思是示意我给钱,但我哪里有什么钱,我的钱全贴小孩们身上了。
没想到这个死抠的江湖骗子转了转眼珠:「不过,咳,看在咱们一同长大的份儿上,你此次有难,我这个当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次免费。」
我惊疑地看着白奚,我怀疑他被人夺舍了,没想到狗东西嘴里竟然第一次说出人话来。
白奚把压箱底的算卦用具全掏出来了,手指飞快地移动龟甲,另一只手指尖蘸朱砂,快速地画了几道符文。
半个小时之后,他睁开眼。
「大凶。」
「什么?!」
白奚老神在在地背着手踱步:「小迟迟,你这回好像惹了个了不得的大因果啊。」
「这次的事,只是个开始,卦象险恶环生,预示后面来势汹汹——有人要搞你啊。
你最近得罪谁了?」
宁冉呗,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得罪她了啊。
「那白大师,我应该怎么做?」
「左转出去吹风散个心。」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就这?」
「啪!」
白奚合起折扇,突然敲了我脑袋一下!
他的神情看起来高深莫测。
「左转向西南方向去走走,机缘嘛,可能就在路上。
你的守护神在星宿的西南方位——啊对了,记得一定要走到天桥那边。」
「啊,你为什么强调了一下具体地点?」
「啪!」
「别管那个!照我说的去做就行!必须去,现在就去!」
「为什么?还有你再敲,信不信我揍你!」
白奚「唰」地打开折扇,望向窗外:「天机不可泄露。」
我被他推出了门。
摸不着头脑,但是出门转转也好,没准能想到办法。
我就这样转到了天桥。
我深深地感觉自己很蠢,竟然真的相信白奚的鬼话,一定是他为了打游戏借口把我诓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抬脚就想走。
脚踝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7
天桥,顾名思义,里面经常躺着这个城市的流浪汉。
我以为是咸猪手,当即一个后踢腿!
那个人痛苦地叫了一声,然后没有声音了。
可能声音比想象中的年轻纯澈不少,我诧异地转身看过去。
那人脸埋在地上,只留着个后脑勺给我,头发并不杂乱,反而打理得很精致、很短。
这人穿的也不是流浪汉的样子,旧毯子包裹下露出来的衣服反而干净整洁得很。
我把他的脸翻了过来。
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意外地长得十分好看。
换句话说,是帅。
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眼窝深遂,五官立体,有几分异域风情的凌厉美感。
头发明显地烫过,脸又很白,是那种金枝玉叶精细养出来的白。
双颊明显地是发热的潮红,额头还红肿了一块——哦好像是我踢的。
不管怎么说这人一看就不是流浪汉,瞧身上那件黑色衬衫,一看就贼拉贵,跟缎子似的。
这什么富家少爷流落街头啊?破产了?离家出走?
我探了探他额头,发烫,还烧着,而且还被我踢晕了过去
我该死的良心正在作祟,我刚想打 120,后来一想太贵了叫不起。
于是选择背起他去医院。
我没带钱,钱还是春院长赶来医院送的。
她看见病床上的青年时,语气都颤抖了。
「你——你打的??」
得知不是我打的,而是我做好事送来医院的,她长舒一口气。
「不是你打进医院的就好,这人一看穿得那么好,损失咱赔不起啊。」
病床上的人悠悠地转醒。
我和春院长都热切地坐在旁边等他醒来。
——报销医药费。
没承想帅哥睁开眼,慢悠悠地瞥了我们一眼,掠过春院长。
定格在我脸上,看了许久。
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又是你啊。」
他嗓音喑哑,看向我的眼神晦涩不明。
「这么巧,又救了我一次?」
我想起来了。
这人好像是那个,三年前我去高档别墅区找晚归的徐裴,就是徐裴第一次对女主宁冉动心那回。
路上碰见有面包车套麻袋绑架。
我以为被绑架的是徐裴,就冲上去救人了。
然后就把他救下了,一个贼拉有钱的富家少爷,当时还要给我写支票呢。
可惜我当时没顾上,碰见徐裴和女主相遇那事儿,就忘了要报酬了。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了:「对,是我,这回还是我救的你。」
说完我有点儿期待地看向他,希望他能当场再豪大气粗地写一次支票。
青年看着我热切的求财目光,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叫倪云朝。」
「好的倪少爷,这个,医药费——」我暗戳戳地搓了搓手。
倪云朝嘴角含笑:「破产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
三十六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打扰了再见。」
我拉上春院长扭头就走。
「等等,我有个主意能回报你的恩情。」
「什么?」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救的是我的命,还是两次,既然我现在没钱,不如我以身相许?」
倪云朝嘴角微勾,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我可以把自己赔给你,恩人。」
我扯了下嘴角:「倪少爷真会开玩笑,我今年才上高二,你想的可真远。」
「你才上高中?这么小?」
「那你呢?」
「大二。」
春院长也不同意:「没钱的时候想来招惹我们迟迟,有钱了就拍拍裤腿走人了再也不回来,你想得美!」
等一下你这句怎么有点儿含沙射影呢?春妈妈。
「怎么会!等我老爹东山再起,迟迟你跟我回去做少夫人!」
「谁让你喊我迟迟的??你只能喊我春迟!」
上来就这么热情表白的,书上说是登徒子,现代叫渣男。
我拉着春妈妈打算溜走,倪云朝拉住我:「等一下等一下!我不想回去睡大街,你们那里能收留我一下吗?」
春院长委婉地拒绝了他:「我们儿童福利院不收容已满十八岁有劳动能力的人成年人。」
倪云朝顺坡下驴:「我可以去你们那当义工,你们缺人手吗?」
前阵子李姨刚请假回老家,我和春院长对视一眼。
春院长先走了,告诉我等倪云朝这瓶盐水吊完带他回去。
讲真的,我没从这人身上看出来破产的悲伤。
倪云朝反而异常热情地拉着我问东问西,没话找话,硬聊还能唠到护士拔针,才遗憾地暂时闭上嘴。
我跟倪云朝说说笑笑地走回福利院的时候,发现门前停了几辆豪车,还有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正在从一辆大卡车往下搬东西。
下面穿西服的接过来,把文具图书、衣服、玩具玩偶之类的东西发放给小孩们。
福利院的人几乎都出来了,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其乐融融。
我看见被围在中间的人,愣了一下
是徐裴。
徐裴竟然回来了,我抬头看向今天太阳从哪边升起来的。
春院长正和徐裴说话,笑得合不拢嘴,小孩们也都欢快地围着他喊「小裴哥哥!」
「迟迟你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阿裴回来了!
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见,过来好好地说说话!」
——对,我一直没告诉春院长徐裴转学过来了。
徐裴含笑的目光望向我,然后停在我身边的倪云朝身上。
笑容慢慢地收了回去。
凝成个面无表情,离远了看,有些阴沉。
倪云朝接收到他的目光,咧了咧嘴角,长臂一伸揽着我的肩膀向那里走过去。
徐裴眸色深不见底,死死地盯着倪云朝,习惯性礼貌地扬起唇角:「这位是?」
「他是——」
倪云朝手向下搂住我的腰,冲徐裴笑得挑衅:「她未婚夫。」
8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直接给倪云朝来了一个过肩摔。
春院长说了,如果有人对我动手动脚,那我就可以动手了。
谁让他说他破产了,一个破产少爷我还打不起吗?
看我说得很酷吧,但实际我刚动手的时候,受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阻力。
身旁的人好像反应更快,我在动手的那一刻他竟然已经做好了反击的架势,但又突然松了力。
任由我把他摔到地上。
然后惨兮兮地爬起来,作了个哭脸:「未婚妻,你怎么狠得下心谋杀亲夫的哇!」
??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一旁的徐裴冷冷地注视着我和倪云朝,没说话。
倪云朝若无其事地爬起来重新凑过来,大大咧咧地指了指徐裴:「未婚妻,这人谁啊?怎么老盯着我们,怪不礼貌的。」
我觉得怪不礼貌的人好像是你。
但我是懂礼貌的:「别闹了,这位是徐家太子爷,徐裴。」
从他被接回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且把过去扔了个彻彻底底的凉薄态度能看出来,徐裴应该很注重这个前缀。
福利院的这些日子,估计是他的耻辱吧。
「那他来这里干什么?你们很熟吗?」
我想捂住倪云朝的嘴:「不知道,来给福利院儿童送温暖吧。」
倪云朝了然:「哦,来做慈善的啊~」
他话锋一转,眼睛里带点儿捉摸不透的意味:「怎么院长刚才说,你俩认识啊?」
「同学!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我急中生智。
「徐裴同学心地善良、人品贵重、乐善好施,知道我们福利院条件困难,特意来给孩子们捐赠物资。」
不错不错,这说法官方又滴水不漏,谁也挑不出来毛病。
既不当众不知分寸地揭露徐裴的过去,又给他营销了一拨善良人设,还顺便恭维了他。
春院长张了张嘴,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徐裴,终究什么也没说。
徐裴被接回去一直没再回来,去年她还总是念叨他,关心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因为她听说豪门纷争很吓人,徐裴当年就是因为父母意外去世被叔伯暗害谋夺家产才躲到了这里。
她很担心他,但是他谁也不再联系了。
时间久了谁都摸出他是什么意思了,再热的心都浇凉了。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福利院的小孩们从小被迫察言观色,个个人精一样,没人反驳我。
徐裴突然出声。
「不是同学。」
倪云朝扫了一眼他:「嗯?」
「我们认识了八年,共同生活了六年。」
倪云朝脸色一变,徐裴忽然抬起下巴,朝他缓缓地勾起一个笑容,眸色幽深。
「正式地介绍一下,我是她一起长大的竹马,徐裴。」
他礼节性地伸出手,笑容未变:「我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未婚夫,你到底是谁?」
倪云朝刚才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扫而空,正经不少,盯着他伸出来的手微笑。
「春天儿童福利院新来的义工,一个完成社会实践的普通大学生,无名小卒。」
气氛焦灼起来。
后方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打破了僵局。
白奚握着游戏手柄,笑嘻嘻地窜了出来,仗着大高个挤开人凑到徐裴旁边挤眉弄眼。
「太棒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太够意思了兄弟!发达了真没忘记哥哥我!
