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知命不忧（5）
故障电梯悬停于医院十二楼, 上方锈蚀的钢缆不堪重负，与变形的滑轮摩擦出咯咯吱吱的恐怖声响，电梯也随之左右微微摇晃, 咚咚碰撞着水泥墙, 好像随时要坠落下去一样。
这时候，紧闭的电梯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打开，路潇招手叫他们出来，两个人刚迈上走廊地面, 身后的电梯便迫不及待地追逐地心引力而去，在飞扬的尘埃中归为了一堆废铁。
路潇确认两人无事, 安下心来，同时发出疑问：“不过他都把殷洋带走了, 还回医院来做什么？”
警察说：“也许是来找殷洋父母的。”
路潇摇摇头：“他们俩一直有医生陪着，到医院后再没有见过外人，再者刚才他们和我都在二楼, 那个人却假扮送餐员来了九楼，所以肯定不是来见殷洋父母的。可九楼不是只有手术室吗？他会来这里找谁？”
此时姗姗来迟的电梯维修员抵达了现场, 却望着电梯井里那直通外界的圆形空洞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路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担心，电梯里没人。你们医院的监控室在几楼？”
三个人乘坐另一部电梯前往一楼, 找到了监控室, 他们一边调出白毛进入医院后的行动轨迹，一边暗中删除了路潇半分钟飞窜十层楼的非人行为录像。监控中，那个奇怪的年轻人进入医院之后，便直抵九楼的五号手术室，将什么东西交给了等候在手术室外的中年男人。
路潇伸手指着中年男人的脸：“这个又是什么人？”
警察将监控画面迅速回拨到两小时前，画面中的中年男人陪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来到了五号手术室, 而躺在手术床上的女孩子则称呼他为“爸爸。”
知道了这一层关系，他们便顺利通过手术记录查到了男人的身份。
他叫王二，是紫城的一名私人船主，离异后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此时在5号手术室里的便是他的独生女。医疗记录显示，他女儿两个月前因罕见病入院，女孩初期本来病得极重，连手术的条件都不具备，但上个月不知何故突然发生奇迹，ct显示她的病灶居然越来越小，甚至可以手术摘除了，而今夜就是她手术的时间。
“我见过他！”负责追踪此案的警察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殷洋就是抢了他的船去劫三生石的！他还打包票说自己和这件事没关系呢！”
三个人按照医院记录找到了女孩，此时她已经成功结束手术回到了病房。路潇到病房后，看见仍处于麻醉昏迷中的女孩躺在病床上，床的一侧坐着王二的前妻，另一侧坐着王二，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不和谁说话，场面沉默而尴尬。
路潇敲了敲门，对王二说：“你出来一下，警察要找你了解点情况。”
王二万万没想到警察会追到医院来找他，他看了看病床上的女儿，有些生气：“你们找人也要看时候吧？我女儿才手术完！我没空搭理你们！”
“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啊……”
“哎，警察怎么威胁人啊？”
“我没有威胁你，刚才那个送餐员是来找你的吧？你怎么认识他的？”
“你是不是有病？我干嘛认识送外卖的？”
“我都看见了，他给了你什么？”
“问这个干吗？和你有关系吗？”
两方互不相让地争执时，前妻瞪了王二一眼，骂道：“我早告诉你别来医院烦我们，是你硬要来的，现在你还要当着女儿的面和他们吵架吗？给我滚出去！”
王二挨了骂，并不敢回嘴，灰溜溜地起身走向了门外。
路潇把他堵在走廊里，逼问他和白毛之间的关系，王二心里有鬼，面对路潇的质问，眼神飘忽不定，一直以问代答，这家伙和坦然以对的殷洋父母相比，可疑程度显然更高，加之此时医院里的人流渐渐多起来，路潇便决定暂且不管殷洋，先把王二带回警察局再说。
警察去停车场取车，路潇和冼云泽留在医院门前看着王二。
路潇瞄了眼越挪离自己越远的王二，建议道：“你别跑，你跑不过我。”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跑？”王二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了烟盒，“我就抽根烟，抽烟不违法吧？”
