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知命不忧(6)
未及黄昏, 城市已经喧嚣起来,四面街衢传来零星的炮竹声响,各处广场的音响也比常日更加放纵, 离着很远都能听见流行歌曲明快的节拍。当节日氛围逐渐浓郁之时, 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息却缓缓围困住了这栋警局大楼,有什么东西正窥探着这里,且越发大胆地侵蚀着路潇刻意散发出来的力场,如同猛兽与猛兽相遇时低吼着角力。
此时警察局里能活动的人全部上街执勤了, 大楼里倒显得冷冷清清,整个第三层楼都空锁着门, 只有审讯室内坐着路潇、冼云泽、船主三个人。
路潇把得到的信息发给了宁兮,然后安逸地看着船主。
“可我凭什么救你呢?问询结束了, 你可以走了。”
这次轮到船主惊讶了:“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那家伙给你那张符纸,还叫你遇见我们之后撕掉,肯定是因为有非常危险的东西在追你, 所以他要把祸水东引来迫害我,你觉得我傻吗?我一点都不傻, 我才不蹚这趟浑水。”
船主惊讶地站了起来,路潇却伸手把他按回了位子上,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见识到人心险恶了吧?免费给你上一课, 不用谢。”
路潇说完对冼云泽点了下头, 两个人一起离开审讯室,前往了同楼层的另一间会议厅,她坐下后先褪下了手腕上的珠串,套在面前的笔筒上握了一下,符文便印在了钢制的笔筒上。但是船主却没有走,他犹豫一阵决定后追出来找人, 满楼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路潇的踪迹,最后只能回到审讯室里赖着不走。
此时此刻,路潇面前套着珠串的笔筒被看不见的力量撼动,磕碰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路潇和船主分开后,那股侵蚀着警局大楼的阴郁气息越发急不可耐了,隐藏于暗处的妖邪放肆地逼近她身边,只差最后一点胆量不敢与她短兵相接。
路潇在会议厅闲坐了两个小时,但那股暗藏的力量却迟迟不肯现身相见,她开始感到不耐烦,再次打给林川询问怎么还没有到,却从电话得知他们几个被堵在路上过不来,已经愉快地回酒店休息了,这会儿都吃完了午餐,正在房间里打游戏。
路潇思考几秒后询问:“难道你们没人想过通知我一声吗?”
林川:“我以为米米告诉你了。”
米染:“我以为宁兮告诉你了。”
宁兮:“我以为他们告诉你了。”
路潇愤怒地斥责:“你们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我们里最年轻的都一千来岁了,那肯定不是人啊!”林川敷衍地说,“挂了,打游戏呢,别烦我。”
“先别挂!我回去了船主怎么办?警察局不需要盯着吗?殷洋的事情你们查到什么了?你们到底有认真工作吗?喂——喂喂?”路潇的连连发问没有得到回应,话筒对面只剩下冷漠的嘟嘟声,她自言自语地咒骂,“干!这个部门没有绩效考核和年终评比的吗?”
可能因为她抱怨的声音大了些,审讯室内的船主闻声而至,把她堵在了房间里。
路潇看见他进来,并不惊讶,只是取回珠串戴在手腕上,然后问了一句:“还没走呢?”
“我想明白了,你们凭什么不管我?我也是公民!保护我是你们的责任!”
“好好好。”路潇对冼云泽点了下头,“把他扔出去。”
冼云泽将手机收回衣袋,站起身走向船主,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腕往外面拖,船主的力气比不过他,挣脱不开,就只能一路嚎叫着求救,然而警察们听见他的呼喊声,都十分默契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扉。
冼云泽轻松地把船主拖出了警察局,黄昏的街道车流不绝,船主的求救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这里毕竟是警察局门口,连那位身着制服的门岗都无动于衷,路人们便也没想太多,减速看一眼后又纷纷疾驰离去,于是船主被拖进了附近狭仄的胡同里。
这条胡同夹在警察局大楼和几栋商厦外墙之间,曲折绵长,中无门窗,只放着七八只大号垃圾桶,持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两个人深入其中十几米后,冼云泽突然停了下来。
四周的空气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死寂,胡同尽头的车流声消失不见了,两边墙壁上的空调外机和油烟净化器同样安静下来,连船主都被这异变吓得不再呼救,于是他急促的呼吸成了胡同中最清晰的声音。
两人脚下干燥的土地变得泥泞,有种沥青似的液体从泥土中渗出,一点点填满了他们身后的脚印,金黄色的夕照逐渐被黑暗遮掩,但那并非夜色,眼下的天幕上布满了暗色的水样纹路,仍在那里缓慢地流动着,黑暗先吞没了他们头顶的天空,然后又粘稠地降临到地面,接着与逐渐蔓延开的积水汇合,像是潮汐包围起海岛一样将他们圈禁在了这条胡同里。
不久后,地面上的积水没过了脚踝,胡同两边的昏黑中传出了轻微的水花声,哗啦,哗啦,随着两组步履节奏的水声越来越近,另一种金属撞击声也越发清晰,最终两个一红一绿的暗光剪影出现在了胡同两边。
它们脚下踩着七寸高的木底鞋,身上穿着直筒形单色布袍,头戴折痕规整的尖顶帽,那帽檐里还掖着六枚被红线串成一串的铜钱,虽然铜钱不曾相撞,但它们每走一步,钱串却还是会发出叮铃铃的钱币声。
船主一下子抱住了冼云泽的腿,惊慌地躲在他身后,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冼云泽歪了歪头,似在思考它们两个是什么东西。
那红衣服的先开口,发出千回百转的唱腔:“紫地王氏子二,承恩为人,素多不敬,党同巫蛊为祸,其心其行,罪不容恕。”
那绿衣服的后说话,声音嘶哑仿佛破锣:“天行有常,因果昭然,是可欺生者,不可欺死者,今奉命阴司,锁回泉扃。”
船主茫然听着两个人的唱调,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冼云泽热心地为他翻译:“它们说你搞的那些歪门邪道,只能骗活人,但是骗不了死人,所以它们要把你抓去阴曹地府里立案侦查,那大概是地狱里的警察吧。”
船主听他这么一说,抱住他大腿的手收得更紧了:“我交代!我全交代!我跟你们阳间的警察说!别让鬼差带我走!”
