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疼
窗外的院子里，午后的阳光将苍白的雪景涂上一层暖洋洋的鹅黄色，和清晨的灰暗截然不同，就像是在暗示春天的脚步近了。
被温暖的被窝包裹着，身上的衣裳干爽舒适，就连浸湿的头发都被擦拭到半干，清晨的疯狂就像一场梦一样没有实感。
周逐痕有些恍惚的坐在床上，愣愣的看着被子上的花纹。
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好像有一瞬间有人把他狭窄的视野强硬的扯开了，他的眼前不再只是那场血淋淋的人间炼狱，还多出了他曾经拥有的很多，那些曾经的美好与爱。
一个食案被放到了他的眼前，热气升腾的鸡汤和鸡肉粥散发着美味的香气，闻到食物的味道，周逐痕才确实有了实感，这几天的自己好像真的像是五感尽失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有人”，这是他第一次好好看见宫锦的长相。
这个救了他的男人。
眉眼挺拔，轮廓深邃，眉间因为可能还在生气而微微蹙起，宫锦抿着唇低头看向他：“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周逐痕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急忙道：“自己吃。”
说完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宫锦把水递给他，看起来因为他的咳嗽心情更不好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的又出了房门。
周逐痕尝了一口粥，很好吃，带着一股温暖的家常菜的味道，看着眼前的食物，他握着汤匙的那只手不知不觉的攒紧，眼看又要陷入情绪的泥淖，他用力的甩甩头，先不说以后，至少今天他的命是宫锦救回来的，他要好好把这顿饭吃了。
这么说起来，周逐痕一边喝汤一边想起，刚刚看见的宫锦好像有把湿掉的衣服换掉，但脸侧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还没来得及擦干。
也不知道他吃饭了没，冬天的河水刺骨，可别因为他着凉了才好。
很久没进食的周逐痕吃不了多少就停了汤匙，就像是算好时间，宫锦端着一碗还冒着烟的汤药进来。
他看了一眼周逐痕前的食案，没说什么：“喝了。”
周逐痕乖巧的接过去喝了。
把空碗放到食案上，宫锦把它们一起端了起来，看着周逐痕淡淡的说道：“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等睡起来再说，不论你是想走还是留都可以，我不会阻拦你。”
周逐痕在他视线下闭上嘴，慢慢地躺了下来，把棉被拉高盖好，在闭上了眼睛之前，他看向宫锦。
“你等下煮一碗姜汤喝吧，别因为我感冒了。”
宫锦端着小桌子站在床边，因为意料之外的话而愣住了。
他看着安静地闭上双眼的周逐痕，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本残存的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突然之间心脏颤动了一下。
好像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情感，宫锦想要摸摸自己的胸口，忘记两只手都拿来端东西了，差一点打翻食案，他惊险万分的阻止了打翻碗可能造成的巨大声响，狼狈的离开了房间。
睡梦中的周逐痕紧皱着眉头，在大冬天的额头沁着汗珠，嘴里好像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很是急切。
因为担心周逐痕泡过河水之后半夜又发高热，宫锦在旁边的榻上浅眠着，感受到了床上的人不安稳而醒了过来。
夜很深，房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宫锦在床边点燃了一根烛火，希望光芒能给睡梦中的周逐痕带来一点安全感。
离开棉被就感觉到寒意，宫锦披了件外衣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似乎在恶梦中挣扎的男人。
说实话今天清晨在河边他对周逐痕说的话一半是出自真心，另一半其实是在对周逐痕倾倒自己曾经没有来得及对其他人说出口的话。
他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呢，宫锦看着床上的周逐痕，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根本不了解对方的过去，这样指责对方，根本就只是把自己的悔恨强加在他的身上。
明明是不一样的人。
注意到周逐痕的一只手不知何时跑到了棉被外面，宫锦想要帮他放回被子里面，但是在看到周逐痕面露有些痛苦的表情时，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他的手。
使剑的手骨节分明，比他的手还要小上一点，宫锦的手牢牢的包住了那只冰冷的手，像是要把温暖传递过去。
巧合的是，就在他握上周逐痕的手时，周逐痕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难受的样子减少了不少。
维持着右手握着手的姿势，宫锦看着微弱的烛火下周逐痕的侧脸，像是有什么东西自上扬的眼角一闪，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宫锦用左手接住了那滴晶莹的泪水。
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掉眼泪，看着在梦中无声哭泣的男人，宫锦突然感受到了心疼。
把这个不知名的男人捡回来不过是一时起意，和他说话为他煎药也不过是善意，对任何需要帮助的人都一样的那种助人之情。
但是今天在河边看到周逐痕痛苦的样子，他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上下，单薄的背影之中究竟遭遇了多么残忍的事情，让他失去了至亲，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念想。
如果能够让他不那么难受就好了。
下午才刚跟周逐痕说完去留他都不会阻拦，他现在就后悔了。
“要是能留下来就好了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深夜里，宫锦的声音低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