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心
花苡立即结阵抵御,可那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她伤势未愈,只能被逼迫着后退。
眼前火光爆裂,那股力量也瞬间强大几倍。一道厉光闪来,精准地落在花苡身外的结界上,结界瞬间消陨。
而后身体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一般,忽的向洞口飞射出去。
花苡慌忙运转灵力护身,可五脏六腑还是剧烈地疼痛,同时鲜血喷涌,一口呕出。
冲击的余势将她在空中拖行好远,才慢慢停下。
花苡站定,心上却突生疑雾。这偌大的王宫,竟连一个守卫也没有,未免有些奇怪。
既无人巡视,那蓝衣女子又在防备什么?那洞口设在如此隐蔽的石山后面,地下巨大的密室又藏着些什么?
花苡一头雾水,只得往寝殿走去,却忘了方向。她依稀记得在屋顶上看见的王宫格局,按照记忆中寝殿的方位行去。
她推门而入,瞧了瞧里头却发现并非是她先前躺的那间寝殿。便想转身出去,却听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偏在此时殿门合闭,她已无处可躲。四下找寻藏身之处,只瞥见床底的空间,便立即藏了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看见两双赤|裸的白皙玉足向她缓缓走来,看脚面大小判断是两个男子。
他们走到床边,依次躺了上去。头顶突然增加的重量感压迫得花苡快要喘不过气。
床上突然安静下来,两个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变换姿势。
花苡小心翼翼挪动身体,慢慢伸出脑袋,看见男子的背影,心下松了口气。
她蹲在地上缓缓移动,走几步便回头看看,幸而床头的帷帐挡了视线,她未被发觉。
花苡绕过屏风,转入后面的空间,原是一间沐室。她瞧见一侧的窗子,心知眼下只能从那处出去了。
她疾步向窗子走去,却不慎在半途踩了滩水,圆滚滚滑入了水池。
“谁在那处?”
白孑和白决闻声赶来。
花苡好不容易挣扎上来,却在看见白孑的脸的那一刻再次沉了下去。
一时晃神,忘记了挣扎。直到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她才再次浮出水面。
花苡近距离看着他的脸。他的眼上横着两条剑眉,下面一双绝美的凤眼,眉宇之间气质不凡。
他的鼻梁高挺,一张薄唇恰到好处的有点粉红,长发微湿地搭在肩上,漆黑如墨。
白色的衣裳被水泅湿,隐隐透出里面的白皙肌肤与线条。淡然气质,似长仙寂静清冷,似鬼魅邪然妖然。
他眼眸如水,极是温柔,嘴唇半开刚要说话,身后的白决便抢先问道:“殊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
花苡好不容易移开眼睛看了白决一眼,他与白孑模样像了有九分,不过还是前者更让她惊艳。
白孑看花苡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殊姑娘,你怎么了?”
殊姑娘?花苡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看着自己,可是……
白孑道:“殊姑娘,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才刚好,应该静养才是。”
花苡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问他们:“你们是在叫我吗?”
白决走上前来,微笑着道:“对呀,这里又没有旁人,除了你还能是谁呀?你该不会是昏睡了几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叫花苡,是仙君陛下亲封的安城将军,不是你们口中的殊姑娘,你们认错人了。”
白孑和白决对视一眼,眼中都泛起疑惑。一年前他们二人与她相遇的时候,她分明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怎么会突然换了个名字,还变成了安城将军?
白孑道:“你不记得了吗?”
花苡一脸茫然:“我们见过吗?我应该记得吗?”
“一年前在东境云城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我不记得了……”
白孑呆了两秒随口笑道:“无妨,不打紧的事。上回在平城见你遇难,便将你带回医治,只是不解你与那鬼界将军有何瓜葛,竟被重伤至此?”
花苡道:“恶鬼作乱,我奉命捉拿,方才探清平城疑案,他们便做局杀我,仗着法器布阵,险些将我击杀。我能捡回一命,说来还是谢你搭救,大恩日后必报!”
白决笑着说:“我们也是知晓了平城有恶鬼作乱,才前去一探的,恰好见你落于尸群之间,哥哥便将你救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况且先前见过一面算是有些情分在的,不必言谢。”
花苡笑着点了点头,施术将身上水渍吹干。正欲站起身来,却听耳边有声音在叫喊。
花苡凝神去听,才分辨出那是涉月的呼声:“将军,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我……我要死了……”
花苡突然站起,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看着他二人正色道:“二位公子大恩日后再报,眼下有桩急事需我前去,请恕我失礼,告辞!”
