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石景山医院（十三）

    村子里都是石头，整个村子只有一块坡地能种庄稼，那也是全村的经济来源，说是坡地，也不过是一片地里石头少了一些而已。

    春风新至，一片青翠。

    这些天晚上，多罗罗睡得很安稳，今天早上，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去看一看那青苗，初春的早上透着丝丝寒意，地上泛起薄雾，朦朦胧胧。

    远远的，多罗罗看见了那片绿，多罗罗不禁加快了脚步，在往前，那绿色好像是粘在地上一般，再往前，多罗罗愣住了，那青苗全都被人拔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老天唉！”

    惊起一片早起的鸟，嘎嘎的叫声在雾里迷了路。

    村长来了，村子里的人也来了，孩子们也来了。

    吧嗒着旱烟，村长叫来多罗罗，“就这样吧，明年种的时候找几个小伙子看着吧。”

    村长拿旱烟敲了敲地，他活了许多年了，人什么样，他总是知道的。

    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村民把苗又种了回去，能活多少就看命了。

    一个孩子发现，多罗罗不见了。

    省城，多罗罗又来到了那高宅大院，宋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珠子，在读《论语》。

    多罗罗冲过来，却在几步前止住了，两只眼睛像看见血的狼。

    宋老爷仍云淡风轻。

    狼摇了摇尾巴，多罗罗直挺挺的弯腰，做了个揖，“宋老爷，救救村子。”

    放下书，宋老爷惊讶的说道：“老同学，你咋来了，唉，你也不早点说你要来，我好去接你呀。”

    多罗罗弯着的腰一直没起来，那里面是有骨头的。

    “村子里种的春苗没能活，以后还得麻烦宋老爷。”

    “这咋能没活呢？”

    “许是天灾。”

    “哦，原来是这样。”

    从省城回来那天晚上，多罗罗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座庙，清凉庙，庙里有个大肚子的和尚，肚子特别大，里面摇摇晃晃的，好像装满了水，浑身像一滩泥，没有骨头一般，顶着个大圆脑袋，没有腿，却有四只像水蛭一般的手臂。

    多罗罗直直地看向他，他也看向多罗罗，一个眼里是血和泪，一个眼里是多罗罗。

    他哇啦哇啦地开口，听不清说的什么。

    “再等等。”这句是多罗罗说的。

    清凉庙和尚笑了起来，连带着硕大的肚子也不停晃动。

    下山，多罗罗看见在路的尽头有一块碑，那上面写着，

    “超度众生、随缘应机，入此得见变化身、应身佛。”

    多罗罗不是他的信徒，至少目前不是。

    日子还得过，但这样过，总不是个办法，老人不能总吃个半饱，小孩子也要长身体，那点粮食是不够的。

    村长开始组织人上山打猎采集，都饿着也打不到什么，山里都是石头，采集也采不到什么。

    有一天，多罗罗突然带回来许多剩饭，村里也算吃的顿好的，众人问起来，原来是宋老爷的儿子过生日，剩了这些，就赏给多罗罗了。

    大家边吃边念着宋老爷的好，多罗罗也想笑，但身上总有那么几根骨头，硬硬的，硌得笑不出来。

    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每个节气都有人死，大都是些老人，也有几个小孩儿。

    但没人办的起席，每当有人走了，大家都巴望着，说不定这家里还有几个祖传的银钿，能拿出来，办个席，可惜都没有。

    冬天到了，多罗罗心里又燃起了些盼头。

    快结束了，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