早知道你要送我,我就不去揭电线杆小广告了,哥们儿差一点儿去参加人体实验了。」
白奚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过来。
然后明显地「暂停」了一下。
他的视线从倪云朝身上僵硬地滑到我身上,瞬间变戏法似的又满脸笑容。
「哎呀!小迟迟回来了啊,正好正好,你回房间看看去,小裴也送了你!」
说着他捂住了苹果手机,还把游戏手柄藏到身后。
?对我凭空带一个陌生男人这么习以为常吗??
甚至连问都不问???
算了,懒得理他,我迟钝地反应过来:「啊,还有我的礼物吗?」
白奚撞了下徐裴:「是啊,你给她送这么多贵重东西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她!」
「她明天就能拿着那些奢侈品去专柜退,还有游戏机她绝对会挂咸鱼上卖了,你应该直接送她现金,小迟迟更喜欢这个。」
当着我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虽然我真的会这么做。
然后就听见徐裴冷笑了一声:「给她现金?」
「鬼知道这些钱会花在谁身上,她恨不得给所有孩子一人发一沓。」
没想到白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倒也是——我觉得她不会玩游戏机的,不如给我吧!」
春院长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岁数最大,带弟弟妹妹们回去准备吃晚饭。」
打发完白奚,又看向徐裴:「阿裴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今晚我下厨,有你最喜欢的番茄虾滑粉丝煲。」
出乎意外地,徐裴点了点头。
趁此机会,晚饭前我一个人悄悄地找到徐裴。
学校让我回家反省一周,可事情并没解决,回去之后还是一堆麻烦事。
我看着徐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地说过话了,以前能跟他侃侃而谈,现如今却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阿迟。」
很久没有听到的称呼了。
他从八岁开始,跟在我后面,一声声地唤我「阿迟」。
徐裴敛眸:「他们说,你下午来找过我。」
「对,我遇到了点儿麻烦,还牵连到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去解释一下。」
他眉眼无波无澜:「解释什么?」
我沉默良久。
「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
徐裴抬起眼。
「事情闹得很大,不知道你看没看到,那封情书——」
「我看到了。」
徐裴突然打断我。
「我行走于荒芜的冬夜,孤身一人,脊梁托起难以负荷的重担和苦难。
半生孤寂,漫漫长夜永无尽头。」
徐裴的声音低沉,嗓音凉涩。
「有一天我看见了尽头,长夜的尽头是你。
姣好若神明,指引我奔向你,如同船只追逐灯塔。」
他注视着我,长久而专注。
「我如此热烈地深爱你,我的神明,你是春光无限。
为你,万般着迷。」
徐裴食指轻压下唇,眼睫半垂,语气带着异样的赞许。
「写得真好。」
「你是怎么好意思把它念出来的??」
不知道是谁找哪个枪手写的矫情肉麻文学。
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全校笑了我一天,未来有希望持续继续地笑我一周。
「这不是我写的!我只会看书,不会写东西!」
他看向我:「我认得你的字。」
「你真认为是我写的?」
「难道不是?」
是才有鬼吧。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不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避嫌,我没必要这么做。」
徐裴眉头微皱:「避嫌?你在避什么嫌?」
「为了不影响你追求宁冉,怕她,也怕别人误会一些莫须有的关系。」
「绯闻的事?」徐裴垂下眼,「算了,莫须有是什么意思?」
「那你两年前也是在避嫌?」
他直直地盯着我,眼神发冷。
我欲言又止,干脆闭上嘴沉默。
说不出来,也没办法说,难道要我说这个世界从头到尾只是一本小说吗?
难道要我说出来你徐裴是忘恩负义之辈,是杀我讨宁冉欢心的罪犯吗?
可徐裴也不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先撑不住,妥协了:「两年前的什么事?不教你了只是因为我没什么可教了。」
「而且院里其他小孩很多马上就要升高年级,需要我帮忙补习,而你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我了。」
徐裴依旧冷冷地盯着我,不知道信了几分。
「那为什么不联系我?」
「弄丢了,找不到了,而且你也没有联系过我们啊,我们又找不到你。」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到了他,他忽然松了下来,声音很小。
「那时我真的很忙,而且我以为你——算了。」
我轻轻地咳了一声:「我们说回刚才的事吧,如你所见,因为这个都以为是我写的情书,我处于很大的麻烦之中。」
我没空和他反思过去。
我斟酌着用词:「你女朋友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不该介入你们之间,但是我确实无辜,你得相信我的人品。」
徐裴眉毛一拧:「女朋友?」
「宁冉。」
他语气冷漠:「她不是。」
明白了,还不是。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我没空管你们的情情爱爱。
我叹了口气。
「徐裴,我只是想平平稳稳的,最好什么波澜也别有。
这封情书还有他们的针对——搞得我很难做。」
「我从来不止是我自己一个人,辱骂我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但是他们会牵连福利院的其他小孩。
还有放话说要拆了福利院的小姐少爷们,你能保证这只是玩笑不会变成现实吗?」
「只是你一句话的事,徐裴,只要你一句话。
你只要说一句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情书不是我写的,我以后还能安稳地度日。」
徐裴半垂眼睫:「我知道了。」
继而他深吸一口气,复杂地盯着我:「阿迟,你真的要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吗?」
「我是个孤儿。」我同他笑了笑,「这里就是我家。」
「以你的学识和能力,你根本不必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语气莫名:「你真的就这么喜欢这家福利院?」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来福利院热心服务的义工,捐赠图书的时候问过我们一句话。
「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相似的问题,春院长也问过:「有什么心愿吗?」
初中新来的班主任,也在班上问过所有人的理想,那时候徐裴还坐在我旁边。
我的回答始终是一样的。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我想为那些冬夜寻不到一处落脚之地的人们提供可以度过寒冬的居所。
我想收留从小被抛弃的不幸儿童们,让他们能和我们一起接受教育。」
一直在被人笑天马行空的理想,只是我心中最想实现的愿望。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一个寒冷的冬夜,真的太冷了,我明白那种痛苦。
活着艰难的痛苦。
我活到现在基本无欲无求,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
小时候卖破烂捡到一本破旧的《唐诗选集》,里面杜甫这句诗深深地触动了我。
但不只是贫寒的读书人,得是所有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的回答还是没变,我朝他点了点头。
徐裴很久没有说话,他看向窗外,眼神放空。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开口:「我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会处理的,这些天先不要来学校了。」
9
之后的两天意外地风平浪静。
主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冒泡,徐裴自那天之后也没再传消息过来。
好消息是论坛上的相关帖子突然被删得干干净净,也没有人再来私信骂我。
一切有关之前的信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家反省的第三天,一通陌生电话打来了。
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之烨?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听筒对面的声音清朗干净:「打扰了,电话是我问老板要的。
我才知道表白墙上的事,我听说你因为那张照片被骂得很厉害,我已经跟他们解释清楚了。
岳荨找你麻烦了是吗,没事吧?」
「谢谢你帮忙解释,只要事情能过去,我没什么事的。」
「过去嘛——怕是没那么容易。」沈之烨的语气有点儿古怪。
「对了」他话锋一转,「我已经和老板说了,以后不会再去店里打工了。」
避嫌吗?能理解。
「劳烦你把你现在或者未来要打工的地方和店铺列个名单给我,我尽量规避。」
??
不是,避嫌到这地步有必要吗???
「我牵连到你了吗?」
「不是这个原因,春迟同学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有人不愿意看见我和你在一个地方。言尽于此,你体谅一下我吧。」
他很快地挂断了电话。
我觉得那个「有人」是岳荨。
懂了,我现在就是病毒,和此事没关系的都要躲着我走。
也不知道徐裴能不能结束这件事,不行我还是在家里躲两天吧。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尝试呼唤了一下主系统,但它没有搭理我。
十八线小配角果然没有人权。
抬头看见倪云朝正在逗孩子。
「考考你古诗,答对了这包辣条给你。」
小孩盯着他手中的辣条,努力地挺起胸膛:「你考,我都会!春妈妈说我是最聪明的小孩!」
「巴山楚水凄凉地。」
小孩自信地回答,「二十三年弃置身!这有什么难的,我可以给你背全诗呢!」
倪云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对不对,应该是——」
他抬手顺了一支花瓶里的桔梗,「咻」地递到我面前!