“你去哪……”
白孑话还没说完,花苡就化作一道光芒消失。
白孑心中不安,随即拉上白决追了上去。
……
……
巨大的洞厅被火光照得通红,周遭的石壁被火焰炙烤,烧成鲜艳的赤红色。
底部不知深浅的岩浆翻涌,封闭的洞穴明明没有风,但岩浆却像海浪一样一层层拍打在洞底的石壁上。
火焰自底部燃烧,随着岩浆的涤荡蔓延生长。火舌交织缠绕,涌向数丈的空中。
整个洞厅笼罩在焦灼的空气里。四周是封闭的石壁,唯一可以落脚的便是高出岩浆几丈的石台。
涉月站在石台上,四周的火焰将她包围。
火海里不时有白色的丝线向她射来,看着纤细无比,却像琴弦一样坚韧,涉月只能手持白罹一次次迎击。
先时灵力充沛,她还能与之对抗,可随着进洞时间越来越长,她的体力迅速下降,迎击的速度便迟缓下来。
丝线的攻击速度却越来越快,一时不察,便让一条丝线穿腹而过。随即鲜血流出,疼痛不止。
丝线停留在伤口里面,像有意识一样缠绕住涉月的腰身。
每移动一步,丝线也随之在肉里前进一寸,在血肉间撕扯。
涉月虚汗淋漓,烧灼感让她头晕目眩,体力迅速耗尽,再难以御剑抵抗。
只能拼尽全力设下结界,并千里传音于花苡。
涉月试着扯出丝线,但是每次都只是让伤口扩大,让疼痛更甚,只能瘫坐在地上调息。
丝线的攻势没有减弱,反倒更加密集,一次次撞击在结界上。结界不堪重负,终于在一声爆裂声中碎裂消失。
丝线从四面八方突围进来,她再也挣扎不了。
她期盼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哪怕是……
却在此时,听见周身响起金石撞击般的声音,却见白罹飞梭在身前,将丝线都挡了回去。
涉月不免惊讶,明明自己的灵力已经衰竭,为何白罹剑却还有灵力可以支使?
明明她没有操控……
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细想了,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住伤口,不让血液流得太快。
几次交锋之后,白罹剑陨落在地。
她再也没有还手之力,坐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眼睁睁看着几条丝线,一条扎进手腕,一条穿胸而过,一条刺穿锁骨……
剧烈的疼痛爆发,涉月浑身抽搐地倒在血泊里,双手颤抖,再也按不住伤口。
她彻底绝望了。
下一秒丝线却突然停止了攻击。
只见火焰里出现一个巨大的深红色影子,一条赤色的蜘蛛腿踏上石台。
红蜘蛛浑身燃着火焰,嘴里丝线乱飞,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它在她面前站定,涉月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它用火红的眼珠看着涉月,突然张开大嘴,像个嗜血的魔鬼向她靠近。
涉月眼看着它的血口越来越近,最后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皮肤被它的尖牙刺破,同时一种炽热的烧灼感从伤口处蔓延全身,伴生出一股剧痛,感觉身体像被数百支利剑穿刺。
她疼得缩成一团。
丝线却开始收紧,缠绕着涉月,将她的手脚束缚住。
红蜘蛛嘴里源源不断吐出细丝,慢慢将她包裹起来。
却在丝线要将她完全包裹成茧的最后关头,栖谲剑穿透红蜘蛛的腹部,将它化成血水。
花苡扯断丝线,将涉月救出,但她已气息微弱,晕死过去。
她用灵力粉碎她体内的丝线,一边为她治伤。
涉月昏睡中突然开始扭动身体,脸上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好像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月!阿月!你醒醒,我来救你了,不要怕,我在!”
