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惊魂夜
刘遇不大情愿地掀起卧室门帘,指着里头再三嘱咐道:“千万小心些!这里的陈设,自打我妻子去世就再也没动过,你们可别碰坏了。”
“知道知道。”清流胡乱应着,一面将他往外轰,“我们要宽衣解带了,刘公子还要站在这儿看吗?”
刘遇脸上一红,灰溜溜地走了。“非礼勿视”,是他作为读书人恪守的准则。
“酸腐。”清流对着他的背影小声说了一句。
一关上门,清流就开始翻箱倒柜。先是将梳妆台上的小抽屉从下至上一格一格打开,把里面的零零碎碎全捣腾出来。他的手脚很麻利,仔细地将翻过的和没翻过的东西分成两堆,以免遗漏。在行窃这方面,他绝对是专业的。
七朝皱眉道:“你在找什么?这是刘大哥妻子的遗物,你这样翻不好吧?他要是看到,会发疯的。”
“他爱疯就疯吧,牺牲他一个,造福万千少女。”清流满不在意,嘴里喃喃自语着,“在哪儿呢,不应该呀。”
七朝心下很觉不妥,不过她知道,清流不会听她的。
“你究竟找什么?说出来,我也好帮你一起找。”
清流埋着头道:“你还不懂呢?胭脂,就是那盒胭脂啊。”
“胭脂?”
清流“嗯”了一声,“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这里应该会有那盒胭脂才对。”
然而他将梳妆台翻遍了,却始终没看到胭脂的影子。
“真奇怪,”清流不由皱起了眉头,“什么地方出错了?”
他挠着头,目光落在了七朝身上,对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就在这个时候,那久违的狡黠的笑容又出现在了他的嘴角,“哦,这样,这样也可以。”
七朝挺讨厌他说话的语调,那语气似乎是炫耀自己有多聪明,而无言地嘲弄这别人的愚蠢一般。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更让她觉得全身发毛。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她皱眉道,“你今天一直很古怪。到底怎么回事,别捉弄我了,快告诉我吧。”
“现在还不能说,”清流道,“不早了,快睡觉罢。”
七朝见他似要飞回瓶子,赶忙将他拉住,怯怯道:“你……你是女孩子吧?至少今天是女孩子吧。”
“干什么?”清流将她的手一甩,警惕地看着她。
七朝红着脸,“啊,那个,你晚上能别回瓶子里睡觉吗?我们说说话,好吗?”
清流一愣,忽然一下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忍俊不禁道:“哎哎,你不会真害怕她今晚来找你吧?”说着,朝下指了指。
七朝愈发害怕,赶紧捂住他的嘴道:“快别说!我姥姥说,这种都是越说越灵的。”
清流将她的手拨开,讥笑她道:“乖乖,你那么大个两头蛇都不怕,还怕鬼呢。”
七朝支吾道:“她要真是病死的,我就不怕,可你不说她是被人害死的么。又死得那么惨,听人说这种鬼最厉害的,看到生人就,就……我,我……而且我们还住在人家房间里,你还把人家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说不定……说不定人家会怨恨我们……”
“如果她真的上来找你对质,”清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就说所有的事都是我干的,让她来找我。这样总行了?”
七朝还欲再言,清流已经把耳朵捂上了。
“够啦,你真是啰嗦。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熄了灯,乖乖躺床上睡觉,睡得越死越好。晚上无论听见什么声响,都不要动,更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以神仙的名义担保,你明早起来还是全须全尾的。不说了,我后半夜还有事,别打扰我睡觉!”
没等七朝再开口,清流已闪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七朝怏怏地熄了灯,躺在被窝里,辗转难眠。
被子里,隐约传来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想必是原来的女主人留下的。唉,谁能想到,香气犹在,人却已经长眠在了底下,而原属于她的被窝,如今却被另一个女孩子躺着呢?
夜渐渐深了。这一夜,却比在土坳上蜷着睡时难熬多了。
七朝又想起狐狸白天撬开人家棺材板的事来,心中愈发觉得对逝者太不敬了,不免又责怪起狐狸来,暗想道:倘或“鬼”真来找她报仇,她一定得替自己好好辩白辩白,这事儿全是狐狸干的,可真一点不与她相干!若她真有过错,也只是错在未能及时制止,受点埋怨是在所难免了,可真要了她的小命,那就太冤枉了,到了阎王爷跟前,她也是要申诉的。不过,那个“鬼”也许没那么不近人情,或许听了她的解释就不迁怒了,倘或实在要怪罪,那她就再向狐狸央求央求,多借点钱,都留给刘遇,让他好好抚养恒儿成人,就当是赎罪了。
转念又一想:这么做未免太不仗义,颇有些甩锅给狐狸的嫌疑。可她为什么要对狐狸仗义呢?狐狸一路来也没对她仗义过,只知道变着法子挖苦她、捉弄她。她虽有委屈,也不敢声辩,有时实在忍不住回一句嘴,狐狸还要不高兴、摆臭脸,最后还得自己去哄他,想来真是憋屈。就这样看来,自己实在不该帮他把罪名担了。
可是,他也帮过自己,不是吗?老实说,要没有狐狸,自己恐怕早就死了,这份恩情是不能忘的。咳,可他不就是仗着这些恩情,就把自己当奴隶使唤么。至于他说的什么报恩,那都是没影的事,她可想不起来当年救过什么狐狸。那家伙最爱瞎编,谎话张口就来,这未必不是他编出来的说辞。
不过,他骗自己干什么呢?
“嘎吱——”
一个有些粗钝的、拖长的、木头摩擦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夜的静谧。
七朝的呼吸被打断了,翻飞的思绪顿时凝固住。她的手,紧紧攥着被子,手掌心里的冷汗,几乎流到了褥子上。
——是窗户吗?
似乎是风吹动窗户的声音。或许,只是窗户没关好。
不对呀!她清楚地记得睡前再三确认了窗闩是拴好的。难,难道——
不会,不会的。“那个人”就算要来,也是从楼梯上来,怎么会从窗外?肯定是窗户没关好。是的,她就是那么粗心,自己吓唬自己,现在只要起身去把窗户关上就好啦。
——慢着,狐狸说过,“晚上无论听见什么声响,不要动,也不要发出一点声音。”他是这么说的。狐狸是老江湖了,这种时候,还是听他的比较安全。
等等!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早就知道今晚会有“人”来?
“嘎吱——”
这一声比第一声更短促了些,但也更清晰了。相比起来,第一声还像是在试探,而第二声,则更像是果断地破窗而入……
完了……
七朝的心跳似乎静止了,她觉得自己的身躯轻飘飘的,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一丝阴冷的风掠过她的鼻尖,又痒又麻的感觉,像是谁放了一条毛毛虫在她的脸上蠕动,又像是一个女人的手指尖在抚她的脸。
“砰!”的一声。
七朝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