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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窈窕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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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狐狸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上,手里还拈着一枝枯萎的花。那正是前一日路上巧遇的那位戴黄色方巾的老婆婆“强卖”给七朝的。

    “你睡得可真踏实。”狐狸见她睁眼,拈着花笑道。

    七朝脑子里一片混沌,刚要起身,脸上那股痒痒麻麻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猛然一怔,忽然回想起昨天狐狸说的脸皮脱落的尸体来,浑身如雷击了一般,鞋子都没穿就冲到镜子前——

    唔——,还好,还是那张脸皮,没有变成面目狰狞的鬼样。

    唉,我真是。她心中暗想道,怎么也相信起狐狸唬人的话来。

    “怎么样,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难看?”狐狸在她身后“咯咯”地笑着,活像一只老母鸡。

    七朝回头瞪了他一眼。她回想起昨晚的惊魂之夜,想到自己无端被“鬼”迁怒,狐狸却当没事人一般,还在这里讥笑自己,不觉又恼恨起来。

    “都怪你。一定是你惹恼了女主人,昨晚人家都来找我了!”

    “你怎么知道,昨晚来找你的是这儿的女主人?”狐狸反诘道。

    七朝一愣,“那还能有谁?”

    狐狸从床上跳下,从鹿皮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盒,“看看这是什么?”

    七朝瞅了一眼,不觉愣住了。

    那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盒,盒盖上刻着一片赤红色的羽毛。和昨天蓝方巾婆婆卖给她的一模一样!

    “这盒胭脂……为什么在你手里?”

    狐狸笑道:“唉,我找了它一夜呢!好不容易找到。”

    七朝心里愈发疑惑,狐狸昨晚翻箱倒箧的,就是在找个?这个胭脂盒和女主人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昨天,她明明把胭脂盒给了戴黄方巾的老婆婆,为什么这会儿又出现在狐狸手里?

    她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狐狸却只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很享受这种众人皆醉他独醒的快感。

    七朝看到他那副表情,不觉又有些生气,“你既然看到有坏人进来,为什么袖手旁观,任由他来去?”

    “谁说我作壁上观了?”狐狸道,“不是我,今天你就和底下那位一样了!只不过,那位朋友很有些狡猾,我没能当场逮住她。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他斜着嘴一笑,将胭脂盒打开,递到七朝跟前,一股浓烈的廉价香味直扑七朝的鼻子。

    “阿嚏!”她打了个喷嚏。

    “这也太香了吧?”

    “谁说不是呢,”清流道,“这位朋友虽然很狡猾,但品味实在太差!这胭脂里不知放了多少香料,香味浓得都成臭味了。我总不明白那些爱抹浓香的女人,难道她们自己闻着不头晕吗?”

    他将胭脂盒拧紧,“迄今为止,受害的少女都在这儿方圆百里内,所以我断定,这个家伙的巢穴一定在附近。我的鼻子很灵,只要循着这气味的踪迹,一定能找到她。好了,别懒了,快穿好衣服,背上你的包袱,接下来咱们还有的忙呢。那个不请自来的夜半来客,还有让少女们染上怪病而死的元凶,咱们得去好好会一会。”

    七朝跟着狐狸,亦步亦趋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有几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首先,经过狐狸的确认,昨晚确实有“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但门窗是她再三确认从里头关好的,那个人是如何进来的?窗子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何况房间是在二楼,窗是在临街的位置,外头也没有梯子绳索之类的东西,这可不是一个正常女人可以攀爬上来的高度。

    那么只能认为这个家伙不是“人”了。

    其次,如果来访的是这个家原先的女主人,也就是刘遇已死的妻子,那么她原先就在屋里,为什么不直接从楼下上来,还要绕到外头去?

    再者,姥姥说过,鬼魂是轻飘飘的,无形无体,从任意一个缝隙就能进到屋里,可她明明听到了开窗关窗的声音,如果是鬼,需要这么做吗?

    此外,听狐狸的意思,昨晚的来者似乎与害少女们相继染病的真凶有关,而刘遇的妻子自身也是受害者,那么从这个角度讲,她的嫌疑似乎就可以排除了。

    如果不是人也不是鬼,那么,剩下有可能的就只有妖怪了。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有那盒奇怪的胭脂。为什么会出现在狐狸的手里?

    对了,狐狸刚才还特意嘱咐,将那个戴黄色方巾的怪婆婆给她的那篮枯花装进包袱里。难道说,那个老婆婆和这起事件有何关联?