花苡轻轻抚摸她的胸口,自上往下,好不容易让她安静下来。
却忽的发现他脖子上的伤口开始变成深红色,并且身体散发热量,变得滚烫。
花苡为她探脉,发现她体内的蛛毒已经开始蔓延。
红蜘蛛能在这样的地方出现,还浑身燃烧火焰,显然是经人炼化过的,毒性也定异常凶险。
她只能输入灵力暂时控制毒性。
涉月的身体状况慢慢好转一些,只是一时半刻还苏醒不了。
身后一道阴影罩来,只觉周身生出一股可怕的杀气。
花苡立即转身,却见一只蜘蛛腿从她头顶踩了下来。
栖谲飞来横档在她身前,她便即刻带着涉月转移到一旁。
她催动栖谲化身百剑,齐射出去,却都停在它身外一丈的空中,靠近不了。
眼看它身躯快速坠落,已到头顶,花苡只得瞬移躲避。
却未料想那红蜘蛛也在空中调转方向,追寻她的轨迹步步逼近。
她只得将栖谲收回手中,与它厮杀。却不想它身躯坚如精钢,几剑下去,丝毫不伤。
花苡心觉不安,看它的身躯比刚刚那只大了许多,且灵力高深莫测,怕是惹到了蜘蛛王。
它的躯壳刀剑不入,花苡再想不到能用什么办法将它制服,几招下来,讨不到半点便宜。
它却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围追堵截,将她逼入险地。花苡浑身疲乏,只能快速设下结界,力求护身。
正当时头顶两道白影飞落,双剑击向红蜘蛛,她终得间隙飞回石台。
白孑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花苡看着他摇头道:“无妨,来得正是时候。”
红蜘蛛两面受敌,稍显吃力,朝着两边狂吐丝线,却都被他们斩断,不免开始有些暴躁。
只见它把身上的火焰变换成球状,两个火球便朝他们飞去,同时丝线加倍飞射击杀。
二人躲开火球,再次分立红蜘蛛双侧,列下剑阵将它困于其中。
红蜘蛛刚要聚力反击,却见一红衣身影突然从洞厅顶端俯冲而下,手掌凝力稳稳拍在它的头顶。
红蜘蛛头晕目眩,当即翻了个身,直直坠入岩浆中去。
众人一看,来人却是风寻!
风寻落地,径直走向涉月,在看清她的伤势后脸色微变。
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快没了人气,身体紧紧缩成一团,不时抽搐一下。
被丝线穿透的伤口虽止住了血,可是那暗红色的干硬血迹,昭示着这里曾经是如何惨烈剧痛的伤口。
她一定害怕极了吧?
风寻懊悔当时就不该放她走的,若是留在她身边,他一定拼命也不会让她受伤。
“涉月,你醒醒,我来救你了,不要害怕,蜘蛛都被赶跑了,我带你回去!”
风寻双手抱起涉月,转身要走,就看见一把剑直指着自己。
“放下涉月!你凭什么碰她!”
花苡满眼杀气,将他拦在原地。
“我不想浪费口舌,和你在一起她只会身受重伤,我要带他走,谁也别想拦着!”
风寻眼神异常凌厉,周身杀气腾腾。
花苡从未见他这般认真过,但是想从她手底下带走涉月,除非她死了。
“我不知道这次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但是之前她受伤哪次和你无关?你现在要带她走,绝不可能!”
风寻的眸子更加深邃,越发狠厉。
“以你的能力,你自以为能拦得住我吗?就算加上他们两个,你就确定你能抢走涉月?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让开!”
风寻向前走了一步,栖谲剑已近在咫尺。花苡也毫不退让,持剑抵在他的喉间。
两个人的眼睛都狠狠盯着对方,虽然谁也没有动手,但眼神却已过了千百招,大战一触即发。
白孑和白决站在花苡身后,长剑在握,随时准备与风寻大开一战。
“你让不让开?”
“不让!”
风寻眼中生出怒意,似有一团火焰随时准备喷射出去。眼眸深邃冷漠,衬着惨白的皮肤,显得更加恐怖。
“那就别怪我了!”
风寻周身红光大盛,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出。
伴随着恐怖的讪笑,红光也变得妖异起来,像无数条灵蛇张牙舞爪地逸散出去,不断攻击着花苡的防御攻势。
花苡灵力本已所剩不多,虽有白孑、白决的灵力支持,力量还是悬殊,忽的被震开数丈。
风寻抱着涉月轻轻一跃,瞬间飞到几丈高的空中。
眼见他要消失,花苡只得大喊:“涉月中了蛛毒!”
