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昨夜几度惊魂未能安眠,午饭过后顾朝夕跟在护卫队里昏昏沉沉,忽而身侧马车急停,一只手从车窗里探出来捏住她脸。
“前一夜耗费太多,昨夜思念太胜,是以精力不济?”永王一脸坏笑,顾朝夕惊懂其中话意,默然娇羞低下头去。
“上来!陪本王!”
于是,顾朝夕再不愿也只得进了永王车架。
不一刻,数个丫鬟捧了一大堆物品匆匆放入又匆匆离去,临走时,又纷纷侧目瞄向顾朝夕,直看得她内心惴惴,坐之不安。
“顾小六,你现在也是本王的人了,不能穿得这么寒碜,挑一身新衣,换一把好剑。”
换衣!岂不露馅?顾朝夕摆手忙道:“这……这一身挺好。”
“就这书童布衣还叫好?你当真没过过好日子。”永王一边斥,一边随手捞起一套白衫,“喜欢白的,就这套。”
他一手递上,另一手便去夺她手中旧剑,顾朝夕吓得连忙缩手。哪知永王忽而挑眉,露出一副诧异又微怒的神情:“拿来!”
顾朝夕愣愣未动。永王忽而将衣一扔,怒道:“好个颜鹤轩,当真教养有方!人在我这里,心却还留在他那里!”
这一句吓得顾朝夕连忙解释:“不过是把旧剑,而且是属下护卫主子之物……”
永王厉声喝断:“你敢哄骗本王?”
顾朝夕吓得一颤,完全想不透哪里被永王看穿。
永王瞪眼怒道:“这是颜鹤轩当年隐匿身份参军之时所用的那把剑,剑不足三尺,上刻麒麟纹,剑尖有一处缺口,名为藏锋,随他战场杀敌两年,随他身侧八年有余。”
颜宁将剑交给她时并未解释一句,而后颜鹤轩也从未提及。她只日日握于手中,偶尔欣赏其上麒麟纹,却没料到如此普通的一把陈旧破剑竟是颜鹤轩极其特别之物。
手中旧剑忽而变得沉重无比,顾朝夕下意识加重力道将它握得更紧。
永王心思着实深沉,那日盯着她细细打量,目光也曾在剑上停留,大抵那时便已认出,就此认定她得颜鹤轩重视。只可惜,两相试探,对方仍旧将她拱手相送,令永王分辨不清。
顾朝夕顿顿握紧藏锋剑,恍恍惚惚得见永王掀开马车窗帘,向外问道:“所以,将军啊,你说剑的念想重要,还是人的情谊重要?”
顾朝夕惊色满脸,哪里想到刚才对话都被颜鹤轩听了去,她怯懦抬眸,只看见那男人眼底蒙了一层暗色,忽而打马飞奔远去。
之后几日,永王倒是安稳,再不为难她。倒是她自那日得见颜鹤轩冷眼之后,便再没法接近,别说暗问其安排,连还剑的机会都不再有。直至终于返回京城凤栾,永王住进颜鹤轩刻意安排的宅子,一切才暂且安定。
永王打扮一新,衣衫整洁,容颜清丽,再没半分玩世不恭之色,换上一副沉稳之姿,一步一行一举一动尽显皇家风范,入宫面圣,夜宿皇宫,第二日才悠悠转回。
而后数日,来访者无数,出访更无限,也无暇再逗弄于她。
可顾朝夕内心悠悠,算得与段飞约定的日子,便向护卫首领告假出行,刚刚出了宅门,一人匆匆擦肩而过,低声道:“逸仙阁,将军要见你。”
心下慌张,她只得临时改换方向,匆匆赶往逸仙阁,推门而入,内里萧条,只有葡萄叶繁茂了些。
而那葡萄架下软塌之上躺着一人,正抬手遮眼,迎着灿灿阳光,骤起一双愁眉。
顾朝夕惊色顿起,惧意从天灵盖直击全身。只因那躺着的人,虽也慵懒,却不是颜鹤轩,而是永王。
“来了呀。”永王听音辩得她进来,看也没看,“你待有何解释?”
她背脊一僵,沉默便在周身蔓延。
“你说你这么闷,颜鹤轩怎么受得了。”永王起身对她招了招手,示意近前。
她缓缓迈出几步,停在院中央。
永王低嘲一声:“过来的意思是,到我面前来。”
略一犹疑,她终于迈步,行至永王身侧,距离软塌不足一步。永王笑而不语,抬手便拉住她往身前拽。
她惊慌失措,努力撑着一旁小案,以免自己撞进他怀。可这一慌张,一抬眼,眼波流转,一不小心没有收住神情。
永王一时看得呆了:“你……你这娇滴滴的模样,不会是女的吧。”
他反手捏住顾朝夕的脸左扭扭右捏捏,揉得她满脸发烫发疼,突然叹气:“嘿!还真是!”
顾朝夕慌张,永王却放声大笑:“本王自认识人无数,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女子?来人!找几件女子的新衣!”
