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甜。”
韩凉进家门的时候没有看到江暮。
韩凉很少这么为了谁担惊受怕，但是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一样地心跳加快，呼吸一滞。
“江暮？”他喊了一声，没人回答他。
手里捂着的栗子还是热气腾腾的，韩凉的心却慢慢冷下来。
直到他透过透明的阳台门看见一团缩着的小东西。
韩凉家的阳台没有暖气，再加上窗户大开着门却被关上了，冬天的冷空气全部被聚集在了阳台上，和温暖的客厅相比就像换了个季节。韩凉刚一踏进阳台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江暮双手死死地抱着膝盖坐在瓷砖地板上，头埋在腿后，好像在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寒风从窗户外面刮进来，他稍长的头发被吹得乱蓬蓬的。
仔细看的话，能看见小孩在微微地颤抖。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冻的。
“在这干嘛呢？”因为刚才无缘无故的惊吓，韩凉语气有点不善，却还是俯下了身子想去拉地上的小孩。
江暮听见他说话，猛然地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韩凉总觉得他的眼睛像结了冰一样，亮亮的，却又空空的。
江暮张了张嘴，好像要说话，却下意识地先松开了自己刚刚抱着膝盖的手，顺着自己弯曲着的膝盖，往前一倾就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地板上，闷闷地发出一声响。
韩凉拉他的手伸到一半，还没碰着人，小孩就直接给他跪下了。怎么说心里也有些无奈了。
可江暮一这样韩凉就心疼。到底是怎样的一些经历，才会把一个十九岁的小孩……磨成这样？
“您回来啦先生……欢迎您回来……您要玩吗？您需要玩我吗……”江暮膝行着往韩凉身边靠，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一些破碎的话。
“江暮，江暮？”韩凉感觉到江暮的异常，赶紧蹲下来看着他，轻轻地搂了搂他，“嘘——不要说话，你想想能不能记起来我是谁？”
江暮被alpha虚虚地搂着，闻到他身上清清甜甜的味道，很熟悉，很美妙，让人很舒心。
向日葵。
是先生。
江暮一下子清醒过来。
“先……凉哥……”江暮呆呆地叫着。
韩凉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记起来了？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只是……”
“嘘——”韩凉打断了他，轻轻抚着他的背，“不要道歉，慢慢冷静一下。”
江暮没再说话。韩凉顺着他的膝窝抱他起来出了阳台。
江暮的脑袋埋在韩凉的胸口，那里有他最喜欢的向日葵的味道。
刚刚在阳台上冻得四肢都好像没有了知觉，现在却立刻就一点儿也不冷了。
韩凉把江暮放在了沙发上，转身去关上了阳台的门，不让冷空气再跑进家里。
回过头，江暮已经垂着头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韩凉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蓬乱的头发，然后就坐在了他旁边。
江暮几乎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然后又赶紧克制自己一动不动了。
“好了，没事了。”韩凉又给人顺了顺毛，伸手去拿了茶几上的糖炒栗子。
栗子被韩凉一路捂着回来，还冒着热气。
江暮不敢看他，低着头乖乖巧巧地坐着，心里还在猜测先生会不会不高兴了，即使韩凉的动作和语言都是充满了安抚意味的。
却突然觉得自己嘴唇碰到了一个热热的东西。
江暮第一反应是那些小道具。
然后听到先生的声音：“尝一个，炒栗子，还是热的呢。”
江暮在刘海下面瞪大了眼睛，有点难以置信地轻轻张开了嘴。
一个带着热气、圆滚滚的饱满的栗子就这样被送进了口中。舌尖的触感是滑滑的，很细腻。江暮很轻地咬了一口，栗子内里是柔糯绵软的，比滑嫩的外表还要温热。甜甜的，暖暖的。
几乎有点让人留恋。
“甜吗？”韩凉问他。
“……甜。”江暮想了想才小声地回答。
很甜，太甜了。
韩凉伸手去抓了一把栗子，一个一个剥开，喂到小孩嘴里。
“不用、不用的先生！”江暮有点慌了，赶紧推拖着想要站起来，被韩凉按在了沙发上。
“听话，不要动。”韩凉把一颗栗子塞进他嘴里，“我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你得好好坐在这吃完了。听到没有？”
江暮闭了闭眼。
他嘴里还含着栗子，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听到了。”
先生说，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
是专门给他买的吗？
江暮有点难过地想着。他一点也不敢相信。
