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劳心劳力
玄烨当然希望战事能够因为他的提前部署, 因为蕈芳的聪明才智而提前结束。若是真的打上几年，他和蕈芳还年轻，等是可以等得，可是打仗毕竟是劳民伤财之举, 几年拖下来, 百废待兴, 无异于重新开始。
可是这天下事往往与你所希望的背道而驰, 吴三桂反了，耿精忠反了，尚可喜反了, 连广西的孙延龄都反了, 玄烨看着从南方飞来的一份一份奏报，整个人都不好了。蕈芳所改造的火器，那威力他见过, 照理说图海带领的将士首战就该大捷，打得吴三桂满地找牙才是。可如今，怎么吴三桂好像还更厉害一些。
“皇上。”梁九功隔着一道门高声报道：“皇后娘娘求见。”
听了这话, 玄烨即刻合上手中奏本, 亲自打开书房的门, 迎了蕈芳进来, “你身子重了, 不在坤宁宫中好生歇着, 还跑出来作什么？”
蕈芳没有闲心理玄烨的关心，她将手中的一卷图往玄烨怀里一塞, 道：“如果不是骆平又往我这儿送了些图纸，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吴三桂他们竟然对我们的火/器早有防备, 夜里还趁将士们不备，偷袭了我们的火/器营？”
“这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玄烨扶着蕈芳坐下，“打败吴三桂，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你若因此有所损伤，叫我怎么办？”
“不解决小问题，越往后拖，越会有大问题。”蕈芳握住了玄烨的手，沉声道：“我猜，南苑有奸细，可南苑的人都是皇上和我一个一个精挑细选挑出来的，如果初时没有问题，那就是后来被人收买了。三哥，你说谁能替吴三桂收买南苑的人？”
蕈芳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谁能替吴三桂收买南苑的人？又或者，根本不是替吴三桂收买，而是早有预谋？
玄烨的眉头皱了起来，“图海打仗是把好手，他擅长排兵布阵。让他抓奸细，还是在他不熟悉的火/器营里抓奸细，朕都要替图海捏一把汗。”
“皇上还愿意相信骆平么？”蕈芳攥着玄烨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份图，我稍稍做了修改，好在我们并未把所有的轻炮都运出去，稍加改动，动作应该很快，让骆平督促着，改好了，也让他亲自押到前线去，给吴三桂来一个出其不意。若是再有什么意外…”蕈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骆平已经是个成手了，我相信他和他南苑的几个兄弟联合起来，也能解决难题。”
“朕相信骆平，一切就依你所说。”玄烨将蕈芳搂进怀里。在三藩之战开始之前，玄烨一直以为自己打的这盘游戏是easy模式，他知道历史的发展方向，会揣摩所有人的心思，只消稍稍动动心思，就能吹好皇玛嬷的彩虹屁。上苍还把蕈芳这个懂西学、了解自己的女友送来自己身边，即便是擒鳌拜那件事，也因为自己和蕈芳早有准备，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甚至还因为自己的宽容大度收获了一波好感。
走到今天，三藩之战这个副本开启，玄烨才知道他开的根本不是什么easy模式，能不是hard模式，他也许就该谢天谢地了。
蕈芳感觉到玄烨的手心在冒冷汗，她用力给玄烨揉搓着，劝道：“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我们不放弃。”
“我知道，你放心。”玄烨朝蕈芳笑了笑，“没有什么能够打倒你三哥，他吴三桂当然打不倒朕。”
在短时间内继续改造火/器不是一件容易事，彼时蕈芳已有了近八个月身孕，本是该静下心来好生调养，耐心等待孩子出生的时候。可偏偏是她一手接管的南苑出了问题，她就算想进行修养心反倒会更烦。
玄烨想到了这一关节，索性下了道圣旨，令骆平进宫来听蕈芳的交代。
乾清宫的书房里，骆平先给玄烨和蕈芳行了大礼，而后玄烨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一来表示他对蕈芳的信任，二来他也不希望骆平见到他不懂火/器内部原理的样子。
“娘娘，张昭信里所写的事，实在有些出人意料。照例说，我们所造火/器的弱点，吴三桂他们应该全然不知道才对。”骆平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收到张昭的信，他大概也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这支团队里面出了叛徒。”
蕈芳只是点了头，“所以，我向皇上请了旨，将留在南苑的轻炮再加更改，由你亲自押送，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让吴三桂尝一尝失败的滋味。”
