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女孩
确如莫白所说，这家名为“和顺”的面粉厂大得实在是表里如一。
“这里真的好大啊。”顾漓声线压得很低，主要是因为他怕声音太大直接产生回音。
莫白的低音炮更是低得快要听不清了：“是啊”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就算依靠妖族的眼睛，能看清的范围也实在有限，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雾，视线里的一切事物都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鞋跟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头顶的铁质房梁上似乎不停有水低落，坠落到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面粉厂里那些停用废弃了的巨大机器在黑暗里显出庞大的影子，乍一看到，会以为是一只蛰伏的巨兽，贪婪地躲在黑暗中窥伺着它的猎物。
顾漓与莫白就在这样潮湿的黑暗里缓步前进，从进门开始，他们就摸着墙壁前进，此时已经走过了一个拐角，手下的墙壁冰冷发潮，与手心的温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正在依靠这种方式寻找气味的来源，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入了面粉厂之后，莫白的嗅觉就失灵了。
起初他还慌张了好一阵，但是当他不经意抬手闻到了指尖残留的茉莉香水的味道时，那灭顶的感觉才渐渐消退下去。
甚至不止是莫白的嗅觉，他们的五感似乎都在一定程度上被限制了，他们也因此只能像普通人类一样一点点摸索。
莫白虽然被限制了发挥，却还保有非常高的警惕性，一直在谨慎地打量四周。
顾漓也在观察，他还记得莫白之前说过的“封闭环境”。
既然是封闭的环境，那么对应到面粉厂里，很大可能会是内部的一某一间屋子。
这也是他选择沿着墙根儿走的其中一个原因。
可是他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房间，墙壁全都是连续的，没有出现任何类似于门的构造。
“也许不是在一楼？”莫白猜测道。
顾漓也觉得有很大可能不是在一楼，毕竟这里有两层呢，不管是人还是鬼在故弄玄虚，想必都会更喜欢在隐蔽一些的地方。
“把这一圈先走完，”顾漓应道，“如果真的没有，我们就找楼梯上楼。”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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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之中前行，时间仿佛也被拉长了。
顾漓觉得他们应该已经快要走回到厂房的正门口了，结果眼前还是机器的朦胧黑影，哪有什么大门的影子。
莫白也觉得有些奇怪，而且随着走得时间越来越长，他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
“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他皱着眉头问。
顾漓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墙壁，他的手指也在墙面上摩挲了一下：“应该不会，我一直摸着墙呢，而且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走直线吗？这个面粉厂明显是个形状比较规整的建筑。”
“那怎么——”
“嘘！”
顾漓突然探手捂住莫白的嘴：“你听——”
莫白：“（唔）？”
因为五感被削弱了，莫白一时间耳朵里仿佛进了水一般，所以他伸出一根手指挖了挖耳朵，才按照顾漓的话凝神细听。
寂静的厂房里，此时因为他们停下的脚步，就只剩下了水滴落的声音，但是那声音并不是连续不断的，只偶尔有清脆的一声弹响在耳边，随后是几秒的安静，然后又有新的水滴落下。
而就在这几秒的空档里，莫白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两声非常虚弱的呼吸声。
那声音微弱到仿若几乎不存在，尤其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如果不是顾漓恰好听到了，他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呼吸声的。
莫白在黑暗中望了顾漓一眼，挎在他臂弯里的胳膊轻轻动了动。
顾漓感受到了手臂上的力量，感觉上应该是莫白把他往声音来源的地方拉了拉。
[去看看吗？]
顾漓能明白莫白的意思，于是他率先动了起来，手掌一点点离开了墙面。
离开墙边之后，两人便只能依靠自己不甚明晰的感官了。
这种时候顾漓实在是无比庆幸自己是一只有修行的狐狸，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在这种环境下，怕不就是真正的两眼一抹黑。
顾漓和莫白挨得很近，他们小心谨慎地穿行在一架架巨大的机器之间，逐步向喘息声的来源靠近。
好在厂房的机器是成排摆放的，让他们不用像之前在外面巷道里那样走迷宫，很快，他们便接近了发声地。
顾漓的脚步越来越轻，莫白也屏着呼吸放轻步子，因为他们并不确定那喘息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莫白嗅觉失灵也闻不出来。