「baby please marry me!」
小孩大为震惊。
我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别乱教小孩们奇怪的东西!不要糟蹋古诗!」
倪云朝被我踹下椅子,几乎是立刻熟练地爬起来。
「人家这不是看你不太开心就活跃一下气氛嘛,我有好好地教的。」
他把辣条递给旁边的小孩,冲他挤眉弄眼:「是吧!你云朝哥哥有好好地教你吧?」
小孩唆了一口辣条,朝我猛点头。
倪云朝跟我呲着大牙乐,一脸「你看是吧」的得意表情。
我扶了下额头,觉得吵,转身要出去,结果后面这一大只一直叽叽喳喳地跟在我后头。
「迟迟你去哪儿?带我一个呗,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倪云朝真的很吵。
这几天他每天就像一只大型犬猛地窜出来!
每回都能精神抖擞地吓你一跳!
「迟迟早~吃早饭没!我刚买的肉包!」
「迟迟中午好!孩子们我已经哄去午睡了,你要午睡吗?不如一起?」
「晚上好啊宝贝!赏脸一起吃个饭呗,迟迟?」
他就像回家看到主人的小狗,恨不得在你脸上舔两口、摇尾巴。
「去图书馆,烦得慌。」
倪云朝的脸在我旁边闪来闪去:「怎么会烦呢宝贝?那些垃圾臭虫不是都解决掉了嘛~」
我猛地回头:「什么意思?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反应迅速,指了个人;「白奚说的!」
院子里打游戏的白奚猛打了个喷嚏。
白奚骂骂咧咧地转过头,瞥见我俩的时候猛地住了嘴,怏怏地缩了回去。
我捏了捏眉心;「帖子什么的倒是都删了,但我总感觉这事儿蹊跷。
就算徐裴和沈之烨都去澄清解释了,但是按照舆论的普遍公式,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我还是在家躲两天吧。」
电话铃声响起。
我怔了怔,我认得这个号码,是校领导办公室的。
我接了起来:「哎,是春迟吗?在家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啊?」
异常的热情,估计又是让我去参加竞赛,但不是下个月吗?
「咳,是这样啊,春迟,上周的事,是大家误会你了你是受害者嘛!
这事儿,主要是岳荨带头做了错事,你放心,学校已经对他们做出了处分!
已经严重地警告那些扔书、辱骂你的那些人了!你放心,学校是非常公正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竟然会处罚那些个公子小姐们???
「啊谢谢校长,谢谢领导们。」
「哎呀,不用客气,这次的事你受了委屈,要是在家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午就回来上学吧,学习进度不能落下!」
我错愕地盯着挂断的电话界面:「学校处罚了他们,叫我回去上学?」
倪云朝笑得高深莫测:「好事啊。」
10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感觉走廊和班级里诡异地安静。
我一进班级门,全班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我,然后诡异地集体低下头写作业。
正是午读,我觉得到这里还算正常。
走到座位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
一套崭新的桌椅,鹤立鸡群地摆在我书桌的位置。
十分拉风,和旁边的普通蓝色铁桌子高级得不像一个画风。
「这是哪儿来的?」
旁边低头写作业的女生停顿了一下笔杆,她小声地回复了我。
「是早上三班的人搬过来的。」
那不是岳荨宁、冉他们待的贵族三班吗,他们的太阳也从西边升起来了?
我怀疑地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套桌椅,一切正常,只是桌洞里多了一套崭新的课本。
之前捡回来的课本,我记得放在了之前那套桌椅里,还没来得及擦拭处理。
但现在找不到了。
我把这套课本搬出来,打开了其中一本教材课本。
翻开书页,笔记清晰整洁,字迹清隽俊雅。
我愣住了,瞳孔地震。
这里面的笔记无论是内容还是标注的地方,都和我之前的并无二致!!
只是字迹不同,但这个字我认识。
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翻回扉页。
右下角落款:徐裴。
我呆若木鸡地坐下的时候,那个女生悄悄地戳了戳我。
「春迟,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三班一大半的人这两天全请病假了。」
「而且我听说,校霸,就是周远好像被人打了,他们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被人打了?」
「是呀!」她看了看四周,捂住嘴巴,声音低了些。
「尤其是岳荨,说是放学路上被套了麻袋,手臂都给打断了。
她现在两条胳膊都动不了,我朋友的朋友昨天去医院探望过,都打着石膏,吃饭还需要喂呢。」
「她爸到处找是谁干的,现在都没抓到,估计是得罪人了吧!但是这时间也太赶巧了,就在你的事出了之后。
现在大家都怀疑,跟你有关呢。」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苍天有眼,这怎么可能是我干的呢?
这几天我一直在家跟个鹌鹑似的,怂得不能再怂了。
不行,我得去问问徐裴,要说不怀疑他是假的。
「宁冉呢,也请假了吗?」
女生摇摇头:「没有呀,她今天还上台领奖了,现在应该在三班上自习吧。」
我立刻坐了回去。
宁冉也在,我可就不敢去了。
要是这大小姐再误会点儿什么,兴许下一步拆的就是福利院了。
这事儿十有八九和徐裴有关系。
一看受伤名单里没有宁冉我就更加确认了,没想到徐裴还真顾念点儿少时的师生情谊。
按照主系统的说辞,徐裴只对宁冉一个人着迷偏爱,对她身边的人可没什么特殊待遇。
那我因为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还有照顾养育他的情谊在里面,往前排排是正常的。
兴许徐裴就是在告诉我:差不多得了。
聪慧如他,他哪里猜不到宁冉是幕后主使,但是他就是没对她下手。
明晃晃的偏袒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看,书本桌子也赔给你了,没人再揪着你不放了,人也给你教训了。
差不多得了,春迟。
但我确实很满意这个结果,我也不想开罪女主。
我在座位上思考良久,得出了个结论。
明白了,我明白了。
徐裴的底线就是宁冉,只要不涉及她,怎么都好说。
我也承他这个情,我比谁都想过安生日子。
至于非要心比天高地挑战女主,试探徐裴心里最重要的是谁。
这种以卵击石的傻事,我是根本不干的。
我又不像原著里的「春迟」一样,非要喜欢一个反社会变态。
如果徐裴真的把宁冉娶回家,我反而会为他高兴的。
毕竟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不是。
那就继续夹紧尾巴做人,继续躲避徐裴,免得未来「儿媳妇」误会吧!
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纸条上写着八个字。
「东欧剧变,苏联解体。」
11
搜索,添加微信,发送好友申请。
对方几乎是瞬间通过。
我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谢谢。」
对面沉默了一下,敲了一行字:「就这样?」
「那下次第一让给你?」
对面不回复了。
我放下手机,站起来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户外面。
倪云朝倚着墙角,好像正在和谁说话。
那人隐隐约约地只露出个轮廓,倪云朝背对着我,只看得见黑色的衣角。
琐碎、絮叨的声音沿着窗根传过来。
「大少爷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办啊」
「您说的那些人已经给您解决了当然,没闹出人命,他们下手知道轻重」
「您什么时候回去您得给个准话啊,头已经向我施压好几次了,大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气」
打火机的微弱火苗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倪云朝隐在夜色里,额发下一双眼睛里明明灭灭,他沉默不语。
偷听很刺激,有种血液往脑门上涌的刺激。
如果不是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的话。
徐裴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发消息,「叮」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地放大。
那两个人瞬间回头!
我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就要蹲下去藏起来,余光好像捕捉到了些什么。
那个人,好像不见了。
这么快??
我蹲在地上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屏幕上显示徐裴最新发送的消息——
「我把钱给春院长了,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嗯什么钱??
上方的玻璃被敲了敲。
「迟迟?」
捂住嘴,当没听见。
窗户又被敲了两声。
「迟迟?」
「迟迟,我看见你了喔~」
像猫抓耗子似的,语气玩味。
躲不下去了,我站起来。
倪云朝盯着我,勾了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这可怎么办呢~」
我听见他在轻笑。
「被你听见了呀。」
玻璃对面的倪云朝,今夜显得格外陌生。
12
「春迟,这次的竞赛很重要,好好准备!」
班主任递给我一沓前些年的竞赛题,拍拍我的肩:「拿个冠军回来!争取把三班徐裴甩后面!」
转身走的时候听见他的碎碎念:「这次我看隔壁老李还怎么跟我耀威扬武,哼」
「老师!」
班主任身形一僵:「怎、怎、怎么了?」
我拿着报名表,狐疑地朝他挥了挥:「往年这个竞赛我们学校不是只有两个名额吗,我前面怎么已经有两个名字了?我是预备役?」
他接过报名表,看清了第二行的名字,停顿了一下。
宁冉。
其实女主宁冉的学习成绩并不差,甚至在文科上成绩是数一数二地好。
但问题是,她并不擅长理科。
我记得主系统之前介绍背景的时候说过,高中时期宁冉和徐裴并称为文理双冠。
目前人们倒没这个说法,只是戏称我和徐裴是夺冠对家,年级第一名不必猜,必然是我俩其中之一。
我没觉得我是在抢风头。
实力主义之上的世界,各凭本事。
何况徐裴还是我教出来的, 我拿第一怎么了?合情合理。
但不合理的是宁冉一个文科还偏科的选手来参加理科竞赛,她甚至都没有参加名额选拔。
班主任四处看了看,拉过我来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宁冉啊是这样,她家人是这次竞赛的合作赞助商,给咱们学校争取来的第三个参赛名额。
她家里人的意思,就是让宁冉去历练历练,别往外说哈,算是走后门的一次机会。」
我点点头:「理解,这是凭人家自己家里的实力拿到的名额,怎么能算走后门呢。」
班主任给了我个「上道」的表情,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抱着竞赛题往回走,正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耳朵敏锐地立了起来。
两点钟方向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那儿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沈之烨?
