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各怀心思
九月，豫州大地狂风呼号，天地一片肃杀。
三十余万黄巾军驻扎在西华城，天公将军病故、各地黄巾义军节节败退的消息如同寒风从黄巾军的心头掠过，绝望的情绪像厚厚的乌云压在上空。
西华城县寺成为了黄巾军的渠帅府，渠帅彭脱正与黄巾将领商议军情。彭脱是扬州安丰人，本是程家护院，黄巾起义，彭脱参加黄巾军，由于他武功高强，很快脱颖而出，成为渠帅波才的副帅。黄巾军围困长社被击败后，波才率领大军退守阳翟，官军趁胜追击，阳翟一战，波才身死，彭脱率领残部撤到了西华城，成为新的渠帅。
豫州刺史与都乡侯皇甫嵩会于涡阳的军情传来，彭帅立即召集手下将领商议黄巾军的去向。有人建议北上与地公将军、人公将军汇合，有人提议与官兵决一死战，有人则暗示不妨派遣使者向朝庭求和，而彭脱自己有心南下扬州，暂避风头。
争了一个多时辰仍没有结果，彭脱一拍桌子，喝道：“不要吵了，传我的军令，明日大军南下。”
“大帅，皇甫老儿的官军主力三万余人驻扎在汝南城附近，我军南下岂不是自投罗网，还不如北上与地公将军汇合。”出言反对的壮汉是冀州人雷凌，五短身材满身横肉。
彭脱暗暗皱眉，此人是地公将军张宝的亲信，波才身死后来到豫州，隐有监视自己之意。
“现在天气渐冷，我军装备不足，只能南下过冬。”彭脱不容置疑地道：“大军分成两路，江明、左势、朱番、徐庆、赵行率左路所部十五万人马从征羌、上蔡、慎阳一线南下，我率领其他人马走汝阳、南顿、新蔡一线，尽量避开官军主力，在弋阳城汇合，一同南下扬州。”
看到雷凌还想说话，彭脱拔剑斫在案上，道：“我意已决，尔等毋需多言。各位将军，回营整顿人马辰正出发，谁敢延误战机，休怪彭某无情。”
众将散去。
赵行从渠帅府出来，按了按头上的黄巾，歪着头吐了口唾沫，骂道：“这贼老天，十月不到就要冻死人了。”
从亲随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赵行带着十几名亲卫朝城南的驻地驰去。驻地原是个小村，历经战火早已破烂不堪，一栋尚好的宅院成了赵行的住所。
看到赵行走进屋内，几名妇人战战栗栗地上前伺候，赵行此时没有心情，喝道：“滚开，去把姓朱的叫来。”
片刻功夫，一个身着儒衫的枯瘦老头进来，对着赵行揖礼。赵行欠了欠身，道：“朱先生，且坐下说话。”
朱老头胆颤心惊地把半边屁股落在席上，拱手问道：“不知大帅叫小老儿前来有何事吩咐？”
赵行阴沉着脸看着朱老头，半晌不开口。朱老头越感坐立不安，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这个杀人魔王想做什么。
好半晌，赵行才开口道：“朱先生，你不是说有个侄儿在皇甫嵩手下做文书吗，你和他可有联系？”
朱老头哪还坐得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告道：“小老头自打归顺义军之后，便与他再无联系。小老儿是诚心归顺，大帅明鉴啊。”
赵行哂笑一声，道：“朱先生莫怕，且起来说话。”
朱老头趴在地上，哭嚎道：“大帅饶命啊，小老头没有骗你，确实与他没有联络。”
“叫你起来便起来。”赵行冷着脸喝道。
朱老头颤微微地重新将屁股沾在席上。赵行见他胆颤心惊，估摸拿捏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本帅有意投降官军，想请朱先生联络上你侄儿，向皇甫将军表达赵某的投诚之意。赵某愿作官军的内应，为朝庭效力。”
朱老头听到赵行有意投降，心中安定了许多，屁股落实，伸手捋了捋杂乱的胡须，道：“赵帅既有投诚之心，小老儿自愿为赵帅奔走一番。皇甫将军的兵马驻扎在汝南城，小老儿这就起程前去找我侄儿。”
“有劳朱先生，若是此事能成，赵某将来定然重谢先生。”赵行拱拱手。
紧接着又阴森森地道：“朱先生可不要忘了，你一家老小还在大军之中，或是朱先生一去不回，你家人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小老儿不敢。小老儿一定尽心替赵帅办妥此事，赵帅将来一定能封侯拜将，小老儿还要跟着赵帅享福呢。”朱老头谀笑道。
赵行得意地哈哈大笑，把彭脱有意分兵两部南下的消息告诉了朱老头，然后道：“早去早回，本帅等你的消息。”
等朱老头出了门，赵行吩咐道：“来人，摆宴，歌舞唱起来。”
