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赭丘献祭
汝阳城，汝南郡所辖，因在汝水之北而得名。汝阳位于西华城东南，两地相距六十余里，杜康酒便是产自此汝阳杜康乡。
大军进驻汝阳城，王允立即召集众人议事，顾明哀叹连买酒的时间都没有。这是王允的长处，战前充分谋划，听取众人意见，设定好作战计划，战时亲自上阵，身先士卒、鼓励士气，战后抚慰伤残、安置降兵，刘宇跟在王允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
大堂内争论的声音隐约透出，“……都乡侯一万兵马已经入城，贼军已成网中之鱼。天气渐寒，于贼军不利，我军只需据城而守，黄巾贼子定然插翅难逃。”
“邵将军此言差矣，困兽犹斗，兵法云：围师必阙，尚某之意让出一条道，让贼人逃窜，我军在险地设伏，贼军必溃。”
“尚兄围三阙一之计欠妥，黄巾贼军人数众多，一旦脱出罗网，便再难聚而歼之，怕要功亏一篑。孔某以为贼军虽然人数众多，却是乌合之众，当主动出击，击灭其锐气，诛首恶招降余部，则大事可定矣。”
王允手拈胡须倾听着争论，众人的争论将他未考虑周全的地方显露出来。看到众人争得面红耳赤，王允清咳一声道：“前两日天降大雨，汝水暴涨，贼军若是南下定会阻于河边。本官决定以逸待劳，在城下与贼军决一死战。邵将军将探马派出三十里，注意贼军动向，随时向我禀报。”
将令已下，众人应诺。
王允步出大堂送众人离开，抬头看了一眼乌漆漆的天空，若是再来场雨，贼军就更难逃脱了。大胜可期，封侯有望，以王允的城府也不禁露出微笑。
正要回屋中，瞥见侍立的刘宇。刘宇身穿小号皮甲，像模像样的按剑挺立，王允顺口问道：“刘宇，你认为剿灭黄巾一战胜算几何？”
王允没有文人士子的清高，随时随地会询问普通将士对战斗的看法。听到王允发问，刘宇明白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双手平举，刘宇揖礼道：“大人运筹帷幄早已胜算在胸，此战定能成功。”
“不过……”，刘宇欲语还休。
王允笑道：“不过什么？你不妨直言。”
“黄巾贼军已是末途，败局已定，不足为虑。小子以为关键不在取胜而在事后如何安置降兵，恢复豫州生机。”刘宇道。
这句话点中王允的心思，身为豫州刺史，平定战乱是他的职责，战后重建同样重要，甚至说更为重要。王允追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小子听族中长者说过，光武帝中兴汉室曾下旨释放奴婢、还兵为农、减免赋役、济贫救灾、兴修水利、垦田军屯等生息之政，大人熟读史书，当知以史为鉴，何须小子多言。”
王允认真地打量了一眼刘宇，这个少年人面容尚稚嫩，但眉宇间英气勃勃，目光炯炯，气宇不凡。“以史为鉴”这句话震耳发聩，实乃金玉良言，可惜天子贪图享乐、穷奢极欲，不增加税赋就不错，哪会轻徭薄役与民生息。刘家尚有刘宇这样的子弟，气数未尽，谁能说得清将来会不会又出现一个光武皇帝。
“刘宇，你能想到这些实属不易，今后不必再在堂前护卫，不妨多读些书，增长见识，将来必成大器。”王允微笑道：“若有疑难，问老夫、问文举皆可。”
刘宇正容揖礼道：“多谢大人教诲。”
汝阳城下黄巾未至，雷凌率领着五万兵马先至赭丘城。
赭丘，赭者赤色也，丘乃小山也，赭丘便是建于红色山丘上的小城。战国时曹、晋、齐等救宋，与华氏战于此，晋筑赭丘城于山丘之上。
骑都尉（1）曹操按剑站在城头，遥望着从远处浸染而来的黄色，劲风拂动身上的大氅，猎猎出声。
三里外，雷凌勒住座骑，望向高耸的赭丘城。身边的五万将士如潮如浪向前奔涌，可是赭丘城就像块巨石挡在前行的路上。探马禀报赭丘城内有朝庭的八千兵马，统军的是骑都尉曹操。这个曹操诡计多端，波大帅就是中了他的埋伏兵败身死的。
