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计策
坤宁宫中, 孝庄和皇太后已经在卧榻上坐定，中宫嫡子对于整个大清朝来说实在意义重大，此时此刻的孝庄心情复杂，一则她盼着这孩子的出世, 可是二来, 这些日子蕈芳究竟有多劳心劳力, 孝庄心里也很清楚。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门口打转, 孝庄此刻很为蕈芳捏把汗。
春尽夏至，京城的温度已高了很多，玄烨赶到坤宁宫的时候, 浑身上下都是汗,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怕的。
孝庄原本在念经，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响, 她捻动佛珠的右手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向玄烨，道：“过来坐吧, 芳儿是第一胎, 怕是要等上几个时辰。”
“皇玛嬷。”玄烨坐到孝庄身边, 侧过头看着紧闭的血房木门, 耳边隐隐能听到蕈芳的声音, “她是不是很疼。”
“你让玛嬷怎么给你形容？就像是把身子撕扯开吧。”孝庄想起她当初生福临时的情景, 那种疼痛的感觉真的记在了心里，饶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饶是她的孙儿都已经要做阿玛了，她竟然还没忘记。
玄烨双手紧握在一起，又忍不住问：“芳儿这么疼, 怎么不喊出来，她该喊出来的，喊出来就不疼了。”
“傻孙儿。”孝庄拍了拍玄烨的手，“芳儿是在保存体力。若是把力气都喊没了，到时候收生嬷嬷见到了小阿哥的头，她就没气力生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宫女们进进出出，把一盆又一盆血水端出来，玄烨再也坐不下去了，“玛嬷，孙儿想进去陪着芳儿。什么血房不干净，都是毫无道理的说辞，孙儿不信这个。”
孝庄当然不会同意玄烨进血房，可她话还没说出口，曹寅便跑了进来，“皇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偏偏又是在这个关键时候，玄烨的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孝庄起身握住玄烨的肩膀，道：“你去办你应该办的事，芳儿这儿就交给我。”
“玛嬷。”玄烨心里还有犹豫，“其实…”
“你是大清的皇帝！”孝庄紧盯着玄烨的一双眼睛，“没事的时候你尽管和芳儿儿女情长，这皇玛嬷不想管，可是事情都找到你头上来了，你若不去做你应该做的，明日芳儿知道了，她会怎么说？”
玄烨躬身道：“玛嬷教训得是，那芳儿这儿就拜托玛嬷，孙儿会尽快抓住狐狸，尽早赶回来。”
孝庄想玄烨保证道：“你放心去，芳儿这边一定没事。”
待玄烨匆匆走出坤宁宫，苏茉儿扶着孝庄，道：“格格，您说皇上要抓的这狐狸，是不是…”
孝庄点了头，“有些人愿意铤而走险，愿意殊死一搏。既然好言相劝他不听，那就只好让玄烨和他掰一掰手腕了。”
“咱们皇上一定能赢。”苏茉儿这话大部分还是源于她对玄烨的宠爱。
孝庄轻叹一声，道：“去里面知会一声，叫他们小心伺候着，若是皇后有了丝毫损伤，他们也别想好好走出坤宁宫。”
苏茉儿福身称是，她家格格的脾气她这个做奴才的最清楚，越是这么平平静静说出口的话，越没有什么玩笑成分。若是今日皇后娘娘出了什么意外，恐怕血房里的收生嬷嬷们真的一个都走不出坤宁宫。
玄烨依依不舍地走出坤宁宫后，翻身跃上梁九功早已给他备好的骏马，如今他心里着急，自然想着快些把事情办妥，快些回坤宁宫守着芳儿。
午门外，原本应该南下的骆平突然带着那些轻炮出现，团团围住了正要闯紫禁城的杰书。
玄烨没有上城楼，直接骑着马走出午门。彼时原本守午门的侍卫已经分为两拨，一拨跟在玄烨身边，另外那拨竟然跟在杰书身边。
“王叔带着这么一队兵，是想南下出征么？”玄烨嘴角含笑，示意骆平到自己身边来。