等顾漓凭借着他的第六感判断出转过前面那个研磨机后，就能碰到那个东西了，他停下了动作，手向下伸，摩挲到了莫白放置手机的裤子口袋，轻缓地拍了两下。
莫白心领神会，把手提前揣进了口袋，做好准备，只要他们转过了那台机器，就立刻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光。
有光他谁都不怕。
顾漓将手伸到两人面前，手势开始变换，从数字“五”开始依次往下倒数。
当竖直的手指只剩下一只时，两人几乎同时发力，属于妖族的体魄让他们的动作既迅速又轻盈。
顾漓在右侧，靠近机器的那一边，为了抵消转弯时的惯性，他伸出右手拉住了机器一侧的杠杆，借了一把力，形体以自己的手臂为圆心，轻盈地画了半个弧，动作流畅地将自己带到了机器那头。
与此同时，莫白那双属于犬族的强有力的双腿骤然发力，一步就迈出老远，瞬间就转过了弯，右手上的手机递出去的时候，手电光已经被打开了，荧白的光线直直照亮前方——
一个被麻绳捆绑在铁杆上的女孩儿蓦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顾漓仓促地停下脚步，莫白左手紧握的拳头也尴尬地松开了。
凭借着妖族的感知，他们几乎可以肯定面前这个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儿绝对是一个人类。
“这”莫白有些懵，他往前走了半步，然后又缩了回来。
顾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突然会出现一个人类小女孩儿，而且她看起来还这么，这么的落魄。
除了粗暴缠绕在她身上的手指粗细的麻绳之外，她身上穿着的那件黄白相间的校服皱皱巴巴的，已经沾染了很多泥水，黑一块灰一块。
此时她正垂着头，刘海被泥水沾湿，成绺地纠结着，原本应该精致束起的马尾辫也散落了大半，歪歪扭扭垂在后脑上。
连猜都不用猜，一看就是被什么人抓来绑在这里的。
顾漓看着女孩儿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他甚至注意到了女孩儿用来绑马尾的那根皮筋儿上，唯一的小熊装饰还缺了一块儿。
没准是被打掉的，或是挣扎时自己磕掉的。
到底是什么人会对孩子下手？
顾漓不知道女孩儿还有没有受到过其他伤害，但是他觉得不能任这个女孩儿这样虚弱地一个人待在这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女孩身前二十公分的位置蹲下了。
莫白站在他后面，举着手机也往前凑了凑。
顾漓先是垂眸简略地观察了一下女孩儿的情况，她的衣服虽然脏乱，但还是完好地被穿在身上；从目前这个位置来看，正面应该是没有什么伤，但是因为她低着头，脸部的情况看不到。
于是顾漓试探着伸手，轻轻搭在了女孩儿单薄的肩膀上，然后试着推了推。
结果女孩儿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呼吸稍微变重了一点。
顾漓手上又加了些力道，女孩儿的身体被晃动，她垂落下的发丝也在轻轻摇晃。
终于，当顾漓摇晃到第四下的时候，女孩儿幽幽转醒了。
她先是缓缓抬起了头，睁开的眼睛在接触到光线的一瞬间又不适应地紧紧眯了起来。
这时顾漓的手还没能从女孩儿的肩膀上收回，女孩儿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身体猛然一僵，一声嘶哑的惊呼便脱口而出。
“妈妈——”
她的表情七分惊惧三分惶然，目眦欲裂。
那声“妈妈”在厂房里形成回音，久久回荡着。
其后随之而来的是女孩儿剧烈的喘息，仿佛溺水之后刚被救上了岸，重新获得氧气之后，那种竭尽全力的呼吸。
顾漓赶紧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眼睛里满是凝重。
“妈妈，妈妈”
女孩儿在喘息的间隙里还在不断小声呼喊她的妈妈，仿佛被魇住了。
顾漓惊疑不定地仰头与同样一脸担忧的莫白对视了一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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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一声墙体倒塌的巨响响起，然而那声音却仿佛根本传不出去一样，转瞬就消散了，最终收束成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随即悄无声息。
而原本应该迸裂四散的砖石也不知都去了哪，此时巷道地面上依然只有铺的不是很平整的青石板。
商止将抬起的腿收回，腿落下之后，他还颇有闲心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裤脚。
没脏也没乱。
这时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呼喊声，商止的耳尖动了动，目光也有一瞬间的凝然。
但是那声音仿佛跟方才他踢倒的那面墙一样，转瞬间也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幻听。
商止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将视线收回，落到了巷道前方巨大的建筑上。
幻术？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