好奇心来了挡不住,我又绕回原路,折回班主任的办公桌。
「之烨呀,报名表你拿回去吧,这次数学竞赛的名额上面已经敲定了。」
沈之烨拿着报名表,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神情微沉。
「上周您和我说,我的成绩没问题,是能参加的。」
隔壁一班的陈老师头疼地揉着眉心:「是,但是此一时非彼一时了,那时候春迟同学不是——」
他话头及时地制住,转了个弯:「上周的情况是想让你代替她,但是人家现在把事情解决,回来正常上课了。
不如你准备两个月后的市级竞赛吧,虽然含金量差些,但也是能有机会被高校看中保送的。」
沈之烨微微地皱眉,语气却软和:「陈老师,我最近几次月考的理科成绩您也知道,甚至有两次超过数学成绩我是超过她的,我相信我比她更能胜任。」
「名额这事儿真没有转圜的余地吗?上次月考数学单科排名,我是第一。」
陈老师叹了口气,一脸为难:「不是老师不让你去,竞赛名额的事情是数学教研组和校领导决定的。现在已经确定了。
而且之烨啊,你确实最近有很大进步,但是照春迟来说还是有差距的。
之前名额选拔的时候,虽然你一开始确实拿了满分,但是那张奥赛卷子有道题目的答案后来发现有争议。
最后请教了出题教授,重新订正了答案,只有春迟和徐裴拿了满分,你差在那道题上,但也说明了实力差距啊。」
沈之烨垂到桌下的手隐隐地握拳:「按照竞赛的计分方式,我和她也只不过差零点几分而已。
正式比赛的时候答案又不会出现争议,应该再换张试卷再比一次。」
陈老师欲言又止,最终摆手让他回去,低头继续批改作业。
沈之烨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回头朝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瞬间,我隐约地瞥见他眼里闪过的一层极淡极淡的阴霾。
只不过一息之间,他就像没看见我似的自然移开了视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很久很久,一道熟悉的音色灌过我的耳畔——
「春迟,两年没见,你把男主的名额抢了?」
语气仿佛永远胜券在握又游戏人间的造物主,青年凉薄的嗓音一如当年。
态度也一如既往地高傲和慵懒。
我轻笑了一声,心里友好地对他进行礼貌温柔的问候。
「主系统,你还没死哪?」
「懂点事,春迟。」
主系统的声音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原设定剧情中,男主沈之烨为了夺得宁冉,开始发愤图强和徐裴比成绩,最后赶上徐裴,两个人竞争理科第一。
在男主光环下,理所当然地杀出重围成一匹黑马了,拿到了名额。」
「这次竞赛对他至关重要,沈之烨是一个黑道大佬在外的私生子,他母亲被原配夫人派人杀死了,遗漏了他。
他的亲生父亲是竞赛背后的临时合作商之一,因为他拿了第一产生关注,意外地发现是自己当年心爱情人的孩子,认了回去顺利地继承家产。
正巧原配夫人的独子意外地死在两年前的蓄意谋杀案——诶?」
主系统难得地陷入怔愣。
「嘶,这里好像出了点儿问题啊」
难得看见主系统吃瘪,我在旁边幸灾乐祸,「哟,怎么了,大名鼎鼎主系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无所谓,就一个炮灰角色而已,翻不了多大的风浪。」
主系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并不放在心上:「比你还炮灰。」
恶语伤人心。
「主系统,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我真不知道它哪儿来的自信。
我感觉到它好像翻了个白眼:「你太小看世界的自动修复能力了,世界中枢不变,细微差别也总会逻辑自洽地补上。」
「他两年前没死,以后也总会死的,他的使命就是为男主让路。
你也一样,春迟。」
一样什么?未来被徐裴杀死吗?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竞赛题,忽然笑了。
「可我现在不信了,系统,你们没资格决定我的命运。」
「我能公平竞争,打败沈之烨拿到名额,你们现在也没有办法把名额抢回去吧?」
笑死,我还真不信我能折在徐裴手上。
青年的声音很久没有响起。
不远处久久地伫立一个修长、阴沉的身影。
沈之烨立在廊下的紫藤花旁,无声地凝视着前方,他的耳边响起一道机械音。
「宿主,检测到关键剧情——数学竞赛任务失败,将扣除一万积分,您的考神道具也即将收回。
对于您近期的表现,总部多方综合评定结果为——差!」
「您的表现简直惨不忍睹!拿着我们给的 s 级道具,别说男二徐裴,就连一个小配角春迟都无法赢过!
女主目前对你的好感度远远地低于徐裴!甚至你在她那边的存在感还不如春迟高!」
「你目前后宫收集进度为零,事业线任务屡次失败,同父异母的继承人还活着,男主光环正在逐渐地减弱。
当男主光环低于阈值,宿主,您的存在将被彻底地抹去。
男二徐裴则彻底地实现上位目标,永远代替你的男主位置!」
沈之烨阴着脸磨牙:「吵死了闭嘴!你们给的好道具,还能让我输?」
机械音冷哼:「这只能说明对方实力过强,级别远超考神道具,归根到底是你没用!」
「我没用,你就有用了?原著里的春迟成绩怎么可能这么好??
而且徐裴也比原著里能难超过!你说徐裴厌恶她,那岳荨的双臂是谁打断的?
系统 025,不会当系统就别当了,我历来完成的任务评分都是 s 级!你嘲笑一个王牌位面任务者没用?」
机械音染上怒火:「没用的是你!我带过那么多宿主,也不是所有都靠道具才赢的!
再说了,我一开始提示过你了,这个世界有些异常,很有可能存在多个和你一样的位面穿书者!」
「会靠系统碾压、被剧情支配的普通世界,却干不过其他同行,也好意思称自己为王牌??
竞赛开始之前,如果你还是找不到办法参加,我们很快地就能解绑了!!」
沈之烨眉头紧皱,面沉如水。
13
回家路上我闲的没事把主系统拉出来遛遛。
「我说你一个主系统,就算是小角色的变动,两年后才发现漏洞是不是太迟钝了点儿?
现在当主系统的门槛这么低吗?」
「唉——」青年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声,语气还是懒散的,「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看来装不下去了。」
「什么?其实你是龙王赘婿?」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无法像以前一样纵览全局,是因为我亲自下场了?」
「不信。」
「这已经不是初始世界了,名为『万般娇宠』的小说世界,已经重启百次,无数攻略者和系统前仆后继,但都死在了这个世界,无一生还。」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如此笃定地宣判你的死亡未来,那是无数次发生在「春迟」角色上的必定结局。
你前面有无数位面穿书者挑战「春迟」这个角色,试图青梅女配上位,我们甚至给了他们女主光环。
——但无一例外地,他们最终都死在了徐裴手上。」
主系统的声音空前的严肃。
「我是来提醒你,无论现在徐裴看起来有多么正常,也许似乎还对你不同寻常——都别相信,全是假象。
这人是个极其聪明的坏种,哪怕他的记忆被我们清除了那么多次,却用精湛高超的伪装骗过了所有的攻略者和系统。」
它提起来「徐裴」时候的语气依旧心有余悸,这让我有些不敢置信。
「我前期指导你远离他的路,是前人走过并成功活得比较长的路,最起码能撑到大结局,而在那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你提前脱离——」
我心念一动:「脱离?什么意思,你要让我离开这个世界??」
「是的,春迟,你不想走也不行,脱离这个世界只有三种方法。
第一种就是寿终正寝,但你这个角色我觉得活不到那个时候,你能挺到大结局就不错。
第二种就是意外死亡,比如死在徐裴手上,这是你的常规结局。
第三种则是完成攻略任务,也会脱离世界。」
我良久无言。
突然反应过来件事:「你一个主系统,为什么那么关照我?」
「因为你值得。」
青年的声音收起了戏谑,格外郑重:「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至纯至善的灵魂了。
心怀天下的人物三千世界难出几个,我上一次见到仁爱大善的『圣者』,还是千年之前。」
「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接班人。
但手底下那些分系统们太不安分,我需要一个绝对公义的人来接替我,所以我相中了你。」
我看向远方,轻声地反驳:「可你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你以为你留下能护得住谁,如果拥有主系统的权力,三千世界里无数家福利院和慈善机构,都能在你的保障下顺利、安然无恙地运行。
友情提醒你一下,初始世界的福利院就被徐裴拆了。
春院长为了保护『春迟』向他求情,但却一起被杀了。」
我良久无言。
我确实就从来没看透过徐裴啊,我打心底里并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
但要用春院长的命和福利院的孩子们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吗?
