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石景山医院（十二）

    那是一场雪，或者是一场雨，也或者仅仅单纯只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火，多罗罗没有明说，只说是一场灾难，对穷人来说灾难的标准很低，对于这个山村来讲，这个标准低到了尘埃里，村里的人都很无措，在他们狭隘的世界里，唯一能做的就是拜仙请神，但没有人回应，他们又看向了多罗罗，人人都说，他好歹是读过书的，大概是知道一些的。

    多罗罗的课早已经停了，孩子们早已饿的没有力气来上课了，教室里已经落了一地的灰，尽管以往也是有许多灰。

    怎么办，多罗罗看着这些渴望巴巴的眼睛，这些眼睛也渴望巴巴的看着他，互相看着，仿佛在无限里才能找到答案。

    第二天，多罗罗一个人起身去省城，在省城他还是有一些熟识的同学的，很多现在已经做了大官了，他今天要去拜访的就是一个大官。

    这个同学家境显赫，革命前家里是士绅，革命后家里是新派，革命前家里是明朝遗老、满清汉臣，革命后是家里是西洋海归、人民公仆，多罗罗对于这个同学还是有挺好的印象的，在他求学路上，他帮了不少忙，现在人家高就在商业部，兼职新生活委员会的干事，一时间那是风光无量，但人家虽说是飞黄腾达，仍是彬彬有礼，多罗罗觉得找他准没错。

    那同学姓宋，就叫他宋老爷吧，多罗罗按照宋老爷给的地址，开头只见三间兽头大门，门前照例站着几个迎风接轿之人，递了帖子，正门不开，从东西角门入，一路上，领路的管家不停的说着自家老爷怎么怎么思念多罗罗，又是昨天晚上梦见了，又是前天又看起相片来了，但多罗罗的心思早已不再这儿了。

    只见着一路上，先进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端的是富丽堂皇，那叫一个端庄漂亮，直直的吸了多罗罗的眼球。

    端茶入座，宋老爷热情十分、不付一片真心，多罗罗十分火热、心中有赤诚一片。

    多罗罗将各种缘由细细说来，宋老爷边听边点头，多罗罗心里一片热，心想大家有救了。

    那宋老爷听完，抿了一口茶，不急不慢缓缓开口：“同学啊，你这个灾呀来的太是时候了，你也知道啊，咱们现在一直要搞新生活，上面也建了一个新生活委员会，鄙人不才，刚好就是里面的干事，于理，这是国家政策，咱要帮，于情，咱们多年同学情谊，咱也要帮，这样，你先在这儿先等几天，过几天，等上面的审查来了，我安排，咱们一起带着去村里看看，我们也总要审核审核情况，才能把钱批下来不是。”

    多罗罗听完，当场就给宋老爷跪下了，满脸流涕，不停的叩谢。

    宋老爷也是忙拉起来，说道：“不许跪，不许跪咯。”

    后来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审查来了，民生疾苦直达天听，宋老爷也把钱粮运来了，只要熬过来这个冬天，村里就活了。

    但有一样奇怪的是，宋老爷运来的钱粮只够大家锵锵不死，生够了，但活是远远不够的，多罗罗也找过几次宋老爷，每次宋老爷都苦口婆心的给多罗罗解释，什么内忧外患，什么共匪起义，总之一句话，政府也穷。

    新生活一直在搞，城里乞丐越来越多，多罗罗几次去城里都看见满街的乞丐，还好和宋老爷有些关系，多罗罗心里窃喜。

    但在某一次多罗罗拜访宋老爷时，他发现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那桌子上直直摆着新生活委员会的银票，那硕大的数字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多罗罗的心里，宋老爷姗姗来迟，多罗罗在等一个解释，宋老爷却不慌不忙收起银票。

    “唉，我的老同学啊，你可误会了我呀，你别看这银票大，这上上下下我也要打点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救助就给你们呢，这到最后我也只能余那么多，也全给你们了，唉我这里外不是人呐。”

    多罗罗不是傻子，审查一直来，只要还穷，大把的银票就也会一直来，宋老爷是在养猪，但他没做什么，他不敢做什么，一旦做了，村里就真要饿死了。

    只见多罗罗低着头，拾落了一下表情，再抬头，眼半眯、嘴半张，略微颤抖的说道：“谢谢宋老爷。”

    宋老爷哈哈大笑。

    先忍着，等开春，春苗出了，一切就好了，回去的路上，多罗罗不停的对自己说。

    这个冬天很漫长，村里死了很多人，大家没吃的，自然很多都挨不过去。

    春天姗姗来迟，春苗也长了出来，一片欣欣向荣，多罗罗摸着这些青苗，感叹道，总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