栗子香香软软。在先生家里这两天，江暮尝到了这辈子都没有尝到过的美味，也感受到了这辈子都没体验过的舒适。
江暮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先生赶他出去，他怎么办。
人最害怕的不是求之不得，是得而复失。
“你吃着，我有话问你。”韩凉抚摸着江暮的后颈，感觉到omega的身体猛然地一僵。
“不要紧张。”韩凉顺着他的颈部捏了捏，像在安抚害怕的小猫。
江暮低着头任由他捏，还是克制不住地恐慌，却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慌什么。
“我就想问你，今天为什么要坐到阳台上去？”
江暮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不想说？”韩凉问着，心想要是江暮不愿意说，那他也就不再问了。
纵使韩凉在情感方面那么不敏感，他也知道江暮对外界是心存防备的。他知道江暮害怕，有些事不能越界多问。
可是江暮沉默了一小会，就开了口。
“我有的时候……会有点错乱。”江暮声音很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吃了栗子，韩凉觉得他的声音也有些软软糯糯的，“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分不清以前和……现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先生想让我去阳台上……”
韩凉有点搞不懂地笑了：“这大冬天的，我不叫你好好呆在屋里，干嘛要叫你到阳台上？”
“……阳台……冷……”江暮弱弱地回复着。
韩凉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以为我要罚你？”
江暮缩着脖子，不置可否。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害怕，会记不起这是先生的家，过去和现在会像橡皮泥一样被揉在一起，不同刺眼的颜色混合，变得更加脏污不堪，更加混沌丑陋。
也会更难过，更绝望。江暮把自己缩在阳台上，因为寒冷才带给他真实感，叫他到阳台上去冻着，才是一个alpha正常的反应。
“……那之前你要给我……”韩凉还是没法当着江暮的面说出那些脏污的名词，“那种事，你也是因为搞混了之前和现在，是吗？”
江暮还是没说话，但是韩凉可以感觉到手下的脖颈轻轻动了动，是江暮在小幅度地点头。
“那现在你知道了，都不是真的。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韩凉嘴上安慰着，心里却在骂娘。到底什么样的畜生把这小孩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知道了，我会改的先生。”江暮终于抬起头看韩凉，眼睛里的冰好像在慢慢化开，“我会改的，您信我。”
“不急。”韩凉往他嘴里塞了颗栗子，“不怕了。”
心里暗笑，这就好像在哄小孩。
空气里还弥漫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韩凉为了安抚omega，缓慢地释放着信息素，向日葵的香味绵远又清甜，温柔地把omega环绕在其间，像一个久违的拥抱。
“今天有没有难受？午饭吃了没有？”韩凉握了握江暮冰凉的手，在阳台上冻了太久，到现在江暮还没暖和过来。韩凉倒也没有拆穿他，只是暗暗地握着给他暖手。
这样亲密的动作，两个人却谁也没觉得不舒服，好像很自然，好像这是本来就应该事，好像这种时刻曾经一直在发生。
“没有难受，我有吃午饭。”就算是害怕到有点不清醒，江暮还记得韩凉交代的“好好吃饭”，“我把垃圾收拾了，我也有吃药。”
江暮声音还是轻轻的，好像害怕惊扰了谁，平铺直叙地回答韩凉的话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可是韩凉总是觉得他就好像自己在家呆了一天的小孩，在和家长邀功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表现有多好。
“好，你很棒。”韩凉捏了捏手里稍微回温的小手，果然就看见江暮抬起眼睛看他，亮亮的，像融化的冰晶。
“谢谢先生。”和前两天一样的感谢的话。韩凉心里软软的。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可爱的omega。
“你忘了，叫凉哥。”韩凉提示着，果然还是记不住。
“对不……”江暮想道歉，话说了一半又给生生咽了回去，“……谢谢凉哥。”
韩凉没忍住笑了，把栗子包放进江暮手里：“行了，拿着。”
江暮呆呆地看着他从自己手中的纸包里拿出一个栗子，轻巧地剥开，然后喂到自己嘴边。
“看什么，吃。”韩凉提醒着他，等江暮不明所以地张开嘴吃掉，又笑刮刮他的脸，像在逗小孩，“你拿着捂手，我给你剥。以后不许去阳台了，手冻得跟冰块一样。”
江暮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可是每一次和先生说话，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