天边残阳如血,同五年前徐裴手中开膛破肚的鸟雀身上的血,何其相像。
那时候我拉起他的手擦拭洗净,是因为他尚且年幼,可控。
可徐裴现在强大起来啦,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会感觉到恐惧。
我无法再拉起他的手,温声地安慰他没事了。
有事,他做错了。
我想通了,于是我跟主系统说:「走吧。但是我还是想苟第一种结局,努努力,寿终正寝。」
「目前检测到徐裴的状态极不稳定,在他产生杀意动手之前,我会想办法提前让你脱离这个世界的。
但现在,你继续享受最后的时间吧,一切照常。」
刚走到福利院建筑前,就看见大门口围满了十多辆黑色豪车。
一进去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全部都西装革履。
不是商业风,意大利黑手党的西服款式——对,气场像黑社会。
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外面,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这里,像来砸场子的。
屋子里春院长略显尴尬地站在一旁,孩子们被赶到里面,但一个个都好奇又害怕地探出身来看。
半白头发的花甲老人正坐在倪云朝身旁苦口婆心地劝,对面的凶相刀疤脸和酒红色卷发女人也轮番地插句嘴。
我听了半天,主旨不外乎是五个字:「劝少爷回家。」
没什么好惊讶的。
一早猜到这小子不像真破产,那天晚上就已经撞破他的谎言了。
我走进屋子打算悄悄地遁走的时候,倪云朝掀起眼皮。
下一刻他直接从围堵中窜出来,飞扑到我面前。
「迟迟宝贝!!」
我条件反射地往身旁一躲,倪云朝扑了个空!
倪云朝夸张地揉根本没撞红的额头,惨兮兮地:「人家马上要被他们抓走了,想来跟你告个别嘛~」
「流氓,退退退!」
他张开双臂:「来!宝贝抱一个!」
我伸手点在他肩膀,制止了他:「行了少爷,玩的也差不多了,跟他们回去呗!」
「你好冷漠喔。」倪云朝叹气,掏出手机递给我,「留个电话总行吧?」
我接过他的手机,毅然决然地删除了他写的「未婚妻」三个字,改成「春迟」。
正要输入号码的时候,微信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21 级化工系白奚】:「学长,你提前走了怎么算?尾款什么时候结?」
我瞳孔地震。
我看了一眼倪云朝,手机扔回给他。
下一刻抄起墙角一根木棍!
没有任何犹豫地抄起棍子就冲上楼!
「白奚你给我滚出来!!!!!」
房间里传来青年「吱哇」乱叫的惨呼声,白奚被我追打得满房子乱窜!!
其他人在一旁目瞪口呆。
白奚抱头鼠窜,两条大长腿倒腾得飞快!
「妹儿!妹儿你听我解释啊!!」
「解释什么!你早就和他勾结在一起了!你们俩早就认识是吧!师兄弟是吧!」
我狠狠地打了白奚几下:「我说你小子哪儿来的苹果手机!原来是受贿了!」
「我是你哥!我是你亲哥啊!谋杀亲兄啊啊啊有没有人管啊——!」
当然没有人管,春院长抱着小孩子走了,大孩子捂住了旁边孩子的眼。
白奚「嗷呜」一声痛呼,长臂一伸,勾住无辜群众倪云朝,猴精地躲在他后面。
「冤有头债有主,我就不信你敢打他,来啊来啊——卧槽!」
说那迟这时快,倪云朝一个转身擒拿,直接把白奚摔我眼前!
等待他的当然是迎头痛击。
白奚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举起苹果手机。
「我招,我什么都招」
果然不出我所料,白奚这个江湖骗子进了名校还「招摇撞骗」。
「白大师」声名远扬,人送外号「神算子」。
慕名花钱请他一卦的人能排队到隔壁北大。
倒霉的是有一次惹上了倪云朝的室友,因为经过他指点的一个同学撬走了对方系花女友,白奚被围堵了。
推搡打斗间,白奚的钱包掉在地上,被看热闹的倪云朝捡起来了。
「那里面是咱们最初的一张全家福合照,你在我旁边。」
白奚嗫嚅着解释,被我横了一眼,乖乖地回墙根罚站。
倪云朝叫停了动手的室友,路灯下蹲下身笑眯眯地拿着照片问白奚。
「我也不想招啊,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白奚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时候我仇家太多,有个算命的富二代家里破产非得赖我头上,找人收拾我,还是倪学长看在你的面子上救的我
——我跟你说人真挺好的,你当初随手一救人家记了两年,对你念念不忘呢!
我只是感动于他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是因为他给的一套苹果最新系列电子产品外加七位数的支票哎,别打了,呜呜呜~」
「白奚!八荣八耻,背!」
我一边揍一边骂:「春院长当初怎么教的我们?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大手大脚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竟然因为钱就把我给卖了!你还好意思当我哥?!」
倪云朝在一旁弱弱地举起手:「也不能叫卖给我,我那个叫给大舅哥送礼」
我瞥了他一眼,继续殴打白奚:「我说呢!还算卦!还让我去天桥!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俩算计好了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白奚抽泣一声:「当哥哥的我也不能害你啊,你看倪云朝不是给你解决这件事了吗?
你们学校污蔑你的帖子都是他找人删的,欺负你的人也帮你教训了一顿,人家黑道大少爷,怎么也比徐裴那个白眼狼好吧!
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我暂时放过白奚,有些诧异地看向倪云朝:「上次的事,是你解决的?」
少爷咳嗽一声,害羞地侧过脸,点了点头。
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竟然不是徐裴啊。
其实仔细地想想也说不太通,徐裴固然身份尊贵,也不可能让半个班参与霸凌的纨绔子弟们告病假,不可能为了一个孤儿院的「青梅」公然得罪其他富豪。
我叹了口气:「谢了,那之前的事就当还清了。」
「这怎么能还清呢~」倪云朝抢过我的手机,输了一串号码。
「我的手机号,有事给我打电话,宝贝~」
然后拨通,他的手机响起来,倪云朝顺利地存下我的号码,把手机还给了我。
然后他潇洒地转身离开,朝我挥了挥手。
倪云朝走了。
刷竞赛题的时候,微信响了一声。
徐裴:「倪云朝走了?」
「嗯,我有告诉过你他的名字吗?」
「倪家大少爷的名号无人不晓,三代单传,独苗,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
这是做过背景调查了啊,动向都一清二楚,徐裴难道在福利院安摄像头了?
「他家从前是黑道出身,现在洗白上岸,但背地里腌臜事儿不见少,背后黑色产业链脏得你无法想象,是我们圈子里默认的黑社会。
倪云朝行事一向诡谲乖张,手段脏得很,绑匪对他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救命恩情,纡尊降贵地去接近一个和他家世天差地别的普通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想说什么?」
「阿迟,小心倪云朝。」
「他大张旗鼓地追求你,是别有用心。」
我摇头叹气,正想关掉手机继续刷题,徐裴的语音通话就过来了。
我不敢挂掉,皱眉接了起来。
「阿迟,我说的不是酸话。」对面低沉的嗓音缭绕着似有若无的叹息。
「这件事很严重,你一定要提起重视。」
徐裴语气很少如此严肃,我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当这个时代科技医疗水平先进到一定水平,有人就可以通过金钱实现逆龄生长。
全身的器官都可以更换,注入年轻的脑脊液能使衰老的大脑逆龄生长这只是公众目前能探知到的十分之一。
富豪们想要新生,黑市则提供器官,你猜猜它们从哪儿来?」
「拐卖。」
屏幕对面传来轻笑声,徐裴的声音带上点赞许的意味:「阿迟很聪明。」
「不过这样盲选的办法很不稳定,其实有一种可以长期合作、随取随摘的办法。
当街拐卖人口有很大的风险,其家人也会一直追究,你知道摘取谁的器官永无后顾之忧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
「无父无母、无亲属的孤儿,被抛弃的被慈善机构收留的未成年孩子们。」
徐裴的声音浸染上深夜的寒凉,透过无线电传播到我耳边:「你知道吗阿迟,全市最大的地下娱乐城和高级会所,背后的东家是倪家。
他们跟黑市一直有牵扯,有传闻倪家走私军火,你觉得买卖器官的暴利生意,他们敢不敢干?」
「阿迟,倪云朝祖叔父一年前病危,现如今精神矍铄如年轻人,据说换过器官,你觉得真是表面上说的捐献得来的吗?
他跑来接近你,是看中了你,还是你背后尚无资本介入的春天儿童福利院?」
我彻底地写不下去了。
猛然回想起白奚说辞中不合理但是却掠过的一个点。
我和倪云朝第一次相遇是两年前,他若真那么想见我,为什么早不派人打听寻找呢?
白奚钱包里的照片,是一张二十多个小孩、四个义工还有春院长的大合照。
那是四年前拍下的,那时候还叫春天孤儿院,规模很小很小。
「阿迟,如果后续倪家说要收购福利院,或者以赞助商的名义介入福利院的运营,马上联系我。」
「我知道了。」
我想了想,又问:「那个,学校里的事,是你出手帮我解决的吗?」
「当然,他们不会再敢找你麻烦了。」
徐裴顿了下:「阿迟,以后遇到事情,第一时间记得找我求助。
「八年前,是你从雪地里把我一路背回去的。
你们六年的养育之恩,我一直都记得。」
他的声音坦露出难得的柔软:「阿迟,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我蓦地怔住。
一瞬间像是被海潮冲垮了心房,喉咙中酸涩。
「小裴」
主系统突然猛地咳嗽了一声!