    啊,她早就应该有所怀疑!

    那恐怖的长相,奇怪的话语,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也许她正是一个害人的妖怪。

    刘遇不也说了吗?在他妻子出事前几天,还遇到过一个卖枯花的老婆子。莫非正是同一个人?

    “就是这里。”

    狐狸的脚步停在了一个黝黑的山洞前。他捂着鼻子,眉头拧成川字,“光是站在这里,脂粉臭气就教我脑袋疼!”

    七朝往山洞里看了一眼,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当日在五云山仙人洞里的遭遇,闪现在她的眼前。

    “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她怯怯道。

    狐狸看出她已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冷笑道:“不进去也行。不过你得想好,昨晚来找你的那个‘人’,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来找你。我可不是每晚都有雅兴,陪你守夜到天亮!”

    七朝犹豫了一下,脑海里回想起那一声声瘆人的“嘎吱”声。

    “而且——,”狐狸又道,“虽然你可以一走了之,不过生活在这里的女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你走了以后,她们还会一个接一个感染‘女儿热’,抛下亲人惨死。如果你不介意,我是无所谓的。”

    他说着,就做出要走的姿势来。

    “慢着——”

    七朝低下头来。不可否认,她确实很害怕。然而绝望寻死的刘遇,嗷嗷待哺的恒儿,还有那些濒死的少女,那些哭声逐渐盖住了她脑海里的“嘎吱”声。

    她没办法说服自己。

    “我进去就是了。”

    山洞很深,越往里走,通道越狭窄,似乎只能容一只鸟飞过。即使七朝已经很瘦削了,却依然被凸起的石壁卡得难受。她猫着腰,贴着岩壁徐徐前行,心跳声顺着岩壁传来。那是她自己的。

    忽的一下,她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险些扑倒。

    起初,她以为那不过是一捆黑线。可当她看清后,不觉汗毛倒竖——

    哪里有什么黑线。地上的,分明一把女人的长发!

    “呀!”

    狐狸赶紧从后面捂住七朝的嘴,低声叱道:“不要命了,乱叫什么!”

    “头,头发……”七朝颤声道。

    “嘘!”狐狸瞪了她两眼,“是,头发,我看见了。有什么可怕的?你自己头上一抓一大把。”

    七朝头皮发麻,就像掉在地上的头发就是从她头皮里生拽下来的。

    她死死抓着狐狸的手臂,像是一只受了惊的鸟。

    才往前挪了几步,又见一竖亮光直射眼球,吓得她一头扎进狐狸怀中。

    “干什么?!”

    狐狸也吃了一惊,往前头一看,不禁抱怨道:“我要是死了,多半是让你吓死的。一面镜子而已,至于么?”

    七朝捂着眼睛,透过指缝惴惴地瞄了一眼。侧前方果然是一面镜子,镜面反射出石缝中透出的光,在这黑暗的洞穴里显得格外刺眼。

    还没等她松口气,狐狸便推了她一把,“还抱着呢?可别趁机占我便宜。”

    七朝红了脸,退开去几步,“谁占你便宜?还不是你逼我进来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好意思再去拉狐狸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山洞里的镜子可不止那一面。越往前,形形色色的镜子越来越多,一束束寒光在各种角度的镜面间来回反射,将整个山洞映照得格外瘆人。

    镜子反光的弧度也与正常的梳妆镜不同,五官、手足无不是奇形怪状。有些镜子里的眼睛比铜铃还大,有些镜子里的双腿比竹竿还细,还有些镜子里的下巴尖得可以扎死人。

    虽然镜子里明明是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却比妖魔鬼怪更加恐怖。

    七朝在一片晕眩里,冷不丁撞在一张白布上。

    那是一张极为柔顺,极为细腻,又富有弹性的白布,而它的触感,就像是……

    就像是……

    一张完整的人皮!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个娇媚婉转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声音越来越近,在石壁间奏出奇妙的回声,如丝如缕。瘆人头皮的冷,像几百把小刀一样扎进七朝的毛孔里。她应激似的打了个寒颤。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一个修长的身影,冷不丁地出现在了七朝面前的镜子里。

    一个年轻的女人,裹着一袭赤红色的纱裙,乌黑的长发直拖到地上,血红的嘴唇像是刚用鲜血涂抹过,与脸上惨白的肌肤极不相称。

    她的手里拿着一枚精致的桃木梳,一边吟诗,一边悉心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小妹妹,你的皮肤真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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