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游乐园中，一个问题
恶魔被我捏碎后, 大迷宫就呈现崩碎的趋势。
但我随手打了个响指，巨大虚构建筑的形态又稳定住了。
好诶！我的【究极生物】又开了个新图鉴，新的恶魔能力到账啦！
我又在半空中打了个滚, 像是游戏通关动作一样，意思意思表示庆祝。
然后，现在的话——
我转动了下眼睛，望向某个方位。
作为这座【大迷宫】的新主人, 不再需要支配小动物共享视野, 我可以直接查看内部生物的动态。
带着眼镜的少女还在狼狈地战斗中, 但已经适应了节奏，不再是全然的逃跑了。
【大迷宫】本身的职能只有迷宫这一项, 作为迷宫，只要把人源源不断地关进来，搜集他们对迷宫的想象，理论上甚至能构成无限延展的空间。
这些人类的想象也能化作拦路的怪物，但只是质量不佳的赠品, 只要幻想得稍微不那么坚定, 怪物就会消失。
所以, 绫香能够这么坚定不移地、源源不断地把新的怪物幻想出来，某种意义上还真是中二到了令人敬佩的地步。
我“咻”地一下出现在少女身边，在她即将被一只长着皮卡丘脑袋的肌肉人怪物踹中小腹之际, 伸出手指, 对着空气, 轻轻弹了一下。
“啪。”
并没有用力——其实不用做出动作也行，怪物像气球一般炸裂破碎了。
我转过身, 装模作样地, 朝气喘吁吁的少女笑了一下：
“绫香, 我来英雄救美啦～”
“……”
“嗯？干嘛露出那种表情？这种时候不该感动地扑上来亲亲吗？”
“……谁会那么做啊？像个笨蛋一样。”
“噗嗤。”
“你笑什么？！”
我凑了过去，拿食指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
“我笑真正的笨蛋果然毫无自知之明呢，绫香。”
如果大迷宫的真相说出来，告诉她之前的努力全是无用功，笨蛋绫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说不定会又羞耻又愤懑，自卑纠结的内心难以疏解复杂的情绪，忍不住哭出来吧？
在我跃跃欲试准备付诸实践时，少女却又开口了：
“……谢谢你。”
脸颊红红的，透亮的蓝眸藏在镜片后面望着我，像某种害羞的小动物。
她无意识似的掰着手指，对我说着：
“但是，刚刚那个，我其实可以自己解决的。”
“唔，是嘛？”
“是啊！”稍微大声了一点，假装硬气地瞪着我，“所以，‘谢谢你’什么的也是可以不用说的，纯粹是礼貌而已。”
“唔唔，哇哦，”我敷衍地点头，“绫香好厉害呢。”
她迅速反驳：“才没有厉害！”
“是表扬你耶？”
“少虚伪了，你就是瞧不起我吧。”
绫香语气很笃定地说着，
“姑且还是能察觉到的……嘴上说着什么【绫香不用努力也行】，实际上打心眼里看不起我逃避的态度。”
我笑容不变地望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不是绫香想逃避的吗？我对一见钟情对象可是很贴心的。”
“……所以就从一开始否认我眼睛以外的价值。”
她嘟哝了一句，之前在甜品店里似乎也说出类似的话，但经历了一场本质是自导自演的“战斗”后，情绪似乎比之前稳定多了。
绫香轻轻吸气，又缓缓吐出，她看着我，第一次这么平静地向我讲述她的想法。
“我讨厌圣杯战争。
“想要活下去就得战斗，听上去就是要流血流泪的恐怖舞台。
“你们这些厉害的人应该会感觉很刺激吧，因为你们的心和力量一样强硬，天生就具备着主角的素养，对你们来说，为了圣杯杀死某个人不过是舞台剧的主角又一次高光时刻罢了。
“但我不一样。
“我没有才能——或者说只有平庸的才能。这样的人作为舞台的主角是不合格的，我天生就只能当个不起眼的配角。
“……还很丢人地连强韧的心脏都没有，只要一想到可能之后会杀掉活生生的存在，就不争气地紧张，手心都在发汗，真面对那种场景时，能不能说话都让人怀疑。”
我浮夸地赞叹了一句：“哇，绫香很善良呢。”
她瞪了眼我：“都说了别跟我来这套。”
“那要来哪套呢？善良的绫香要借我的怀抱哭哭吗？也可以哦。”