我一下子回神,脑子里又迅速地过了一遍主系统之前的警告,如梦初醒。
稀里糊涂地回了句「小裴你早点睡,晚安」,匆忙地就挂断了语音通话。
——如果这里不是小说世界就好了。
我闭了闭眼,到头来谁也靠不住,谁都别有用心。
发呆间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是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未婚夫」。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接通电话。
倪云朝的声音辨识度极高,有多高呢?
你一听见就想打他的程度。
「哟,宝贝,这么晚还不睡呢?是不是在等我来电?」
「下个月我要参加数学竞赛,你要没事我就挂了。」
对面一下子急了:「哎哎哎!别挂啊,我是真的有要紧事!」
「哎对了宝贝,刚刚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占线啊?」
「同学打电话问题。」
倪云朝不依不饶:「男同学女同学?」
「迟迟你别生气!下意识地就想多问两句,我这不是怕有什么不安好心的白眼狼过来骚扰你嘛。我这次打电话,是真的有事情要告诉你。
白天人多不方便说,迟迟宝贝,其实我有个秘密。」
兴许又是不知道哪儿淘来的土味情话吧,我敷衍地配合了一句:「什么啊?」
「迟迟,你听说过重生吗?」
倪云朝突然收起了嬉闹的语气,态度严肃得可怖。
「如果我说我重生了,你相信吗?」
14
「我曾死在两年前。」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两年前的那次绑架吗?」
「不,是买凶杀人,那人割破我喉咙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回头看清他的样子。」
倪云朝的声音很压抑:「我是说我死得很戏剧性,就那么突然,我到死都不知道是谁要杀我。」
「我的意识沉睡了很久,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重生了,只是觉得从小到大的事情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好像在梦里经历过一样。
我想起来一切的时候,是在七岁的时候。我开始翻来覆去地做同一场噩梦。」
「为了避免之前的悲剧重演,我开始接受了父亲安排给我的训练,去学习各种防身攻击的本领手段,同时重金聘请退役特工和雇佣兵加强安保。
这一次,我成功地反杀了那个人。」
「但是,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倪云朝的语气染上点玩味:「背后的人是真的很想要我的命,一次失败之后没有轻言放弃,三番五次地派人来杀我。
宝贝,我什么意外都遇到过。
车祸、大楼坍塌、火灾,甚至下毒。非要我死不可。」
我愣了一下,脑海里一些声音串联到一起,然后缓缓地回头。
主系统一声不吭,沉寂得跟死了一样。
它的心虚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倪云朝仍在继续叙述:「起初我和父亲以为是招惹的仇家,但是一个个地排除下来,没有一个符合嫌疑人的特征,最近倒是收敛了些。
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但总是在快要查到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被莫名的力量阻止。有时候我都以为是惹了非自然生物。」
不是非自然生物,是一群傻逼系统和世界规则。
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突然对倪云朝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世界要他死,也要我死。
但凭什么就要死给它们看呢?
「主系统,你可没说过还有重生者啊。」
它终于冒泡:「很难说,都重启那么多次的世界了,世界原住民数据出现些 bug 很正常。」
「你说的要给男主让路的原继承人,是倪云朝吧?黑道大少爷,我早该想到的。」
主系统不说话,我一般当默认。
我深吸了一口气:「倪云朝,好好地活下去。」
电话那头他好像笑了一声:「我会的。」
「倒是没想到你接受得那么快——还以为你要说我是编的哄你呢。不过我是第一次和别人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想告诉你。」
「我相信是真的。不过你现在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一定要严加防范,它随时会卷土重来!对了,你可以去调查一下你父亲在外有没有——」
我张了张嘴,无法发出声音。
被消音了。
主系统一向懒散冷淡的语气头一次听出了怒气,它强硬地警告我闭嘴。
「我透露给你世界的规则不是让你泄露出去的!禁止向其他人透露涉及世界中枢的关键机密,是定死的铁律!」
「任何想向外界透露的方式,不限于纸笔交谈暗号,甚至检测到一丁点念头,都会被即刻终止。」
这波操作直接把我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我听见我机械冷漠地在和倪云朝解释刚才的口误,他表示知道了让我早点睡,我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主系统接管了我的身体。
「倪云朝一定要死吗?」我问它。
过了很久,瞧我一直沉默着等待,它终于正面回答了有关倪云朝的问题。
「没事,反正你也会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
听听,这是人话吗?
也是,系统怎么能算人呢?
但倪云朝的事并没在我心里放多久,甚至 24 小时都没有,因为转天就出现了一件更令我忧心的严峻事情。
福利院要解散了。
政府部门上门的时候,春院长还以为是前些日子申请扩建福利院规模的文件下来了。
「森佳公司已经购买了你们这片地皮,未来将在这里建一条网红美食街,下周拆迁队就会过来,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离开吧。」
春院长脸上的血色迅速地褪去,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什、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那这些孩子怎么办?」
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按照流程出示了一堆相关文件。
「根据资料显示,这栋建筑现在属于国家公有财产,四年前春天孤儿院已经变更为春天儿童福利院,已经划入民政部门管理范围。
购买企业已经向政府支付了建筑拆除的补偿费用,现在这片土地的使用权是森佳公司的。」
「春女士,上面的意思是,未满十四周岁无在世亲属的儿童将归属于隔壁市的白云儿童福利院接管。
有智力障碍或者身体有缺陷的残疾儿童和未满十八周岁需要上学的孩子将被送往市中心的爱心福利院。」
他们看了一眼白奚。
「至于已经满十八周岁健全有劳动能力的,不在福利院收容标准内。」
春院长已经完全愣住了,她脸色发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春女士,作为春天儿童福利院的负责人,你可以得到一笔补偿金。但是上头没有重建的打算近期可以找一下其他工作了。」
他们走后,福利院原本温馨欢乐的早餐时间,一下子低迷起来。
我像是傻了一样地脚被钉在地板上,死死地不能动。
疯狂地在心里喊主系统:「你说的剧本里没有这段!!」
「福利院怎么会被拆?福利院为什么会被拆?!!」
主系统的声音也有点儿飘忽不定:「这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能看到的东西和你是一样的,不过我可以联络一下其他分系统。」
说完它就下线了,无论我怎么喊都没动静了。
事实上也不需要它查,春院长缓过神来就已经立刻出去了,我同时发消息给徐裴和倪云朝。
他们回复得很快,看清屏幕上内容的时候,血气一直往我脑门上冲。
森佳公司背后的控股人是宁冉的父亲。
脱离原定故事发展轨道的异常行为,我也不太相信这附近都是烂尾楼的荒芜地段能是什么绝佳投资商业街的好地方。
又是跟女主有关。
回过神来的时候,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肉里,手心渗出鲜血。
我在生气。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生气和愤怒,是先解决问题。
这几天春院长四处奔波,每次都是拖着副疲惫的身躯心灰意冷地回来,她打了无数通电话,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没有转圜的余地。
森佳公司对我们闭门不见,只是一再下最后通牒,勒令我们尽快地搬走。
倪云朝和徐裴相继来过好几趟,给出的答案也差不多。
「我提出过跟宁家重金收购这片地皮,但没想到那边的态度异常坚决,我都抬价到十倍,宁长景那个老东西也不卖。」
倪云朝第一次流露出阴沉狠戾的模样。
「哪怕是我父亲出马,他竟然也敢拒绝,说什么这是他爱女唯一的要求,说什么都不退让。」
提及这里,倪云朝的神情也表现得很疑惑。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我知道针对你的是宁冉之后,我就格外地留心过他们家。
宁长景在三年前压尽所有身家的一个项目失败,赔了个彻彻底底,主营的房地产项目最近几年也并不景气,原本应该是逐渐再走下坡路的。
但是一年后,他家突然转攻了大众理财的方向,竟然蒸蒸日上,可宁长景的投资水平公认的业内垫底,不然也不会当年倾尽全部身家压那个蛋糕一家瓜分差不多的红海项目。」
「除非高人指点,但是光指点也没用,宁家是做房地产赶上时代起家的,金融理财上不是好手——不过他们公司的员工曾经透露过,
负责新项目的,不是宁长景。」
倪云朝的目光移向我,语气莫名:「是他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女儿,宁冉。」
「金融天才啊。」他感叹了一声。
——不对。
事情不对。
主系统曾经说过「万般娇宠」小说世界的剧情发展脉络。
故事正文开始于帝都高中,男二徐裴迷恋并纠缠女主宁冉,两人关系暧昧,徐家门第要比宁家高,宁冉父母也鼓动他们结亲。
引得当时尚且两袖清风的男主沈之烨嫉妒,并发誓要发愤图强成为人上人,宁冉当时周旋于两人之间,态度模糊。
因为她的设定是美艳倨傲大小姐、妖艳作精型女主,热衷养鱼。
但不幸后来家里突逢变故,本就势颓的房地产公司在一项重大资金流动的项目上合作方突然卷钱跑路,破产后宁冉父母意外地车祸身亡。
一朝孤零零无靠山还负债的宁冉,被徐裴趁机带走囚禁,开启了「金丝雀」的生活。
沈之烨那边也不负努力地快速地学习,接手了生父的黑道生意,一次宴会上偶遇被徐裴搂在怀中的宁冉
于是开启了篇幅百万字的强取豪夺的恩怨情仇故事。
我记得很清楚,在大学之前,宁家的公司一直是走下坡路的。
「你没记错,女主家没破产的公司一直是做房地产,并没有改道金融理财行业。」
主系统突然出声。
它的声音也有点儿嘀咕:「女主那边的轨迹也出现了问题,但其他系统没和我上报,应该没什么意外。
像宁冉这样的主角的生长轨迹我们还是很关注的,没有人和我提,就是没问题。」
「双标还得是你啊,狗系统。」
徐裴的说法也差不多,宁家不肯让出这块地,他表示他还在想办法,让我别担心。
别担心怎么会不担心呢?
