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忆
这一夜,天空降下了暴雨——
时值三月,尽管白天已经变得暖和多了,太阳西下后依旧冷得令人发寒,而现在又加上这场大雨——
方辉正在派出所填写工作日志。
他很讨厌这项工作。进入警界已经两年了,唯有这项工作他实在做不惯。
目前没发生什么案子,所以也没什么好写,但这反而更令人伤脑筋,干脆来个什么案子好了,这样至少不用烦恼该写什么。
方辉想着这种要不得的念头,一边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耳边回荡着哗啦哗啦的雨声。
此时,他忽然注意到派出所前有人伫立在那儿。
那是一名年约三十岁的男子。现在明明下着倾盆大雨,男子却不撑伞,任凭身上的黑色大衣被雨淋得湿答答。
而且不光如此,在这种视线不良的雨夜中,这名微微低头的男子竟还戴着深色墨镜,仿佛想遮盖自己的面容。
看起来真不寻常——
方辉站起身来,一边伸手握着系在腰带上的警棍,一边走向站在门口的男子。
“你在这里干嘛?”方辉向男子搭话,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有个小孩……”
“什么?”
雨声遮盖了说话声,方辉只听得清楚前半句。
“有个小孩快被杀掉了。”
男子的声音完全不带一丝情感,宛如机械合成音一般。
“你说什么?”
“小孩子快被杀掉了,警察先生。”
男子的表情相当严肃,不像是在说谎或开玩笑。然而,方辉却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焦虑——
有个小孩快被杀了——这件事人命关天,但这男子却叙述得不慌不忙。
“再不快点,他就要死了。”
男子的下巴滴着水滴,一边说道。
——没错,现在没空想这些!假如这男人说的是真的,稍晚一步就会造成遗憾。
“在哪里?”
“跟我来。”
男子静静地说完后,随即转身迈出步伐。
方辉紧跟在后,在雨中跨步飞奔。
——这雨下得还真大,制服转眼间就湿透了。视线好模糊,真亏这男人能在这种状态下戴着墨镜若无其事地走路。
再说——
“有个小孩快被杀了,对吧?”方辉朝着男子的背影喊道。
“是的。”男子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降下倾盆大雨的天空。
“那不是应该走快点吗?”
“是的。”
男子答腔后再度举步迈进,然而步调依旧慢条斯理。
——这家伙是怎样?为什么他还是一副从容自在的样子?
“那个小孩人在哪里?”方辉忍不住扬声问道。
男子再度停下脚步,从口袋中慢慢伸出右手,指向黑漆漆的前方。
“由这条路直走。”
“直走就可以找到他吗?”
“前面有一栋施工中的大楼。”
“他在那里吗?”
“是的。”
“好。”方辉答腔,同时踏着柏油路往前奔去。
他知道男子所说的那处大楼工地的位置。那里距离这儿约莫一百公尺,用跑的不到二十秒就到了。
目标建筑很快便映入眼帘。那是一栋五层楼建筑物,只有一楼和二楼有水泥墙,再上去便是裸露出来的钢筋。
他真该一开始就这么做的。回头一看,方才那名男子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
方辉踏进工地,瞧见大楼前有一辆未熄火的小型红色汽车停在那儿。
他走近车窗边一看,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这就怪了。”方辉嘀咕一句,接着冲进大楼中。
这下总算不必再淋雨了,但这儿实在太暗,伸手不见五指。
方辉抽出插在腰间的手电筒,按下开关左右探照。
这儿还没有做出隔间,是一片空有柱子的宽广空间。
哐当!
耳边传来东西滚动的声音。
方辉改由左手拿手电筒,接着右手抽出警棍,蹑手蹑脚地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缓步前进。
柱子的阴影处有东西动了。
他用手电筒照过去。
有了——!
有个人正背对着他蹲在那儿。
“我是警察!你在干嘛?”
那人被方辉的声音吓得回过头来。
她是一名年约二十多岁的女子,肌肤白里透红,五官端正,一头披肩的乌溜溜秀发,正滴答滴答地落着水滴。
她确实美得令人屏息,但方辉认为她看起来不像是真人。
女子不发一语,炯炯有神地睁着那双凤眼,薄薄的红唇不断打着哆嗦。
“没听到我的话是不是?你在干嘛?”
“我……要杀……”女子终于开口了。
她的嗓音与外貌相反,沙哑得有如一名老太婆。方辉听不大清楚她的话。
“你说什么?”
“我要杀他。”女子又重复一次。
这回方辉听得一清二楚。
“你要杀谁……”
话才说到一半,方辉便不禁屏住气息。女子前方有个小学生年纪的小孩仰躺在那儿,而女子正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住手!快把手放开!”
方辉这一喝之下吓得女子全身僵硬,但她依旧死命地用力掐着小孩的脖子。
“放手!”
“不行!这孩子我非杀不可!”
“不要闹了!”
“别妨碍我!”女子疯狂地挣扎、抵抗。
“有话可以慢慢说,你先放开那孩子!”
“我非趁现在杀了这孩子不可!否则他一定会害死很多人!就像那家伙一样!”
女子的喊叫声回荡在水泥大楼中。
“你在说什么鬼话!”
“放开我!杀了这孩子后,我也要……”
可恶!你想带着孩子一起死吗!
既然有理讲不清,那就只好使出蛮力了。
方辉用警棍攻击女子的手臂,然后趁着她痛得蹲下来时飞扑过去。
女子在水泥地上连滚好几圈,趴倒在地。
方辉赶紧伸手触摸躺在地上那名孩童的颈动脉。
——他没事,脉搏还在,而且也有呼吸。太好了!
“喂,你没事吧?”
方辉摇摇小孩的肩膀,紧接着他马上睁开了双眼。
然后面无表情地一骨碌站起来。
那孩子明明才刚经历恐怖的体验,却既不哭泣、也不大叫,他是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呢,还是说——
对了,那个女人呢?
方辉将视线转向女子倒下的地点,但那儿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本来想马上追过去,但又想到不能将这孩子独自留在这儿,于是只好死心,转向那小孩。
“已经没事啰。”他闷不吭声。
“你叫什么名字?”
“宋珩。”
“这样啊,你叫做宋珩啊。”
方辉摸摸小孩的头,白皙的肌肤加上一双凤眼,这孩子的长相真是像极了那女人。
刚才那女人是这孩子的母亲吗?
方辉捡起方才打斗时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照向那孩子的脸。
一时之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并没有错。
这个小孩的左眼有如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