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映云（修）
皇宫，勤政殿。
“咳咳，父皇。”
苏晓晓轻咳了一声，苏景晏这才将母目光从字画上移到苏晓晓身上，随即扔下字画大步走了过来。揉揉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惊喜地道，“乖女儿呐，你可算是醒了！可把父皇给担心坏了！身子没事了吧？”
她笑着摇摇头，“父皇，你看儿臣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日你突然晕过去，可还记得是怎么回事？”苏景晏关切地道。
苏晓晓能感觉到，皇帝对原主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她不由地对这皇帝又多了几分好感。
虽说他沉迷于研究字画，不理朝政，把政事都交给宦官处理，不能称得上是好君王，但算得上是个好父亲。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三日前的记忆映入脑海，原是她在宫中不小心撞见了二公主和男人偷~情，被人一个闷棍给打晕了，到昨日才醒转，不过内里已经换了个人了。
想来那奸夫~yin妇是想置原主于死地的。二公主苏子晴和原主不一样，她的名声好着呢，那种龌龊事肯定不能传出去。
可是她当然不能对父皇说真话，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况很难查到证据，父皇指不定会以为是她嫉妒妹妹呢。
“儿臣想不起来了呢。对了，父皇，你上次赐给儿臣的玉容膏，还有吗？儿臣还想再求您赐一瓶，好不好~”苏晓晓抓着苏景晏的袖子，撒娇道。
“魏朱，去把朕的那瓶拿给公主。”
“是，皇上。”
一直在一旁暗中观察的魏朱微微颔首，收敛起眼中精光。
从勤政殿里出来，苏晓晓自然是要去穆贵妃那里转上一圈的，让她们知道，她苏晓晓还没有死！
穆贵妃是二公主苏子晴的母妃，苏晓晓的母妃容淑妃过世后，她就被过继给了穆贵妃，按礼数，她也得叫穆贵妃一声“母妃”。
依兰殿。
穆卿儿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她正坐在院子里气定神闲地涂着蔻丹，鲜红的颜色衬托出她雍容华贵的气质。
“母妃，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穆卿儿微微抬眼，用一丝淡笑来掩盖眸重的讶异，“醒了啊？坐吧。本宫本想亲自去瞧瞧你的，不巧你妹妹突然身子不大舒服，就给耽搁了。”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话。
她这哪是被耽搁了，就是不想来不关心罢了，恐怕自己就是死了，她也不会流一滴真心的眼泪。
原主很小就被过继给了穆贵妃，可穆贵妃对她不闻不问，动辄打骂，养成了原主骄横跋扈的性格，和二公主苏子晴的温婉贤淑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晓晓也回以淡笑，“当然还是妹妹的身子更重要了，儿臣不要紧的。哎呀，母妃，你好像长了一根白头发，我帮你拔了吧。”
还没等穆贵妃反应过来，苏晓晓就动手了，疼的穆贵妃龇牙咧嘴的，苏晓晓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可偏偏这是女儿在关心母亲，穆贵妃根本寻不着由头来训斥苏晓晓。
等苏晓晓离开之后，穆贵妃把桌子上价值千金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冷静下来后，穆贵妃心里浮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的苏晓晓就算是对她有怨气，也只会直截了当地破口大骂，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让自己吃了颗软钉子？
另一边，公主府。
苏晓晓今日进宫带的是知水那个忠厚老实的小丫鬟，没带大丫鬟映云。映云那丫头太不知天高地厚，迟早给她闯出什么祸事来。
映云气的腮帮子都涨红了，她以前可是公主面前的大红人，私下里没少仗着公主的威风作威作福，收敛钱财。
公主这次进宫竟然不带她去，真是岂有此理！还不得教旁人看了笑话去？
定是那不知死活的小太监给公主下了什么迷魂药，看她不给他好看！
映云叉着腰杀气腾腾地往清风苑西厢房走去，反正这小太监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就当教训一条狗出出气了。
在她眼里，谢尧长得好不好看并不重要。他就是个没有那东西的阉人，不男不女，根本就没脸活在这世上。
她摇了摇手里的藤条鞭子，说我坏话是吧，我马上就来把你打的哭爹喊娘！
“哟，谢公子，躺的还挺舒服呢。你该不会以为，公主给你做了碗粥，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
谢尧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没听见一样。
这小太监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映云气急，手中的鞭子狠狠落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她是下了十足的狠劲儿的，很快，谢尧新换的白色单衣上又渗出了血，衣裳下面本就没好的伤口又添新伤，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我叫你在公主面前说我的坏话！”