路潇摇了摇头：“你不应该在医院门口抽烟，不文明。”
王二没有理会她的鄙夷，叼着烟别过头，背对她点燃了打火机。可随着火石的摩擦声，路潇余光却瞥见王二的方向腾起一抹荧绿的暗光，她瞬间来到王二身边，伸手捏住了那支才燃起的烟。
烟纸外卷着一张黄色的符箓，原来王二想借口抽烟，烧掉这张藏在身上的符。
符箓本来是极易燃的东西，纵使路潇速度再快，这枚麻将大小的符箓还是烧去了一角，上面勾连牵绊的红色朱砂纹路被焦痕截断，重新变回了一张普通的纸。
路潇摇了摇指间的符箓：“这是什么？”
王二没看清她是怎么来到自己身边的，吓得蹦起来老高，但仍嘴硬地说：“我花五块钱买的护身符，我烧自己的东西还不行吗？”
“你们这些人啊……你不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被他蛊惑的人，在你之前，还有很多人得过他的‘好心帮助’，你猜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他们全死了。我都能猜到他承诺了你什么好处，他救了你女儿对吧？相信我，他最后一定会让你付出比家破人亡还悲惨的代价。”
王二听到这里愕然一下，下意识反问：“你认识他？”
路潇一笑：“承认了？”
此时警察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上车后，路潇拍下残存的符箓发回工作群，没过多久，林川回复她这还真是种很好用的护身符，专职驱邪辟祸，对妖魔鬼怪有不错的驱散效果。
“这就是那个白毛给你的东西吗？”路潇迷惑地问，“一张护身符？”
王二嘀咕：“我从商店里买的。”
“哪家店会卖这种东西？”
“满大街都会卖啊！”
前面开车的警察插话说：“没错，每年这时候，紫城满街都会卖护身符之类的节庆挂件。但你别听他瞎说，我们这边的护身符上没有那种花里胡哨的字，就是普普通通的黄纸折的三角形。”
路潇思考了下，没想出近来有哪个传统节日：“过什么节？”
车速缓降，停在一道封锁栅栏后，他们来时还畅通无阻的这条道路如今已被封闭，长且宽广的路面上有不少人正在张灯结彩，横跨红河的紫城大桥更是被妆点得分外荣华，桥面上堆放着大量竹竿和苇杆，还有不少七八米长的苇编画舫，好像在为一场大型庆典做准备。
“来晚了，市中心封道了，我们绕路吧。”警察一面转向对侧车道，一面对路潇说，“白露节啊！”
路潇困惑地问：“白露也算个节吗？”
“哦，你们外地不过这个，但这可是紫城最隆重的庆典之一了，除了警局和医院外，全市都会休假一天。白露节的起源你应该听过的，跟紫城三大传说有关，转世判官和销金窟你已经见过了，白露节就起源于最后一个传说，三途河。”
白露意味着暑气消弭，天气转凉，傍晚和晨间植物上会凝结出寒露，这也是一些香料作物开始收割的日子，而紫城古时是许多香料的主产区，所以理当很重视这个节气，后来这个节日渐渐与民间的神话故事相融合——传说这天有人在红河上泛舟，船只却无端航行进阴曹地府，见到种种神乎其神的怪事，因此又诞生出了白露这天三途河将汇流进红河，联通阴阳两界的说法，使人对这个日子逐渐敬畏起来。
白露节虽然起源于神鬼，却最终变成了活人的庆典。
到如今，紫城白露节已经成了一个庆祝狂欢的节日，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红河市中心段，搭台唱戏，售卖特色小吃，佩戴驱邪辟祸的护身符，也在红河中流放花灯，借三途河将思念带给故去的亲友。
因这隆重的节日，城区道路大作改换，连身为本地人的警察都被绕迷了。车辆在热心群众的指引下从康庄大路拐进羊肠小道，又一头扎向了死胡同，兜兜转转直混到中午，才总算开回了警察局。
问询室里，路潇用那张残破的符纸叠着纸鹤，随意地说：“我有点儿好奇，他给你这张符是躲什么用的？既然是驱邪避祸的符，你为什么又要把它烧了？”
沉默了一路的王二这时却自顾自地开口。
“你是从青城来的吗？”
“嗯？”
“他说这些事不能告诉警察，警察不会相信我的话，但青城来的人会信我。”
“那就告诉我吧。”
“但他还说，说也不行的，说了你们就不会管我了。”王二的坦白中带着点儿狡黠，“他让我贴身带着那张符，你们要是不来，那张符会救我一命，你们要是来了，就找机会把符撕了，那你们只能帮我解决掉后面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没写，不太会写了，复健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