春院长在接连碰壁,甚至徐裴和倪云朝都插不上手之后,情绪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绝望了。
一周的期限即将截止,明天接小孩们转福利院的车就会来。
春天儿童福利院,即将要散了。
晚上的时候,春院长和义工们精心地准备了最后一顿晚餐。
她竭力地撑起和往常一样和煦温柔的笑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像明天不会分别一样,她笑着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
小一点的孩子们双眼红肿,哭得脸上脏兮兮的,泪痕还一道道地挂在小脸上。
旁边的大孩子拿着毛巾给他们擦脸,眼眶也是红的,情绪低沉。
饭桌上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不可以不走啊」
细弱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像一块石子丢进湖里,其他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我不想和哥哥姐姐们分开我想留在这儿。」
「为什么要把十四岁以下的和十四岁以上的分开呀,我妹妹和我为什么不能在一家福利院呢?」
「他们说白云儿童福利院环境可差了,院长和员工们可凶了,一点儿也没有春妈妈和姨姨伯伯们好
里面还吃不饱饭,容易挨欺负,也没有人管」
「我舍不得春妈妈和春迟姐姐。」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呜呜」哭了起来。
有个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跑过来抱住春院长的腿:「妈妈我不想离开你」
春院长再也忍不住,抱住小女孩止不住地抽泣,瘦弱的肩膀不停地耸动。
义工和员工们也在旁边掉眼泪。
我被小孩们挂了一身,眼里鼻涕「呜啦啦」地往外涌,抱着我的腿不撒开。
「姐姐,我们舍不得你,呜呜呜~」
「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我们和春院长是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孩子们哄去乖乖地吃饭的。
倪云朝在白奚处得知了事情经过,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宝贝你别上火,我已经和其他人协商好,找个闲置的建筑改成福利院,地段也比现在好!
重建需要些时间,你和春院长还有白奚可以暂时来我这儿住」
春院长朝我摇摇头。
大概倪云朝的声音有点儿大,我干脆打开免提:「春妈妈说不行。」
「哎呀这有什么不行的,不用不好意思!院长那就是我未来丈母娘!」
「倪云朝。」我压低了声音,「没在开玩笑。」
对面一下子止了笑声。
白奚坐不住了,他揉了一把头发:「春妈妈,实在不行我出去算卦养活你们!
不是摆摊儿,之前就有好几个富豪老板请我去看风水,就是师父不让我去,但现在急需用钱,我大不了被他逐出师门! 」
春院长背对着我们慢慢地叠着衣服收拾行李:「不用,都不用」
「重建福利院是一笔不小的资金,而且这样的慈善机构本来就不是盈利的,而且如果这里的房子真的被拆了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我也不会在其他地方运营福利院了。」
我立刻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是她教会的我要博爱众生,我不敢相信她会是第一个放弃的那个。
我焦急地问她为什么。
春院长放下衣服,转过身来面向我们,眉眼尽显疲态。
「我其实没告诉过你们,我也是一个孤儿。」
她嗓音沙哑,慢慢地回忆起了过去。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亲戚们也不愿意接手我这个烫手山芋,那个时候这里还没建起来福利院。
我被我的老师收养了,是一个脾气很好的老太太,她姓春。」
「她的儿孙们都因为疾病和意外陆续地去世了,她拿出半生的积蓄和房子,开了一家孤儿院,我是被她收养的第一个孩子。」
「我那时候心高气傲,想尽快地出人头地,根本没想过留下来。
但是意外总比明天先来,老太太病了,她倒下了,可孤儿院里那么多小孩还需要人管。」
「我是最大的孩子,我不能不管他们,一起长大的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妹妹。老太太弥留之际,抓着我的手要我撑起这个家。
她从来没要求过我什么,只在死前求了我一次。
她走后,我代替她把几个孩子抚养长大,他们后来都过得很幸福,有些还挣了大钱,给孤儿院捐了很多钱。」
「当时政府上门,提议要出资修缮,合并改成社会性儿童福利院。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完成了老太太的遗言,打算功成身退了,我想让他们接手,但就在这个时候——」
春院长突然缓缓地将视线移向我,眼神温柔:「我捡到了你。」
「你那么小,在一堆流浪汉里捡脏馒头小口小口地吃。
那一刻起,我意识到这个社会上的贫弱从未结束,这个城市有很多很多和你一样的孩子。」
「捡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我想老太太在世也会这么做的,她虽然去世了,但是她的房子和她的灵魂一直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着。」
她抬手拭了拭眼泪:「这里对我的意义太重大了,如果这栋建筑被拆,我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在其他地方把福利院开下去抱歉。」
「我总有地方去的,小奚你们跟着我估计会吃苦,迟迟还要在这边上学,不如先去云朝那里——」
「我不走。」
我直直地盯着她,重复了一遍:「我不走,要么一起留下来,要么我跟你走!
春妈妈,你收养我吧,我给你当女儿养老!」
春院长眼眶微红:「瞎闹什么,我不需要你养,从今天起你去办住宿,我给你交上住宿费。」
「迟迟,考个好大学,去更大、更好的地方见见世界。」
白奚别过头,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抓起我走到春院长身前,哑着声。
「要收养也收养我吧,我学费有助学贷款,生活费有奖学金,我能去赚钱养活你俩,我能给你当儿子养老!」
房门一下子被推开!
小孩们「呜啦啦」地涌过来:「我也不要走!春妈妈也收养我吧!」
「妈妈也收养我!我以后也给你养老!」
孩子们把本就不大的小房间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接一个地掏出了珍藏已久的存钱罐。
「我的钱都拿出来,春妈妈再开一家福利院吧!我们不走!」
白奚举起手:「不就是需要钱吗,我屋子里的游戏机、手机、电脑能卖的都能卖!徐裴前些日子送来的物资我都可以拿去变卖折现!
还差多少,我可以去赚!」
在这里待了好几年的姨姨伯伯们和义工也纷纷地在桌子上放下了钱:「春姐,孩子们这么喜欢这里,你别放弃啊,我这里也有点儿私房钱。」
春院长失神地望着周围聚集起来的孩子和大人们,看着桌子上的钱越摞越多,动容得说不出话来。
她控制不住地双手捂面痛哭起来。
我拿起了一旁的手机挂断,给倪云朝发消息。
「福利院被拆的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大概没有,宁家那边态度很坚决。」
「是吗?这片地段,以你的投资眼光来看,真的会挣钱吗?」
「不好说,但亏损的面大,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买这片地。」
我退出去打开徐裴的微信界面,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徐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挣钱。」
下一条消息让我瞪大了双眼。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建美食街,也没打算用这块地皮获得收益。」
「什么??」
「地皮确实是宁冉要买的,无论拿出什么筹码,她都不肯转卖给我,对外放话谁来买都不卖。」
我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她疯了吗!!」
过了很久,才弹出下一条消息。
「阿迟,你跟宁冉有什么过节吗?」
我重重地闭了闭眼。
竟然是真的冲我来的。
之前莫名其妙地用一张假情书和照片搞针对和霸凌,如果是为了徐裴,那我避嫌到这种程度能误会什么!
照片是帮沈之烨擦泼上去的咖啡,就算要搞我,也应该是岳荨出面吧。
这就是女主吗
仗着有钱有势的家世,随意地挥霍财产买一个根本不会升值的地皮,就只为了让我住的福利院被拆除,看我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地离开??
她真是疯了!!
我感觉我浑身都在发颤,五脏六腑都搅动在一起不得安宁!
就因为她的一个故意针对,让现在满屋子人要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家,春院长四处奔波,夜不能寐,春老太太的房子要被拆除。
一个寄托所有人生活希望的抵御风寒,可以像其他有父母、亲戚养育的孩子一样正常上学、有家可归,凝聚着春院长和春老天天两代人心血的孤儿院。
要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得罪的一个富家千金,没有任何余地分离拆散。
怎么就能,如此轻易?
底层弱势群体无反抗之力。
我冷漠地旁观着屋子里哭泣又互相鼓舞的人们,觉得自己非常冷静。
我非常冷静地询问主系统:「你也看到现在的紧迫局势了吧,你告诉我宁冉的位置,我去求求她,反正这里真不能拆。」
主系统叹了口气:「其实你没必要舍弃自尊跟女主低声下气,反正过些日子你就会离开的,这个安排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孩子们都有着落。」
我还是非常冷静:「我临走前就这一个愿望,希望看到福利院保下来。
只要宁冉不拆,我做什么都行,你让我赶紧去求求她,女主这么真善美,总不可能真看着我们无家可归吧。」
「好吧。」主系统报给了我一个地址。
我还是非常冷静地走出门,平静地跟出租车司机报上地址,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等待目的地到达。
徐裴的信息还在不停地涌过来。
「不过你别着急,阿迟,再耐心地等待些日子,我会把地皮拿过来的。」
「这段时间你有地方住吗?来我这里吧,而且竞赛下个月就开始,你来回跑也不方便。」
「阿迟?」
「阿迟你看见消息了吗?别着急,再等等,我真的能把地皮拿回来,到时候再重建福利院,把其他孩子们都接回来」
「阿迟?看到回复我一下,你怎么了?」
徐裴弹出了语音通话,我第一次挂断了。
到这个份儿上,我突然就不害怕得罪他了,不就是死吗,被这个变态杀死又能怎么样啊?