“才不会哭呢！”
她又瞪了眼我，
“我只是坦白地告诉你这个自己上门应聘的‘保镖’，我作为雇主超级失败而已。
“……但是，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也从来没想过，作为魔术师的我战斗的样子……我甚至没想过我会主动走进这里，怎么想，我都不会让自己卷入这种危险里，不管是为了谁。”
她注视着自己手心里因战斗产生的伤痕，表情很奇异，像是害羞又像是生气一样：
“……结果真的战斗了，突然之间就发生了。”
‘那其实是作为笨蛋和幻想战斗而已，是中二之力的表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绫香似乎被我的沉默勾起了许多勇气，她拿手指着我：
“所以，你就继续瞧不起我好了！”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看着她表情虚张声势地宣布道：
“说不定哪一天，我这个舞台剧上的配角，也能让你这种傲慢的主角也尝到什么叫意外和后悔！”
沉默。
短暂的沉默，稍长的沉默——当这沉默持续到半分钟之久时，绫香的脸已经因为迟来的羞耻心爆发，再度变得通红了。
“唔。”
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着，
“绫香，就算你突然变得理想远大了，签订好的自我强制证文也不能违背哦。”
“我知道啊啊！”
她头顶冒着蒸汽，看起来很想把脑袋藏到土里，
“和那个美沙夜又没关系！我会帮她的，行了吧？”
“好吧，行了。”
“……你就不说点别的什么吗？对我的挑衅？我不准备听你的话了，现在准备稍微努力一点点。”
“绫香想让我说点什么？”
她又开始瞪我了，因为脸还红着，过于没气势，以至于像在撒娇。
我看着那双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唔，确实，绫香有段话说得有问题，我得给你纠正一下。”
“……什么啊？”
“绫香才不是什么舞台剧的配角哦。”
我戳着她发热的脸颊，笑嘻嘻地宣布，
“作为一见钟情的对象，你当然是我的女主角啦。”
指腹传来的热度似乎更烫了，绫香猛地后缩，躲开了我的触碰。
但我在她开口之前，忽然假装惊讶地朝着某个方向，大声道：
“哇！好像大迷宫里也有别的强者？那个恶魔本体被其它人解决掉了哦！你看！大迷宫在消失！”
绫香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诶？那太好了。希望大家都没有受伤……”
“没有问题的啦，交给别人善后就好了，我们的加班时间到此为止。”
我看她还想说什么，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唇瓣，
“接下来还有约会哦，你总不会忘了吧？
“来吧，我亲爱的女主角小姐。
“你和我的舞台剧还正在上演呢。”
–
总之，我的英雄救美环节进行得相当成功。
今天的约会计划虽然最开始出现了狗血剧一般的泼奶茶情节，中途还发生了乱七八糟的奇幻恐怖剧情，但最终还是走上了正轨，变成了非常正统的双人游乐园之旅。
旋转木马、过山车、跳楼机、海盗船、鬼屋……差不多都体验了一遍。
一看就没朋友的绫香此前似乎也没来过游乐园的样子，表面上对着碰碰车嘟哝着【好幼稚】，实际下场后，很快就兴奋地抢过了驾驶权，拿出了比参加圣杯战争更高的积极性来参加这场碰碰车大赛。
……当然，可能也有遇上了很擅长挑动人怒火的对手的原因。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抱胸看着对面戴着帽子、墨镜与口罩，只露出一双耳朵的碰碰车二人组。
“哼哼——太弱了！这种程度看老子一下就把你撞下场！”
隔着口罩叫嚣着的帽子墨镜口罩男1号，是我的同期五条悟，虽然看上去是个丢人又可疑的弱智，但六眼和天生优秀的运动神经显然足以让他成为碰碰车一霸，把绫香控制的碰碰车撞得毫无回击之力。