骆平单膝跪地，道：“娘娘和皇上既然信得过骆平，骆平必然不辱使命。只是…”他心中还有一点迟疑，“原本南苑留那些轻炮下来，是护卫太皇太后、皇上、娘娘平安的，若是全部运走，我有些担心。”
“不重创吴三桂，京城更加不会有安全。”蕈芳当然知道留些家底的重要性，可是她坚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内奸毁所有的事发生，“除了南苑那些火/器，我在紫禁城中还藏了些宝贝，若有意外，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如今你最应该做的就是速速带着改造好的轻炮南下与图海会合，早日生擒吴三桂。”
“娘娘放心。”骆平拱起双手，“我一定要把内奸抓出来，亲自结果了他。”
“你是个文人。”蕈芳笑道：“那些你做不了的事就交给图海去做，你做你该做的就好。”
骆平从蕈芳的脸上看出了她的疲惫，他当然很想安慰他的女神，可惜女神早已嫁为人妇，如今都要做额娘了，他再痴心妄想，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蕈芳将桌上的图纸递给了骆平，“时间紧急，这两日便辛苦你。”
骆平将图纸展开，要修改的部分蕈芳皆用橘色标了出来，旁边加以注释，这是她理工科生多年来留下的习惯。
“娘娘做事细致，骆平即刻去南苑。”
蕈芳嘱咐着，“这次一定要小心，已经不容有失了。”
骆平瞧着蕈芳的眼睛，认认真真点了头。
看着骆平走出乾清宫书房，蕈芳歪在引枕上，揉着她自己的腰。玄烨进门后瞧见蕈芳的模样，除却心疼之外，自然还有些自责，“去把张睿叫来，就说皇后娘娘玉体违和。”
梁九功低声应了是，小跑着去请太医院院使了。
玄烨挥退了乾清宫中伺候的奴才们，坐到蕈芳身边，亲自给蕈芳揉腰，“既然已经交代给骆平了，你就不要再操心。老老实实在坤宁宫里躺着，什么都不要再想。”
蕈芳右臂支在茶桌上，右手揉着太阳穴，心里总有些忐忑，“三哥，其实我有些不太好的感觉。方才骆平提醒了我，若是南苑的火/器全部交由骆平带着南下，万一京里出了什么事…”
“京里的事还是在朕掌控之内的。”经过这两个月南方将领的叛变，玄烨其实已经不像当初那般自信了，“何况若是朕不成，还有皇玛嬷在。你别瞧皇玛嬷整日在慈宁宫中养花，这天下大事尽在她老人家的掌握之中。”
“您怎么还靠起老祖宗来了。”蕈芳坐直了身子，“还是早早做些准备，多准备些，多防备些，越乱的时候越有人要上来添乱。可这个时候也正是您锻炼自己最好的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玄烨笑道：“听起来，你倒是比朕还更放松些。”
“也不知道是谁总说‘人在紧急的时候要有一份悠闲’。”蕈芳摸着自己的肚子，“其实我们都不可能南下去跟这场仗，在紫禁城里担忧也是白白担忧。”
话虽然这么说，在没有得到得胜喜报的时候，玄烨和蕈芳还是很难睡安稳。
入了五月，天渐渐热起来的时候，南苑的火/器总算又一次改装完成。这回骆平亲自押送，蕈芳如今身子重了，近来即便有太医日日给她调理，思虑过多还是伤了神，张睿如今最怕的就是皇后娘娘早产加难产，所以站在城楼上送行的就只有玄烨。
骆平临行前没能再见蕈芳一眼，他心里多少有些遗憾，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回来，继续在女神身边做事。当然，为了守护女神，他还是会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看清楚了么？”玄烨转身下城楼的时候问梁九功，“那个骆平的眼神。”
梁九功这种常年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别的不会，察言观色这一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那个骆平是在痴心妄想，皇后娘娘和皇上只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玄烨停下脚步，侧头看了梁九功一眼，“你倒真能瞧清楚朕心里在想些什么哦？”
“为主子分忧是奴才的分内事。”梁九功笑了笑，“不过这个骆平主子实在不必忧虑，和主子比起来，他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人物。”
玄烨道：“本事他还是有的，而且在计算上，他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可同行向来是冤家，就这一点就注定了他和蕈芳永远也不能成。”
送走了骆平和南苑剩余的轻炮，玄烨的马车刚刚进了午门，坤宁宫的小太监几乎飞奔着跑了过来，跪在地上不停喘着，“皇上，李嬷嬷说我们主子要早产。”
马车朝坤宁宫疾驰，玄烨的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竟忘了，如今已进五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