“我叫你得意忘形！”
“你个不男不女的阉人，给我去死吧！”
直打到映云手都酸了，那人还是一声不吭，眸中薄凉更甚，映云微微有些发怵，那一闪而过的能够穿透她的刻骨恨意，是她的错觉吗？
“真是晦气，老娘不打了，鞭~尸都比打你有意思，死人都会诈尸，你连死人还不如！”
折腾大半天回到公主府，苏晓晓径直去了西厢房，看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苏晓晓被他吓了一大跳。
粥倒是喝了。
身上却又添了好多新伤。
整个人神情呆滞，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见苏晓晓进来，才用手抹了一下鼻子下面，满手都沾满了血。
他竟然笑了。
真好，这才是他该有的待遇。
虽然痛觉早已麻木，但至少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你是不是又跑出去了？怎么会伤成这样？”苏晓晓见他这样，语气有些急躁。
“公主觉得，我跑的出去么？”
凤眸注视着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似是要把她给看透。
“那，是谁伤得你？”
谢尧收回目光，抿唇不语。
难道，是映云那丫头？
也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胆子。
苏晓晓已经很努力在改变自己了，虽然收效甚微，那死丫头竟然在背后搞出幺蛾子！
“来人，把映云给我叫过来！”
谢尧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想看看，她能演到什么程度。
他眸光沉沉，看的苏晓晓有点不自在。
“公主，您找奴婢是有什么事么？”
映云嬉皮笑脸地来了，她可不觉得公主会罚她，相反还会夸她做得好呢。
之前都是公主让她动的鞭子，公主可恶趣味了，最喜看人受虐，尤其是对于不听话的人。
“啪！”
苏晓晓这一巴掌，可是用足了力气。
“公主？你打我？”
映云难以置信地道，脸像火烧一样地疼，因为过于屈辱泪水盈满了眼眶。
“啪！”
又是一巴掌。
“打的就是你，怎么，有意见？你映云不过就是我养的一条狗罢了。要是安分守己，我高兴了还可以赏你根骨头吃，若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就别怪我不客气！”
“公主，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公主，饶命啊！”
映云这才意识到形势真的变了，现在的公主虽然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可性情却没半点相似。
“饶命？我倒是想饶你的命，这位可就不一定了。你就交给谢公子亲自处置吧。”
映云在被拖进小黑屋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不知怎的，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伤口又得重新处理了，这次没化脓，不过还是得上点药，我从父皇那里又拿了一瓶玉容膏。你要是再扔，我不会再管你了。”
苏晓晓边说着边坐了下来，没管他同不同意，就轻轻解开他的衣裳，开始上药。
这次，他没再推开她。他微微垂眸，掩藏起眸中情绪。
冰凉的药，通过她的指尖，变得有了温度。伤口，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的温暖感。她的神情认真又专注，像在修补一件易碎的物品。
鼻梁也受伤了，衬得他像个惨遭凌~虐的病美人，有种病态的美感。
苏晓晓犹豫了一瞬，还是蘸了点药抹了上去，这么好看的脸，可不能留疤呀。
注意到他的眸子紧缩了一下，而她也有那么一丝慌乱。
该死，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上完药，处理完伤口，苏晓晓又道，“这几天怕都是都不能沐浴了，伤口见水会很容易感染，我让人给你送热帕子来，你自己稍微擦一擦就好。”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你先躺着休息。”
刚走出去，知水就传话说，二公主苏子晴来了。
“哦，让她候着吧。”
苏晓晓冷冷道，想不到有人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呢。
她慢悠悠地踱步到厨房，捣鼓起食材，准备做碗枣泥山药粥，用杵细细研磨大枣、山药，成泥后放到粥里，再加入枸杞，搅拌一番，粥很快就散发甜香。
半个时辰后，苏子晴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知水拦也拦不住。
见到苏晓晓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你可真是让我好等，自己竟在这里慢腾腾地煮粥？”
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优雅样子？也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她也用不着装模作样。
苏晓晓勾唇一笑，“妹妹这么急着来找我，是想要确认什么吗？”