可他显然还不满足于此，还试图透过滑下来一截的墨镜，给旁边同款装扮的帽子墨镜口罩男2号使眼色，并分贝高昂地叫嚷道：
“杰！快把咒灵放出来给她们使绊子！”
“悟，我的术式不是这么用的。”
——虽然夏油杰一本正经地这么说了，但我明显感到碰碰车被诡异地抬升了一截，要不是我伸手按住，现在已经车毁人翻了。
本来想吐槽这种谁都看出来连名字都叫破了的伪装简直笨蛋透顶，但我发现绫香已经完全上头了——她真的没发现眼前两个可疑人士是见过的熟人。
棕发蓝眸的少女干劲满满地把方向盘打成残影——好像还用上了最基本的强化魔术给车体做了暂时的加强，镜片背后的眼眸燃烧着好胜的火焰，她咬着牙，奋力地冲着挑衅者踩下油门冲刺：
“——给我去死吧，混蛋！！！”
这么简单粗暴的战略线路自然逃不过六眼的捕捉，即便戴着口罩，我也能察觉到这人在坏笑。
哼。
在绫香的车体即将擦过敌机、失控地撞向边缘栏杆时，我将【大迷宫】放出了一角。
敌机撞上了地上突兀钻出的小半截【墙】，被反冲力搞得不受控地后退，完美地落入绫香冲撞的轨迹里。
【悟君。】
我注视着被车与栏杆卡住操作不得的车主五条悟愤怒的肢体语言，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我都说了，让你用六眼多习惯一下恶魔的存在吧。】
【不听话的恶果:P】
–
在碰碰车场地落败似乎让五条悟和夏油杰更执着于掰回一局了。虽然可疑的装扮没有卸下，但跟着我们的意图都不掩饰了，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们缀在后面，连笨蛋绫香都差点发现了不对。
可惜，很遗憾，他们没有平局的机会了。
天色已经暗下去了，按照流程，该到最后一个项目摩天轮了。
我和绫香钻进了座舱里，听到后方传来争执：
“——干嘛，老子要坐前面那一辆！”
“不行啊客人，这边是限坐二人的。”
绫香似乎有些狐疑地往后瞥了眼，但座舱已经升起来了，她没有看到那两位可疑人士。
–
密闭空间里，静谧流淌着。
绫香似乎有点不安，她望着窗外，没话找话地说道：
“灯已经亮起来了呢。”
“是哦。最高是90米，转一圈只要7分钟吧，作为看夜景的地方还不够格。”
她飞快地瞥了下我：
“你也会关心这个啊？”
“因为是有人提醒我的，原话是【这种无聊的东西你随便飞一圈就行吧】。”
可能是因为太安静了，绫香的声音也变得轻柔：
“……你还能飞吗？”
“可以哦，抱着绫香飞一圈也行，是纯天然无污染的人力摩天轮～”
我一边说着，一边按了下手机，发现上面又多出了几十条未读消息。
【五条悟：你不会真要和她那个那个吧？】
【五条悟：快看后面，我在做鬼脸。】
【五条悟：一点隐私都没有，完全都能看得到。】
……
我摁灭手机，微笑着望向绫香：
“说起来，绫香，摩天轮的传说，你知道吗？”
她含糊地回答：“唔，嗯，好像有听到别人说过。”
“那么——”
我倾下身。
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少女反应这么平静的还是第一次。
也不能算完全的平静，她还在下意识绞着手，浑身上下透着想逃跑的气息，眼神也在不安地乱瞟。
急促与平缓的呼吸在半空中相触，化为了无形分界线，而这分界线，似乎很轻松就可以踏过去了。
……可我的心情还是如此平静，甚至连轻飘飘的喜悦与期待都无法察觉。
明明那个时候，应该是害羞了的。
是她还戴着眼镜的问题吗？
下意识想伸手把眼镜摘下来，但在那一瞬间，莫名的冲动从喉咙口窜了出来。
“绫香……沙条绫香。”
“……嗯？”
我与她拉开了距离，又坐回位置上，隔着膝盖相碰的那段似近似远的空间，凝视着这位我“一见钟情”的对象。
“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来着。”
“什么啊？”
“你，是不是应该有个姐姐……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