我直接关机,平静地站在灯红酒绿的娱乐城大门前。
我非常冷静,礼貌地问路,天价门票表情也没变一下迅速地交了,平静地乘电梯一路到 22 层。
我礼貌地穿梭过层层眼花缭乱的设施,在 1222 号包间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好像是个见过的同学,貌似是周远的一个跟班小弟。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没看清,我直接推开他走了进去。
我听不见任何其他的杂音,视线精准地锁定窗边正打台球的美艳少女身上。
她依旧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宁家公主,被所有谄媚的人围在中间,高傲、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然后视若无睹地继续击球。
她身边的狗,周远先叫唤起来。
他撸着袖子冲我走来,先恶狠狠地骂了句街:「你还敢来?怎么着,?靠身体睡了哪个有钱的老头子给你摆平的之前的事啊?!
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自己倒不怕死地来了啊,找死吧你——」
我非常冷静地当众掰断他的手,膝盖提起重击他的腹部,一拳把他下巴揍脱臼!
一脚把周远踹到墙壁上后,其他人立刻避开我往后退。
我极度冷静地抬腿向震惊到球杆脱落的宁冉走去。
主系统像疯了一样地在脑海里警告我。
「春迟!!你想干什么!!!」
「冷静!冷静春迟!那是女主!!一旦你要是伤害主角,后期我就不会管你的死活了!!」
「——春迟!!!!」
「安心。」我非常冷静平和地示意它少安毋躁,「放心,我只是要去求她放过我,刚才的人只是太碍事了。」
下一刻我踹向宁冉的膝盖!
她跪倒的那刻,我重重地把她脑袋压在台球桌上!
我听见我的声音无比平和。
「宁冉,你找死啊?」
15
周围想冲上来试图救她的人一一地被我踹倒。
我单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用球杆径直戳向来人腹部!
「叫停拆迁队,把地皮让出来。」
宁冉冷哼,声音从下面挤出来:「你说停就停?你们孤儿院我非拆了不可!」
「贱人,你这次又想搞什么花样!这回跟系统换了武力值是吧,你有本事就动手啊,我让你在牢里关一辈子!」
我手上力气加重:「宁冉,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
——现在、立刻让你爸停掉项目,让出地皮!」
宁冉痛呼出声:「你还敢命令我??你算什么东西!我不仅要拆,我还要告诉你们孤儿院所有人是因为你才会被拆的!」
她声音怨毒:「真以为有了系统和外挂就能无法无天了是吗?我偏要跟你同归于尽!我真的受够了!」
宁冉的话颠三倒四,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我没时间跟她废话。
我冷着脸把她提起来,推到窗前,弯下腰抓住她的脚踝。
然后一整个把她扔出窗外!!
外面传来宁冉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拉我上去!拉我上去啊啊啊啊!!!」
宁冉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惊恐得高音要震碎玻璃!
「最后一遍,叫停拆除福利院的项目,让出地皮——否则我就松手。」
「春迟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语气依旧恶狠狠地不肯退一丝步。
「你不敢!待会儿等着和警察解释去吧!
如果你真敢松手,我要是死了,你们孤儿院依旧得拆!
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在牢狱里度过吧!你的任务也就无法完成!!」
「怎么不敢呢?」
我叹了口气,轻飘飘的:「你非要拆的话,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我实在也没办法了啊宁冉,春天儿童福利院是我的命,你怎么欺辱我都行,但你要是碰福利院,那我可就不要命了。
宁冉,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及无辜群众和建筑。」
疯狂惊恐的尖叫声突然慢慢地停了下来。
我听见了下面传来一声轻蔑的嘲笑:「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垃圾。」
「一起死?你当我怕死吗,春迟,有种就一起死!」
宁冉冷静下来的声音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你松手啊!!」
「我就是不叫停!你他妈的有本事松手啊贱人!!」
疯了,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主系统一直在我耳边疯狂地劝我住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要是真闹出人命,宁家还不疯狂地报复你们福利院?」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想活,那孤儿院其他孩子和大人你要他们怎么办?
春院长这么费劲儿地养大你,就养出个杀人犯?」
我忽然笑了。
「前期我百般隐忍,就算是像你说的那样被徐裴杀掉也好啊,这些我真的都可以忍。
可是忍和示弱赔有用吗?你听见了吗,宁冉说她是故意的!她要拆掉福利院!事到如今,你还要我忍、让我收手?!」
我抓紧宁冉的脚踝左右晃了晃,引起对方不可抑制的惊惧尖叫——
周围的声音我选择性地忽视,只是一遍遍地重复我的条件。
宁冉也一遍遍地拒绝,态度强硬,发疯地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门口那边忽然传来动静,恍惚中我听见徐裴的声音。
「——阿迟!!!」
有道修长的身影一路闯过来拨开人群,颤抖地伸出手,冰凉地落在我肩上。
「阿迟,别做傻事你相信我,我有办法!」
我没有回头,仍旧不肯松手退让。
徐裴的声线轻颤:「阿迟、阿迟!你从前让我背的《刑法》你还记得吗?第 232 条。」
抓在我肩上的手微微地用力,但又极力地克制着不敢使太大的劲儿。
「不能杀人,阿迟,不能杀人。」
「你曾经教给我的啊,你现在怎么不算数了阿迟!把人拉上来,你不能因为这次冲动毁了一辈子!」
下面的宁冉突然夸张地「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在这里装什么啊徐裴,毁掉好啊!都毁掉好啊!你们全部下地狱去吧!!」
「不是,我们要不先报警吧」
「说得对说得对」
一人正要拨号,手机却突然被身旁擦肩而过的人伸手夺走。
一阵轻佻的笑声从他头顶响起:「报什么警啊~」
门外趁机溜走的人被拥着赶了回来,一群黑衣的制服迅速地控制了在场所有人,删除掉了视频照片。
倪云朝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吊儿郎当、无声地扫过所有人,眼尾含笑。
一道迅疾的白色人影从他左边窜出来,目标精准地朝窗户那边飞奔过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按在我的手腕上!
来人抬起眼,像在凝视深渊,眼底深不可测。
「妹儿,别犯糊涂。」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突然感觉手腕被卸了力,白奚一个箭步飞扑上来把我往徐裴怀里一撞!
手心骤然一松,紧接着后背爬满冷汗!
不好!
扶着徐裴站起来睁眼往窗边望去,白奚握住宁冉的脚踝,一个用力把人拽了上来!
然后他被正中砸了脑门!
白奚一边揉着撞疼的脑门一边朝我「嗷嗷」:「小迟迟你这次也太冲动了!法治社会,我们晚来一秒,你就要上社会新闻了!!」
我低下头看着发麻的手,沉默以对。
宁冉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上,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汗津津的,整个人像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还未缓过神。
徐裴垂着眼,一遍又一遍地伸手捋我的后背,像给猫咪顺毛。
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吭一声。
倪云朝微笑着警告了他们一遍,然后闲庭信步地向这里走来。
到宁冉面前,他微微地俯身,她警惕地抬起眼——
漆黑的冰冷短枪,突然抵在她脑门上!
宁冉刚回血的脸突然又苍白起来!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宁大小姐还是少干吧,都那么大了还像小孩一样置气,幼不幼稚啊?而且……」
倪云朝转了转手里的枪,沿着她的脸慢慢地滑到她喉咙处。
「这样做的后果和影响,那就不止关乎你了,比如令尊?」
宁冉气急:「你又是哪儿来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倪云朝收起了枪:「那我不管,谁叫你欺负我未婚妻,宁小姐。温馨提示一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做生意不能把人逼上绝路。」
「走了宝贝!」
倪云朝风轻云淡地长臂一伸揽过我往外走。
我欲动,他微微地侧头,薄唇贴着我的耳廓。
「放宽心,明天其他家福利院不会来人接的,我今晚就再去一趟宁家谈判,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
最次我也能向你保证,推迟些日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看了一眼他:「你说真的?」
白奚凑上来:「当然是真的!咱家那么多人,大家一起想办法,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丫头瞎出头!
下次可不许这么莽了!我这次先替你瞒着春妈妈,不然她心脏怎么受得了?」
听到暂缓的消息我心情稍微地平复下来。
白奚还在和他们嘀咕:「要我说小迟迟就是一根筋,不惹她底线脾气好得没边,一惹到她,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倪云朝长吁了一口气:「她真是吓到我了,我在外面看见有个人被挂外面的时候吓得魂儿都掉了,还以为是我宝贝被人挂外面了幸好不是。」
「那我妹儿这样,你还要吗学长?」
「要!怎么不要!!」
我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脸颊就被「吧唧」亲了一口!
整张脸迅速地升温,我几乎是立刻一拳揍向旁边的登徒子:「倪云朝你找死啊!!」
白奚对被追着打的倪云朝竖了个大拇指,余光瞥见徐裴的身影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他在后面,阴影处,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