永王起意突然,下人未有准备,又是在偏僻京西,于是等了很久之后,等得顾朝夕焦躁不安,等得日头西斜,才有丫鬟奉上衣物,匆匆送进里屋。
顾朝夕躲入屋中,看着各色艳丽衣衫,久久难平心绪,最后挑了一身淡粉色锦萝衣,随意挽了挽长发,只盼生死早定,深深呼吸推门而出。
永王此时正自品茶,忽而抬眸定定眨眼,被茶碗烫了一下,急急丢开,哭笑不得:“敷衍本王?你也太随意了吧,胭脂呢?红唇呢?再者,一头青丝也打扮打扮吧。”
她噘了噘嘴,发自内心认定自己没有敷衍,对颜鹤轩如此,对永王也如此,没有厚此薄彼,只是自己不喜繁复而已。
永王虽然嘴上责怪,倒也没有真的气恼,一拍身旁坐席,示意她坐下。顾朝夕犹豫片刻,坐在离他半人距离外,施施然满了杯茶。
永王目光随她脸颊到弯弯玉指,忽然道:“既是女儿身,这事就好办了。”
顾朝夕手轻轻一抖,不明所以,恭敬奉茶。
永王接了,笑道:“本王问你话,你要如实作答,不然……”他笑得恬淡,出言却狠:“就把你赏给我的护卫队,他们可很久没碰女人了。”
顾朝夕心头打颤,面色不改,静静地又去烧水。
永王威胁无果,讪讪道:“第一问,你叫什么,哪里人,今年到底多大?”
“属下顾小六,今年十六,北疆祥州人士。”
“祥州距京城很远,你又为何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永王对她怀疑颇深,一问起来不依不饶。
“三年前祥州灾荒又与梁齐之战,小六跟随父母逃难却被抛弃,辗转多年到了京城。”
“真话?”
“一字不假!”她所言皆为真,祥州战乱之前一切皆可查得,不怕被疑。
“好吧,姑且信你。”下一刻,他忽而靠近,“不过……京城如此之大,这么巧就认识了宣武将军?”
原来,永王不是疑她,而是怀疑颜鹤轩刻意用这种引他生怜的法子将细作安置在身侧。
“小六得宣武将军招来此处,命为暗卫,随行左右。”她忽而羞涩低头,“又令小六为其暖床。”
自在逸仙阁内见到永王第一眼,顾朝夕便已知道,对方用将军之令引她前来,必然已经查到她入京之后的所有动向。于是,自初入凤栾的一举一动,与颜鹤轩相识的每一场景,她皆为真话。
永王自觉识人有方,但看了很久却看不出任何不妥,她除了脸色娇羞之外,竟没任何异常。
“哦?是么?”但是永王也不是个轻言放弃之人,于是刻意一凑,惊得她慌忙撇脸。
永王冷笑一声,竟然又往前挪了挪,问道:“你嫌弃本王?”
哪里是嫌弃,根本是不愿。
可顾朝夕开口却道:“不敢。小六只是觉得自己入不了王爷的眼。”
“那就能入了他颜鹤轩的眼?”
顾小六只想稍作解释,没想越说越多,越说越错,一时深觉不如不说,便安静下来。
永王哪里肯放过,干脆双臂一环将她抱住。顾朝夕想躲又不敢,只能撇开脸,用所有的行动和表情彰显抗拒。
“第二个问题。”永王道:“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你想不想再回到颜鹤轩身边去?”
想?或不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自己身在杀域,无论去哪儿,颜鹤轩都是自己真正的主子。
于是她绕开问题,答:“将军已将小六送给了王爷,现在小六是去是留取决于王爷您的决定。”
“我这人也不愿强人所难,不如你用行动回答……”未料永王突然伸手捏了她下巴,凑上脸来,“让我亲一口,本王便许你一个名份,从今以后你当衣食无忧。”
永王嘴里话不停,脸却寸寸靠近,近到顾朝夕呆滞惊惧,心中百转千回,直直盯着越靠越近的带笑浅唇,偷偷发颤。
最后一刻,她鬼使神差地缩了缩脖子。
“哼哼。”不知怎的,永王闭目而笑,再撇开头时,低低感叹了句:“京城繁华之地,官场靡靡之所,绝色美女不少,清丽妙人难寻。”
顾朝夕借机挣扎起身,惊魂未定地站在一旁,不知下一刻永王又会想起何等法子逗弄于她,警惕着丝毫不敢放松。
永王却大笑着往她怀里丢去一物。一块玄铁所制令牌,背面一个“令”字,正面却是一团熊熊火焰。
“送你了。今日刚从颜鹤轩那里得到,还没捂热呢。”永王笑嘻嘻道:“本王宠你吧?”
顾朝夕拿着冷冰冰的令牌,触手只觉陈旧,便只一脸茫然。
永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神色百变,笑道:“你知道赤卫军么?”
顾朝夕点点头,仍未从刚才的惊慌中回过神。
“那你知道,普天之下除了大梁皇上,能够调动他们的还有谁可以么?”永王指了指那块令牌,直接作答:“拥有‘赤炎令’的人。”
顾朝夕本觉这令牌发凉,此刻顿觉沉重,晃晃悠悠就要捧不住。
“这枚赤炎令是严老将军用一生赫赫战功换来的皇室信任,是颜家的传世之宝。”
顾朝夕一顿,顿觉烫手,立刻将它放到小案之上,“这个,小六不敢接。”
“反正对我也没什么用。”永王道:“我一个投闲置散的王爷,拿着这令牌反倒让人时刻提防。你收着吧。”
言罢,永王潇洒拂袖离去,独留顾朝夕盯着小案上的赤炎令,整个身体僵住。王爷尚且不愿接了这危及帝王权利的令牌,她小小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就该拿着?
默然片刻,她还是大胆将其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