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所谓构成，我的存在
恶魔是看不见咒力的生物。
对六眼来说, 世界是由咒力构成的。
一般人连咒灵都看不见，一般的咒术师只能看见浓郁的咒力残秽，而唯有六眼, 不管是大气、树木、土地……万事万物都会留下咒力的痕迹，就算蒙上眼睛都能看到由咒力成像的清晰世界。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改变了。
五条悟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果然，那个不是特例啊。”
夏油杰试图分析：“总监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真的没发现吗？还是说因为不是咒灵, 所以不想管？总不至于两次恶魔出现都恰好被我们遇上了？”
“圣杯战争召唤那种规模的玩意, 那帮烂橘子都能视而不见，你说呢？”
五条悟说着, 抬手打碎了拦路的一面墙，
“说不定私底下已经有人搅合进圣杯战争、或者和恶魔签订契约了——表面和平而已啦。”
他不快地仰过脸问我：
“收集到什么情报了吗？老子手都要弹酸了。”
我忽扇着变出来的翅膀，飞在半空中：
“加油啊悟君，这可是恶魔力量生成的墙，多看看你的六眼说不定就能适应了呢。”
“这种重复劳动做得再多也不会level up的啊！”
“你才砸了五分钟墙诶？哎, 真拿你没办法, 我看看我看看。”
我将意识潜入那些被我支配的生物们。
–
沙条绫香正在奔跑。
恼火之下冲动地逃离了甜品店, 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游乐园里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成双入对地走着，只容许欢乐与温暖存在的这片土地里，只有她如此狼狈。
都已经逃跑了, 不如就这么回去吧——逃避的念头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但就在她如游魂般往出口飘的时候, 忽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
……是什么？
宛如黑洞一般的巨大裂口就这样横在路中央, 幽暗而不可测的内部,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生物在与她对视。
而人们对此一无所觉, 若无其事地往裂口内涌去。
——不, 他们应该只是单纯地经过这条路而已。
沙条绫香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退后一步，拦下了一家三口，指着前方：
“那个，你们看不到吗？”
“什么？”大概是母亲的女性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那是新开的大迷宫啊，我们正准备带着孩子去玩呢，小姑娘，你也要来吗？”
想大声阻止这些被蛊惑的人，但喉咙仿佛被异物堵住了。
愤怒生成的狂妄已然褪去，恐惧带来的冷静流淌于她的四肢百骸。
“我……”
沙条绫香下意识按住了胸口的位置。
那里是令咒，是身为御主资格的显现，羽毛越多便意味着神秘素养越高——而她，是这场战争预选的最末席。
是最烂的御主，没开始就已经预定好了失败，还试图依赖向她莫名其妙告白的轻浮混蛋来保证生命安全，差劲透顶。
但是——
她望向一无所觉、脸上尚且带着快乐笑容的众人。
魔术师的素质让她在面对未知时无意识地保护了大脑，对抗了蛊惑。
‘我是这里唯一能意识到问题的人。’
她下定决心般攥起拳头，踏了进去。
然而——
–
“噗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在半空中失去平衡，打了个滚，
“从刚才开始，绫香就一直在和她幻想出来的敌人战斗呢，又是戴着面具的恐怖片里的凶手，又是长着人脑袋的果树，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啊，她假装努力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可爱哦。”
夏油杰叹了口气：
“你也不要对她过于苛求了，她根本没有战斗经验吧？没有察觉到问题也正常。”
未知的恶魔化身为【大迷宫】出现在了游乐园中，被人们视为正常的游乐项目，踏入其内游玩。
这么大范围的卷入，换作是咒灵的领域，估计人已经死得没剩几个了，明天就会作为恐怖事件登报吧。
可事实上，对于大多数真正将其视为迷宫的人来说，它并没有什么威胁。
【大迷宫】正式开启已经超过两个小时，受伤最重的是战战兢兢的绫香——其次是走了太久、不幸累瘫了的最早一批的玩家。
五条悟很无语地说道：
“我们遇到的这两个恶魔怎么都这么闲，没事找事地绑架人类，结果绑了以后什么都没干成。”
夏油杰：“这也算好事吧，而且上次那个恶魔也说过，恶魔的实力与恐惧有关——也许这次的恶魔不是不想杀人，而是确实杀起来耗时间？”
“不错～答案可以给0.5分。”我朝夏油杰比了个拇指，“这次的恶魔正如你们想的那样，是【迷宫之恶魔】哦。”
“迷宫嘛，虽然偶尔也会和恐怖意象连一块，也会有迷路的恐惧等等——但迷宫本身，并不是什么为了杀死谁、伤害谁而存在的东西。”
