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噩耗
走在回去的路上，百家虽然颓丧着，但一想到小孩吃东西时脸上的幸福，他就莫名地有些喜滋滋。
脚步都不免有些加快了。
他租的房子就在小孩家旁边，正好处在高楼大厦中间的一块空地上，那是用集装箱堆起来的一个两层楼，厕所是公共的，在一楼边边上。而百家租的就是处在厕所旁边的那一间晚上只要有人上厕所，他都能听到别人的打屁声，拉屎声和尿尿的声音。
作为住处，实在算不上好。
唯一好的就是便宜，非常便宜，才他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不到，而且正处市中心，离他工作的饭店走路才半个小时，也不用每个月多出交通费。
对他来说，实在是方便得不行。
虽然离他理想中的家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但有个家，总归是好的，是极好的。
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于他来说鸡皮蒜毛的小事情。
小孩的家在二楼东边，正好和他的房间岔开了，一个东，一个西，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小孩家不管位置还是隔音效果都是这栋房子里最好的，也是这里最温馨的，百家可以这么说。
来到二楼，百家敲响了门。平时他可不会这么晚来打扰，实在是手里的饭菜不能久放，尤其是这大热天，更是不能太久放置在常温下。
门过了许久，才打开。
百家以为对方睡了，惺忪间才慢吞吞地来开门。
小孩只开了门就回去，没跟他打个照面招呼一声，百家没在意，也就同平时一样跟着进去。
里面没开灯，乌漆嘛黑，集装箱没有窗户，如果不开灯，里面完全就是两眼黑。
“怎么不开灯？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摸索着去打开灯，然后将饭菜凑到小孩面前给他看。
小孩听了没反应，自然地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
百家将饭菜放到折叠小桌上，走到铁床边，猛摇他，“快起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不吃”闷闷地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听不太真切，但也足够让百家听到。
“不行，你一定要吃，很好吃的，我们店里的经典拿手好菜，而且很贵哦。”他最后想着用金钱的衡量来诱惑小孩，让他起来吃点他花大价钱买的菜。
“不吃。”小孩还是说着拒绝的话。
“诶呀，怎么回事？快点，快点起来。”他生怕小孩真的不吃，于是更加用力地摇他，嘴里说着的话也更急了些。
小孩被摇得烦了，一个猛坐起，手用力得一甩，“啪”地一声，重重地打在百家手臂上，将他推远并大声喊道：“说了不吃就不吃，你能不能别烦我。”说完又趴在床上，将发泄完后的表情藏在被子里。
百家因着这一下，懵了好一会，平时温文尔雅，极好说话的小孩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吃了火药似的，平时这么个点叫他，他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他反应过来后，忙坐在他身边，床“咯吱”响了一声，但并没有凹陷下去，因为，床单下，仅垫了床别人不要的破棉絮，极薄极结实，一点也不蓬松柔软，睡在上面，就跟没铺一样，依然实硬实硬的，铺着，估计也就只能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
睡久了，也就不在意床硬不硬了。
“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快，跟哥说说。”虽然他的态度依然让自己有些不满，但百家对这样的小孩却是不放心的，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小孩这么偏激的一面，如果这反应放自己身上还说的过去，放小孩身上，他是一百两百个的提心吊胆，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小孩不说话，百家更着急了。“你别憋着呀，有问题咱解决，解决不了，那不得还有个人一起想办法嘛，你这样闷在葫芦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倾过去双手扶着他的肩，轻晃了一下。
过了一会，小孩坐起来了，估计是听了百家的话，想通了。
那眼圈红红，在百家看来，分明就是哭过了的。“你说，我在这听着。”他发话道。
“我妈，”这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怒意遮掩，那哭腔一下就给百家听了出来。