冼云泽把头拧了180度,看着瑟缩在自己身后的船主:“谁告诉你我是阳间的警察了?”
四目相对,船主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冼云泽重新拎起船主的胳膊,左右望了一眼:“你们有逮捕证吗?”见对方没有回答,他摇了摇头,“那么你们是不能强制传唤嫌疑人的。”
红衣服念唱:“生死有别,不可通论,阳间律法无用阴司。”
“那你们阴间的法律法规也不适用于阳间。”
绿衣服听见他的话,忽然笑了笑,惨白的脸庞上一张大嘴裂开到了嘴角,它问到:“可你还在阳间吗?”
两边钢筋水泥的建筑不知不觉间发生异变,原本只有四层的警察局大楼此刻上接天顶,穿云而过,高不可及,但细看起来,五层以上的楼宇却与前四层毫无二致,像是夹在两面镜子之间无限映射的循环影像,至于前后胡同和其余建筑,也像被装进了万花筒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
地面上平滑如镜的黑色积水微微泛起涟漪,一只挂着微许黑红色皮肉的骷髅手从涟漪中心探出,白骨外露的指尖温柔划破水面,风情万种地朝冼云泽招了招。但是下一秒,另一只腐烂的人手便从水下伸出,强行把第一只手拉回水下,两只手彼此撕扯,抓烂了对方的骨肉,与此同时,更多骷髅手钻了出来,水面顿时一片喧嚣沸腾。
这些诡异的骷髅手仿佛属于一个个溺水者,它们惶恐地摆动抓挠,想要抓住一切救命稻草,但最后只能折断彼此的筋骨,一起永世沉沦在这无边的泥潭里。可是它们来到红绿两名鬼差脚下时,却转而变得服服帖帖,所有附近的骷髅手都虔诚地托举起木鞋,用自己的掌心垫就成一条凌驾于水面的路。
冼云泽拎着船主满地乱窜,奈何越来越多的骷髅手很快占据了全部水面,脚下再也没有能够站立的位置了。一只骷髅手找准机会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立刻弹身跳起,但那指尖扣合的骷髅手被带出水面后,却突然变成手腕粗的铁索将他扯了下来,他越挣扎,锁在脚踝上的钢圈就扣得越紧,随着一声碎裂声,陶泥捏成的脚踝被生生勒出一道裂纹,若再挣动,恐怕铁索会直接勒断他的右足。
他陷落到骷髅堆里,随意用手里的船主击打起身边的骨头,船主给他抡得虎虎生风,脑震荡等级节节攀升,竟在昏迷状态下完成了人生的最高战绩,当他终于避无可避之时,忽然用力把船主扔到了天上,无数骷髅手见状追赶而去,累累白骨汇聚成浪,浪尖扶摇直指船主。
可怜的船主飞至最高点将要下坠的时候,一个人影却飘然从天而降,如鹰啄雀,稳练地拎住了船主的背襟。两个人回落到地面,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泥潭和白骨荡开一片空地,那种沥青般的泥浆围着空地来回激荡,却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路潇把船主扔回地上,转了转右手中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钢管。
“你们可真能躲啊,跟了我一下午了吧?你们想干嘛?”
红衣鬼差“咿——呀——”了一句,凄婉的高音在四面建筑间折射出重重回声,回音止息时,它婉转唱到,“生人莫问死事。”
路潇白了它一眼,扭头寻找冼云泽的身影。
冼云泽正和无数骷髅手打得不可开交,两边你扯我耳朵,我抓你头发,把一种挺惊悚的情形演绎成了幼儿园小朋友打架。路潇摸了摸额头,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叹息。
“你们最好放开他。”路潇用钢管指着冼云泽,郑重警告红衣鬼差,“这可是上古得道的神仙,世间罕有的凶灵,真打起来我们好几个都拉不住他。”
而另一边,世间罕有的凶灵已经气急败坏到开始咬人了。
路潇手里的钢管颤了颤,强作镇定:“你看……这多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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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继续看的朋友们,不说什么了,大概是我上辈子化身石桥和你们结过缘,否则我解释不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包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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