我假装推了推不存在的镜框，用老师的口吻教育道，
“迷宫本身，只是为了带来【努力找到终点】的乐趣。
“虽然听说大多数恶魔的能力都不一定严格符合【名字的定义】，而是会很随意地乱来，名为天使的恶魔说不定能制造杀人武器之类的，并不是名字温和就没有杀伤力的……
“但，走运的是，这次的恶魔与烂片恶魔一样，它的能力与人们对它的定义趋同——所以，想要伤人的话，只有把人们关在迷宫里力竭而死。
“就算像小笨蛋绫香那样脑补出敌人来战斗，那种幻想的敌人也无法杀死她，只会加快力竭而死的进程罢了。”
五条悟咧了咧嘴：“什么啊，这又是个超弱的吗？等会审讯的时候不会又不小心搞死了吧。”
我假装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是啊，真可怜，身为恶魔能力却这么善良温和，这会被某些恶霸给欺负惨的。”
夏油杰敏锐地询问：
“你说得这么肯定，是已经找到它本体位置了？”
“诶，”
我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我没有说过吗？”
“？”
“从一开始进来就抓到啦，【本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变出翅膀，当然是为了飞到天花板上抓小虫子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形状如姜饼人一般、由黑乎乎物质构成的小人，笑嘻嘻地朝他们晃了晃，
“很可爱吧？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砸了五分钟墙的五条悟表情扭曲了起来：
“你耍老子？！”
“干嘛啦，这可是帮助悟君的六眼进化呢，快给善良的老师我道谢。”
“你这家伙——只是恶趣味地喜欢看别人犯傻吧！”
他气哼哼的，
“生气了，把那只恶魔给我玩才能原谅你。”
夏油杰扶着额头：“这种时候不应该先让她解除大迷宫吗？就算没人受严重的伤，在这种地方待太久心理也会出问题的吧——等等！沙条，你要去哪里？”
“不是说了吗，英雄救美环节还没完成呢！我这就去拯救可怜的女朋友啦～”
我往绫香的方向飞去，把那两个看起来很想打我的废物DK很快甩开。
但我也没有立即赶到绫香身边，而是悬停在半空。
作为直接战斗力低下的代价的交换，【迷宫之恶魔】所创造的迷宫空间复杂而坚固，就连五条悟想要强行破解，都得至少连发数个苍才能破个口子，可考虑到会误伤人，苍也被禁用了。
“嗯……微妙的，和【烂片】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呢。”
我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垂眸望向手心里的黑色姜饼小人，
“故意发出信号让我找到，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如果想快点死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黑色小人蠕动了一下，大概是脸的部位，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冒昧，打扰。”
“？”我歪了歪头，“你怎么还会敬语的？真高级。”
人类的语言，甚至还是日语。
【烂片之恶魔】只能说些叽里咕噜的话，这家伙竟然还会学习语言的吗。
我思绪跑远了一下，又被【迷宫之恶魔】用细小如气泡，断断续续的声音拉了回来：
“您用的，人类，已经，消化掉了。”
“？？”
“我，闻到，残渣，的味道。”
它说着，像是解释一般，
“残渣的，味道，好闻。
“好闻，好强烈，好炽热。那个，好厉害。人类，味道，喜欢。”
断断续续的，模糊的词汇，越到后面越颠三倒四，仿佛是情绪激动到胡言乱语。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它：
“……在说什么呢，恶魔原来还会性骚扰的吗？”
它仿佛没察觉到我的杀意，执着地说着：
“想要，那个，残渣，触碰。契约。听话。”
【想要触碰我身上的人类残渣，为此可以结下服从我的契约。】
就像莫名理解了烂片恶魔的叽里咕噜话一样，我也突然理解了迷宫恶魔的意思。
然后，又不知为何，微妙地感到了不快。
它在说什么呢？
搞不懂。
但总之是让我不爽的话，要拒绝。
“不要。”
我伸出手指，像拨弄乌龟一样，把它翻了个跟头。
我看着姜饼小人乱踢乱蹬，可怜地挣扎着，不知道恶魔有没有呼吸，但看它在我捏紧的手指间像人类垂死般的反应，痛苦应该还是有的吧？
捏着它的力道越来越大，我却开始走起了神。
……从醒来的那天晚上就发现了，身体内有奇怪的东西。
像是心脏，又像是第二具隐藏起来的躯体。偶尔会透过莫名的链接，传递给我奇怪的情绪。
奇怪……但是不讨厌的情绪。
并不纠结过往的记忆，唯独对“另一个心脏在哪里”产生了些许好奇，所以反复剖开躯体寻找，甚至想找小库利用因果的武器一探究竟。
残渣，这个恶魔说的是这个吗？
搞不懂，也懒得想。
但不管怎么说——
我微微笑了起来：
“我用餐礼仪可是很高雅的，从来不会把残渣弄到身上啦。
“如果弄到身上了，那就不是残渣，而是人家的一部分。
“是属于我的一部分哦。”
我捏爆了姜饼小人的头颅，甩了甩手上漆黑的墨汁。
“……即便我搞不懂是什么，也不许谁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