“姨怎么了？”
刚问完，小孩那泪水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百家一下慌了，赶急赶忙地用袖子给他擦眼泪鼻涕，擦完一下后反应过来这衣服明天还得穿去上班，家里衣服也就只剩这一件能穿出门去了，其他不是破洞就是泛白，而且所谓的其他也就一条裤子，一件衣服。
他连忙从自己裤口袋里掏出纸巾，这纸巾还是从饭店别人用过却没用完的餐桌上拿的，他家的纸都是这么来的，所以生活用品的花销里又省了一项。
他抽出一张纸，胡乱的给小孩擦着，一张纸，正面，反面，折叠再折叠的这么用。
“你先别急着哭呀，姨到底怎么了？”他见小孩一直哭，大有停不住的架势，于是忙边催促边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我妈，”小孩一抽一嗒地说：“我妈病了。”
“啊，”百家脑子一下懵了，然后又反应过来，连忙赶紧问：“姨怎么…，严重吗？去诊所了吗？医生怎么说？”
“脑瘤，重症，得开刀。”
小孩说的每一个字，一个词，像是天上下的大冰雹，狠狠地直砸向百家，砸得他脑袋发懵，
脑瘤他不知道，重症他还是知道的，因为他们饭店的老板也是重症去世的，在医院什么icu住了半个月，人就给没了。
“那，那，”他磕磕绊绊，“怎么办？医生呢？说什么了？”他急急切切，小心地问，就好像怕声音再大点，那病就会找上门一样。
“手术，要开刀，现在就住医院里，医生说不能出院，要一出院，估计人得没。”说完，小孩又忍不住地号啕大哭，他在医院回来的路上已经哭了一路，路旁的行人见他那样，都纷纷侧目看他，想要八卦地打听什么事？又觉得是陌生人，搭讪有些唐突，所以即使经过他身边，等小孩走出好远，也自然忍不住地回头观望。
这晴天霹雳地一击，也让百家忍不住流出了泪，但也不到小孩那么的悲痛欲绝。“那要多少钱？”他理智在线地问。
“好几十万。医生说手术费，治疗费还有七七八八的。”说完，他抽了下鼻子，将鼻水吸溜进去，最后加了句“反正不便宜。”这么一说，他又感到一股绝望的沉重压在了他身上，直不起腰来。
“几十万，几十万…。”百家站起身，焦急地在这三方步的地方来回走动着，嘴里一直重复着几十万这个数字，手也不自觉地互相摩擦。
走了好一会，他突然转过身，问：“你们家有多少存款？”小孩看着他，眼神幽幽，然后，从枕头下抽出一本存折递给百家。
百家快速拿过，打开，翻到最后的存款数一看，32746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盯着那数字看了许久，许久，好像一直看着，它就会出现变化，凭空小数点前能多出几个零。
或者他有种冲动，想把那小数点给擦没或者吃掉，也比现在这个数字好看很多呀。
他“啪”地一下用力合起存折，然后塞到小孩手上，“你等着。”说完，他快速出了门，脚踩在二楼的铁板上，发出一阵急促地“咚咚咚”声，这声音在夜半格外地响亮，同时也吵醒了正在熟睡的邻居，换来一阵叫骂声。
百家很快来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一进门，他就将门关上，锁住，并用一把扫把给抵在门边。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那声“吱呀”声更响了，小孩一直没动，手里的存折也还是刚才百家放到他手里的那个样子。
“看看。”百家拿出手中的东西给小孩看，然后添了下食指，打开来，那数字比小孩手上的那本实在好看太多。
小孩看了下百家手上那个本本后面的数字，然后再看看百家，嘴角想要欣慰地笑一下，可是勾了好几次，也没有勾成功，最后还是放弃的一脸哭相。“不够。”最后他说。
“但总比没有好啊。这可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是啊，全部的积蓄，这是百家自在饭店工作以来，自老板娘发工资以来，存下的所有钱了，一共2748652，这数字对百家来说，实在伟大至极，因为从他那微薄的工资里，存储出这么多钱，已是对自己平时的生活要求极度的苛刻了。
“不够，不够…。”小孩又情绪失控地哭了起来，双手死命地拍打着自己的腿。心里急着，焦虑着，可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都没有用。
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除非去抢，可是抢别人也不一定有。
而且，两人的雄心胆量也支撑不起他们去犯罪的勇气。
“要不，我去找老板娘借？大不了一辈子都在这饭店，不离开了。
我这样，没学历没技术的，出去了估计也不好找工作，还不如把自己留在这，好歹还有饭吃，有地方住的。”百家好言说着，越说越感到悲伤难过。
可是这样，人生也到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