风寻顿时愣在半空,低头查看她的伤口,才发现脖子侧面深红色印记,心上顿时慌乱。
他回头凝视花苡的眼睛,“你说什么?”
“涉月中了毒,此毒凶险,必须服用解药,你就这样带走她,你可知道解药在哪?鲁莽行事,你这样只会害了她!”
风寻怔怔地看着涉月的伤口,心脏刺痛。那片深红色的印迹深深刺痛他的双眼,他伸手抚摸,却始终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他低头亲吻着她惨淡的唇瓣,涉月却突然在他怀里扭动起来。深红色的印迹正慢慢扩大,她的身体也变得滚烫。
她的表情又变得狰狞起来,双拳紧紧攥着,隐忍着伤痛。
花苡飞上前来,风寻手一挥,一道光屏将她隔离在外。
“涉月,别害怕,我在呢。”
风寻轻轻擦去她额间的汗水,再次吻了一下她的薄唇,然后转向脖子上的伤口,照着亲吻下去。
他吮吸着伤口的血液,一口一口将里面的毒液吸出。
涉月痛苦地扭动身子,风寻就把她抱得更紧,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安抚着。
花苡兀自愣怔,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不敢相信风寻喜欢涉月。
细数之前风寻对涉月做过的种种,虽然都是她不喜欢的事,但是从头至尾,他也并没有亲手伤害过她。
花苡脑中混乱,她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可是结果却清晰地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信。
随着血液被吸出得越来越多,涉月慢慢安静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慢慢舒缓。
风寻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额上青筋暴起,虚汗淋漓,捂着胸口面目狰狞。
他慢慢放开风寻,却一步没站稳,摔倒在光屏里面,一口鲜血喷洒出去。
他随意擦去血迹,看着慢慢恢复正常的涉月,虚弱地笑了。
可没过几秒,胸腔里剧烈的痛感就翻腾而起,他蓦地瞪大眼睛,血腥味道再次涌上喉头,又一次喷出鲜血。
风寻坐地调息,好久才将毒性暂时压制下去。
他慢慢走到涉月身旁,将她扶起,去了光屏,交到花苡手中。
“帮我照顾好她,不要再让她受伤……”
风寻转过身去,强撑着飞出洞厅。
花苡一时不知所措,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对风寻应该持何种态度了。
她对他的恨意,原来可以因为他救了涉月而消减大半。
看着他身中剧毒离去,花苡心里有一丝茫然。
只是她还看不懂他,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几句真几句假,她又能信他多少。
“将军……”
涉月突然开口叫她,花苡立刻低头,见她脸色恢复许多,终于心安笑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吓坏了知不知道。”
涉月虚弱地露出一张笑脸,“将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傻话,下次不可以一个人行动了,知不知道?”
涉月听话地点头。
……
出了洞厅,花苡环顾四周,看清了此处地形。洞厅上方原是一个山间盆地,四周大山遮蔽,十分隐蔽。
涉月休息片刻,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白孑和白决,扯了下花苡的衣袖,问道:“将军,他们是谁?”
花苡道:“西境境君的两位公子,白孑和白决。”
“原来你知道我们的身份?”白决在一旁惊讶道。
花苡轻笑一声,“早就听闻西境境君的两位公子生得出尘,且是一对双生子,再者你们住的地方又是王宫,便不难猜。”
白决了悟地点了点头。
花苡转头问涉月:“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怎会出现在这洞厅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涉月道:“那日大战之后我就被风寻带走了,今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便想着来找你。我便开始从平城周边找起,后来路过这月霓城,恰巧看见一个女子蒙着面纱鬼鬼祟祟地来到这儿,便突然消失了,我觉事有蹊跷跟了上去,结果就掉进了洞厅里……”
“是蓝衣女子吗?”
“不是,是红衣。”
红衣……那蓝衣女子又是谁呢?花苡心中生疑。
“将军,我记得我昏迷之前被蜘蛛咬了,好像还中了剧毒,你是用什么办法救的我啊?”
“不是我救的你,是风寻。”
涉月一下失神了,很快惊醒过来,嬉笑道:“将军说笑,怎么可能是他,他巴不得我死呢,不会的,一定是你救了我,但是又怕我担心你损耗太多灵力,伤害身体,对吧?”
“真的是他……”
涉月看着花苡认真的眼神,知道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可是,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可能会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