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崩溃
在寒冬的早晨，村子上空冉冉升起的青烟象征着温暖的烟火气，是一整天活力的来源。
半掩着门的厨房里飘出了鸡汤的香气，浓郁且鲜甜，引诱着饥肠辘辘的人闻香而来。
炉灶前的男人身材高大却并不粗犷，身着一袭苍青色的长袍，温和俊朗的长相比起武士更像一名书生。
他挽着袖子，稍微弯下腰，低下头用高耸的鼻子捕捉着锅子里的味道，如同预想一般的香气让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盛了一勺汤尝味道，宫锦喝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瞥见门边有个小小的身影。
“罗缙？”
只见从门后探出一张圆滚滚的脸蛋，可爱的笑容很有福气，这个被包得像一团球的小男孩脆生生的喊道：“先生在做什么，好香啊？”
一听到罗缙说的话宫锦就忍不住笑意，他看着小男孩跑到他跟前，没有像平常一样戴着手套和围巾，只有头上还记得戴上过年罗叔给他做的狐狸毛帽，一看就是闻到香味偷跑出来了。
“只要我一煮东西你就跑过来，你是小猪啊？”
宫锦挑起眉对着罗缙说道。
小孩皱起脸，“我也没有办法啊，先生做的比娘亲好吃多了。”
“这话别在你娘亲面前说喔，她会伤心的。”
宫锦警告的敲了一下小男孩的头。
罗缙抱着头委屈的点点头。
宫锦看他小可怜的样子有点想笑，从锅里捞出一块鸡肉放进碗里，“就给你吃一小块，吃完就快回去，省得罗婶又要到处找你。”
罗缙兴高采烈的接过小碗，动作还不太利索的用筷子夹着碗里的鸡肉：“谢谢先生，真的好好吃啊！”
宫锦看着小男孩的吃相露出笑容，慢慢用大汤勺搅着锅里的鸡汤。
“对了先生，听娘说这几天学堂放假是因为先生家里来了个远房亲戚啊？我也想看先生的亲戚长什么样子。”
锅里的汤勺一顿，宫锦看着色泽光亮的鸡汤，伸手拿了个大碗要把煮好的鸡汤盛起来。
“是啊，是个长的非常好看的人。”
“难不成先生要成亲了吗？”罗缙突然兴奋起来，“那娘亲一定会很高兴，她念叨先生的亲事好久了，每天都在帮先生看哪家的姑娘漂亮。”
把盛好的鸡汤放下，宫锦转向罗缙有些无奈。
“他可是个男人，让罗婶再等等吧，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宫锦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话不能说出口，说了就成定局了。
“这么说起来，”罗缙一边小口小口的就着碗喝汤一边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往村口走，我以前好像没有看过那个人耶。”
宫锦一听到白衣二字马上想到了那个人，他急忙蹲了下来，看着罗缙的脸：“你再说一遍，你没见过的白衣男子，高吗？长什么样子？”
罗缙被他吓了一跳，碗差点没拿住，“就是一个很高很瘦的男人，穿的好少，头发也没有束好，有点像鬼一样好吓人。”
罗缙眼看着眼前原本温和的先生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只见他唰的站起身，对罗缙随□□代一句等等碗放着就行之后，就焦急的跑出去了。
宫锦的双手撑在膝盖上，抄了近路连爬了两个坡的他粗喘着气，站在小丘顶上看着眼前的画面。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昨晚的落雪堆在岸边盖住了灰色的浅滩和金色的鼠尾草，满目的雪白之中只能看见青色的河水湍急的流动着，以及在那之中前行的白色背影。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宫锦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的发尾浸到河水之中，冰冷的河水从小腿肚一直延伸到膝盖再往上到腰部，激流之中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
还没顺匀呼吸，宫锦就急忙的冲下坡想要赶到那个人的身边，他的脑子里就只有阻止他的寻短的念头。
不要再让同样的事情重演了。
宫锦在心里诚心地祈祷着，他甚至都没有注意自己口中喃喃念出口的反复的：“拜托，来得及来得及来得及”
他大步的跨进河里，溅起高高的水花，一下就将他的衣服全打湿了。
宫锦死死的盯着眼前逐渐靠近的背影，脚底很滑他好几次差点滑倒，但他依然不放弃，终于河水淹到那个人的胸口之前，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臂。
那个男人用力想要挣脱，但宫锦抓的很紧，手指都近乎要勒进肉里也不肯放开，男人气急败坏回过头，第一次开口：“给我放手！”
宫锦使劲扯着他的手臂想要把他从前面更深的地方拉回来，声音低沉的吓人：“不放！”
男人想要把手抽回来，但太严重的内伤让他根本用不了内力，这个叫宫锦的男人力气又出奇的大，肋骨和肩膀的疼痛让他无法好好使力，他甩了好几下也甩不开。
原本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他就可以解脱了。
“我叫你给我放手！！！你凭什么管我，你根本就不认识我，我要不要去死关你什么事？”
男人崩溃的大喊，挣扎时湿透的浏海黏在脸上，原本硬撑的精神状态在过了几天已经认清现实的现在已然支离破碎，他狼狈不堪的朝宫锦大吼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害死了姑姑、老头子，那群古里怪气的老家伙们全都死了，都是因为我，我如果早一点把叛徒当一回事，早一点阻止教里位置的泄漏，早一点做点什么的话，他们就不会死了！”
他泪流满面，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痛觉和寒冷，对着面无表情的宫锦质问道：“我没有活下去的资格，我不想活下去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真的是这样吗？”
在嘈杂的水声中宫锦的声音却像是在耳边一样清晰，明明是在这么痛苦崩溃的情况，男人却奇异的感受到了宫锦声音之中压抑的怒火。
“真的没有任何人希望你可以活下去吗？那些因你而死的人，真的希望你也去死吗？”
“你懂什么？我害死了他们，明明他们原本不会死的，却是因为我”
“你又懂什么了？”宫锦凑近他的眼前，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说：“你是因为他们才活下来的，明明是以别人的生命做为代价才得到的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为什么不能想想是不是其实也有别的还活着的人，也希望你能活下去。”
他愣愣的看着宫锦，浓眉下的怒目本该是凶狠的，他却只感觉到了浓烈的悲伤，那是种无法挽回的痛苦，他正在体会着所以他能够感受得到，自责的近乎崩溃的痛苦。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周逐痕。”
“周逐痕。”宫锦终于拉动周逐痕的手臂，把人扯到了他的身前，“哪怕是为了让你活下来的人，为了还活着在乎着你的人，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也求求你活下去。”
他紧紧的握住周逐痕的手，垂下头。
“求求你，不要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