“鲁飞”，雷凌叫道：“你率领一万五千人攻打赭丘城，记住，堵住四门不让官军出城，不求获胜，只要牵制住官军即可。”
鲁飞点头，雷凌轻声道：“半个时辰后，你可脱队北上，我在辰亭等你，咱们一起投奔地公将军。”
一万五千弃子，只求能将官军困于城中。黄色的洪流一分为二，一部分朝城池涌来，剩下的从城侧一涌而过，继续朝北奔去。
黄巾军离城池二百步，梆子声紧密地响起，箭如雨发，黄色的浪潮倒伏，紧接着后浪又汹湧拍来，惨叫声响成一片。
曹操发现冲来的黄巾军根本没有准备攻城的云梯、撞车等物，分明是要牺牲这部黄巾军，把官军堵在城内，掩护另一部逃走。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贼军错打了主意，八千兵马被他分成两部，北面二十里处棠屯有四千官兵正严阵相待，且让利箭飞一阵，自己再去收割贼人性命。
沿着马道下城，北门外八百轻骑整装待发，曹操麾下的八千兵马，多数是新募的兵丁或是黄巾军投诚后改编而来，只有这八百轻骑是骑都尉的精兵。
翻身上马，曹操手中长槊斜斜前指，高声喝道：“儿郎们，随我杀敌立功。”
北城门打开，城门外的黄巾军发出一声欢呼，冲进城去烧杀抢掠玩女人，享乐一天是一天。
马蹄声如雷轰鸣，森寒的长枪如密林般从城门内刺出，躲闪不及的黄巾军被一穿而过，鲜血飞溅而起。长枪一甩，尸体拍向躲避的黄巾军，立时砸倒一片。长枪一冲而过，所向披靡，紧接着是砍刀飞舞，无数人头落地，轻骑过处，一条血胡同留在身后。
城门洞开，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黄巾军哪敢靠近，四散奔逃。有的黄巾军丢了手中木棒、竹枪，跪倒在地上，瑟瑟地抖着，头也不敢抬起。
望着惊惶逃窜的士兵，鲁飞长叹一声，摘下头上黄巾丢在地上，抹马向西奔去。官军向北追逐，自己离北方远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战马像旋风般从大地刮过，沿途随处可见跪地投降的黄巾军，曹操带着轻骑径直朝北而去，很快看到前面黄灿灿一片，已经追上了先行逃窜的那部黄巾军。
拳头举向空中张开五指，用力向前一挥，身边的传令兵高声呼喝，“散，箭”。八百轻骑四散开来，持弓搭箭向前射去。
箭雨压过乌云，划出尖锐的啸声。
“噗嗤”声不断，背后受敌的黄巾军往前栽倒，随即而来的马蹄将地上之人踏得血肉横飞。曹操手持长槊，借助马的冲劲，轻松地将身前黄巾兵如同纸片般撕碎，热血溅在脸上，激发出心中的魔性。
雷凌心中冰凉，前路被阻，后有追兵，已经无路可逃，身旁众将露出惊惶失措的神情，远处的兵马已经向旁侧散开，兵无战心，这仗不用打了。
瞬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杀死欺侮妻子恶少被囚狱中待死，张将军攻打县城将自己放出，从此跟随义军征战四方，将那些头戴冠帽的人头砍下，把粮食分发给穷人，看着那些城池燃成火炬，耳边响起官老爷发出的哀嚎声，还有女人的娇啼惨呼……
双眼变得血红，雷凌高高举起手上砍刀，高声呼喝道：“苍天已死，黄天当地，兄弟们，冲过去，杀了狗官兵，杀!”
“杀!”无数声怒吼蹦发而出，竹枪、木棒朝着官兵挥去，走投无路的黄巾军用自己的血肉向老天献祭。
一道厉闪划破长空，仿佛要将人间地狱化为灰烬。
注（1）：骑都尉和虎贲中郎将都属光禄勋麾下，秩比二千石，虎贲中郎将掌虎贲军，骑都尉掌羽林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