苏子晴仿佛被戳穿了心思，面上却又是另外一套说辞，“我自然是来看望姐姐的，姐姐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不过，那日姐姐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果然是来试探她的。
“我……我记不得了，只要一去回想，头就疼的不行。”
苏晓晓揉了揉后脑勺，眼神茫然。
苏子晴听了，终于安下心来，寻个由头就离开了。
粥煮好了，端来西厢房。
“你自己能吃吗？”
他现在是清醒的状态，应该不需要人喂吧。
“嗯。”这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谢尧端起碗，白皙修长的手指舀起粥，轻抿一口，动作之优雅，让苏晓晓看得咋舌。
“公主怎的还不走？”
“额，哈哈，我想看着你吃完嘛，这样我才放心。”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苏晓晓尬笑两声。
他垂眼，不再言语，机械地喝着粥，神情木然。
虽说他整个人仍没多少生气，但至少不再抗拒她了，苏晓晓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高兴。
一连几日，苏晓晓都是亲自给他做吃的，换药，跑前跑后，一点也没抱怨。他身上的伤疤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脸上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只是，除了偶尔搭理一下苏晓晓，他不跟任何人讲话。
苏晓晓有时候甚至会想，他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只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抑或是一只形单影只惹人垂怜的妖。
某天晚上。
公主府小黑屋。
映云被五花大绑捆在里面，面色憔悴了许多，每天吃的都是些馊掉的饭菜，还有她以前欺负过的下人跑来嘲笑她。
那杀千刀的公主已经被她在心里问候了千百遍。
突然，一抹红衣如鬼魅一般出现。
“鬼，鬼啊！”映云尖叫。
“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谢尧揭下脸上的月牙面具，露出一张映云再熟悉不过的脸，倾城绝世的容颜，笑得薄凉又残忍。
既然是将死之人，让她死个明白也不是不行。
“谢公子！竟然是你！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江南妖怪！你怎么会……”
映云此时的恐惧，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呵呵，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他轻声一笑，这森然的笑声，让映云陡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下一秒，她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具双目圆睁的躯体。
“味道真差。”他嫌恶地道。
清冷的月光下，漫天雪花飞舞，一人伫立在天地间，妖邪万分，透着丝丝诡异。
第二天，公主府上下传言，大丫鬟映云因为得罪了公主的新宠谢公子，被公主给沉井了！
众人心中惶恐，对谢尧皆是换了一种态度。
他自是不在意，这些个蝼蚁的想法，与他何干？
苏晓晓也不在乎这种流言，反正她的名声已经够臭了，拿来吓吓人也不错。这样一来，就没人敢欺负他了，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东厂。
大太监魏朱翘着兰花指，倚靠在美人榻上，享受着两个比女子还貌美的伶人的捶肩服务。
没错，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太监，还好男风。
这魏朱约莫四十来岁，笑起来眼角有很深的鱼尾纹，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假笑。
十多年前，他就是靠着曲意逢迎和心狠手辣，坐上了东厂最高权力的宝座，甚至还掌控了朝堂，一国之内，无人敢违拗他的命令，说他半句不是。
因为，敢这样的人，都死了。
美人亲手剥了一颗月支国进贡的葡萄，送到魏朱嘴里，纤纤玉手也一起被咬住了，发出了娇俏的笑声。
“厂公~”
尾音拖得老长，逗得魏朱眉开眼笑。
底下的小太监照例跪着报告近日打探到的消息和八卦。
一开始魏朱压根没认真听，说到苏晓晓的时候，才来了兴致。
虽然跟大公主的接触不算多，但魏朱是个人精，还是看出了一点名堂，现在这个苏晓晓，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前些日子您送给大公主的小太监，最近不知怎得，突然很得公主欢心。公主为了他，还杀了曾经最宠幸的大丫鬟，就是那个叫映云的。”
“哦？还有这奇事。”
他一开始只是听说那小太监被虐待得很惨，也并没有要关心的意思，只是东厂最底层的小太监罢了，公主虐待他也是他的福分。
没想到，公主竟宠幸起他来了，可真有意思。
“本宫倒是开始好奇了，那小太监究竟长得是个什么神仙模样，让见惯美男的大公主如此神魂颠倒。”
之前他就是随手卖了个人情，连那小太监长什么样都没瞧见，心下不禁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