一辆马车急急南下，车内朱育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赵行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蠢货，还妄想投降朝庭乞求活命，做梦吧，我朱育若不将你片片凌迟难消心头之恨。
想到身陷贼手的家人，被赵行强夺的儿媳，朱育激烈地咳嗽起来，大军剿灭黄巾贼军之时家人怕是玉石俱焚。
朱育双眼血红，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夫向都乡侯汇报黄巾贼军的军情，定能立下大功，事后论功封赏，到时候少不了娇妻美妾，再生几个儿子便是。
城西，雷凌驻地。营寨正中的大帐，雷凌闷坐，头上的黄巾被甩到了桌上，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侍立一旁的副将鲁飞，小心地问道：“雷帅，可要通知弟兄们做好起程准备。”
雷凌伸手抚着光头，讥道：“彭脱打着南下的主意，无非是看形势不妙，不想听从地公将军的指挥，想自立为主了。”
鲁飞皱眉道：“那要速报地公将军得知，让大将军下令阻止彭帅南下。”
“信是要送的，但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怕是来不及。鲁飞，你让弟兄们先做好起程的准备吧。”雷凌叹了口气，道。
鲁飞不解地问道：“雷帅，这是为何？彭帅已经有自立之意，咱们还听命行事？”
雷凌冷笑道：“官军迫近，是战是走都要事先做准备。至于往南还是往北，可不由彭脱说了算，到时咱们再见机行事。”
大军准备开拔的消息传到每个黄巾兵耳中，黑娃默默地整理他的行装：袋里有两斤粟米，一根削尖的木棒是他的兵器，几件单衣都裹在身上御寒，一双从死人脚下扒下的牛皮鞋，不是很合脚，却是他最值钱的东西，现在舍不得穿，等下雪的时候再穿上吧。
黑娃姓任，是豫州项城人，黄巾起事经过他所在的村子，杀了任老财，把他家的粮食分给了大伙，黑娃第一次尝到了白面馒头的滋味。
跟着义军吃饱饭，村里的男人都成了黄巾义军。跟着黄巾军走南闯北，转战南北，杀过人，受过伤。半年时间，跟他一同成为黄巾军的村人只剩下了十来个。
听说官军就要杀来了，又要打仗了，这一次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死去。黑娃随大军攻打过长社，又从阳翟败逃，看过了太多的死亡，黑娃不知道自己哪天会像牛哥那样死去。
活一天挨一天吧，这老天根本不给穷人活路，在村里种地吃不饱饭，同村的人越来越少，黑娃想家了，可是还能回到自己的那间破屋吗？
第二天天降大雨，道路难行，无奈之下彭脱只得下令等雨停后再起拔。两天过去，天晴了，地公将军张宝的急信到了，严令彭脱率军北上冀州，与冀州黄巾军汇合。
众将继续吵闹不停。探马飞奔来报，“皇甫嵩率三万大军由南至征羌城，朱儁两万人马从西迫近召陵，曹操八千兵马驻扎在北面的赭丘城，陈王刘宠率五千兵马屯兵于周口一带，豫州刺史王允率三千人进驻汝阳，请彭帅定夺。”
彭脱颓然地坐回席上，恶狠狠地看着两旁众将，怒斥道：“让你们南下个个推脱，现在四面被围，我们已成网中之鱼，唯有拼死一战了。这个时候你们若还各怀私心，那就等着人头悬于城墙之上吧。”
赵行不知朱育是否联络上了皇甫嵩，强笑道：“大帅，兵来将挡水来土填，我黄巾义军有三十万之众，官军不过六万余人，就算打不赢，突围总不难。”
雷凌起身道：“官军初来，立足未稳，我要率本部人马向北突围，前往冀州与地公将军汇合，愿随我前去弟兄到城西汇合。各位，青山不老，有缘再会。”
众将纷纷离开，片刻功夫渠帅府堂上只剩下七八人，估摸能有十万人马左右。
彭脱看了看留下来的亲信，道：“兄弟们信得过彭某，彭某感激不尽。等咱们南下到了扬州重整人马，几位兄弟便都是一方渠帅。”
众人面露喜色，纷纷誓言效忠。彭脱心中明白，真的大难临头这些人有一半能听命就不错了。示意众人安静，彭脱道：“雷凌有一点说得不错，官军初来立足未稳，尚有疏漏，我们要趁早突围。皇甫嵩、朱儁手下兵强马壮，又是能征善战之人，我们当避其锋锐，王允是个文人，手下才三千兵马，定然不敢出城阻挡，大军定能安然离开。各位回去早做准备，半个时辰后起程，争取早日从汝阳城外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