杰书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摸着挂在马背上的十力弓，“皇上…”
“王叔先听朕说完再说不迟。”玄烨带马上前，一径走到了杰书身前，和他对视着，“如今，吴三桂那边有图海顶着，朕相信图海能胜吴三桂必败！可是福建的耿精忠，朕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对付他。今日在这午门外见到王叔，朕想朕找到了最佳人选。”
杰书摸完了十力弓，又去摸了摸长箭的尾羽，笑道：“皇上，您的确有做皇上的本事。”
“王叔打仗的本事，侄儿还是知道的。”玄烨瞟了那些轻炮一眼，道：“王叔若是需要轻炮，朕也可以给王叔几门，只是不知道，福建这一遭，王叔您肯不肯走。”
杰书得到线报，南苑的所有轻炮都被骆平带出去对付吴三桂了，他这才带着他的下属来到午门外，若是能趁乱拿下小皇帝和太皇太后他们，那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也许真的就能重新回到他手里，多年心愿一朝成，他这次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来做这件事的。
玄烨见杰书半天不说话，又道：“侄儿知道王叔想要什么，可是王叔恕侄儿无礼，您想要的，恐怕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拿到手里。可是，侄儿能向您保证，不论您以前做过些什么，只要这次拿下耿精忠，朕保王叔一辈子富贵荣华。您若喜欢带兵打仗，还能在站马上耀武扬威，朕也可以给王叔这个机会。”玄烨说完了这些话，眼睑一垂，笑道：“其实王叔您也能想到，不论如何，您和朕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可是他吴三桂却不行，叛了大明如今又叛大清，可能也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朕就再问王叔一遍，去福建拿下耿精忠，王叔有把握么？”
杰书合上双眼，其实早在骆平出现在午门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自己输了，玄烨这个小皇帝不是白当的，如今这位皇上已经经过历练，不再是那个几岁的小娃娃了。
“皇上放心，福建的耿精忠不是我的对手，这轻炮还是由骆大人带去打吴三桂吧，我这儿用不上。”人一旦放下心结，想开还是很容易的，如今破釜沉舟变成了戴罪立功，杰书自己都觉着他过的是故事不是日子。
玄烨点头道：“既然王叔这样说了，那朕就在京城等候王叔佳音。这个时节到了福建，也许会碰上台风，王叔还要有个准备。”
“皇上放心，臣心中有数。”
玄烨看着杰书转身打马离开，直到见不到杰书的背影，玄烨的心才真正落了地。如果不是因为杰书真的能打仗，天生就是耿精忠的克星，玄烨其实也很想把处理鳌拜的方法挪过来用到杰书身上。可这两个人又大有不同，一个不过是三朝元老，另外一个却是宗室亲王，玄烨猜想，祖宗们估计也不愿意看到自己把康亲王软禁起来，反倒不知道知人善任。
午门的事解决了，骆平真正向玄烨告辞，策马南下。玄烨没功夫整理思绪，打马回到坤宁宫，进门时刚好和端血水出来的宫女撞了满怀。
“做皇帝的，最忌讳的就是着急！”孝庄瞪了玄烨一眼，知道他没心思换衣裳，便拍了拍卧榻，让玄烨坐到自己身边来。
玄烨却没坐下，拱手道：“孙儿知道，历朝历代，鲜少有皇帝进过血房，可是今日孙儿想破了这个例。孙儿要守在芳儿身边，看着她平安。”
“你是皇帝，行事要有分寸！”孝庄自然不肯同意，“芳儿也不会愿意你进去守着她。”
“玛嬷您生了皇阿玛，您比孙儿更知道，芳儿如今究竟在受多大的苦。说起来，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孙儿罢了。”玄烨偷偷瞧了皇太后一眼，索性撩起龙袍跪在地上，“孙儿求皇玛嬷，就让孙儿去守着芳儿吧。”
皇太后收到玄烨的求助，自然而然开始帮腔，“老祖宗，难得玄烨如此心疼芳儿，您不如就成全了他？更何况，有老祖宗在坤宁宫坐镇，今日坤宁宫中发生的一切，想来奴才们也绝不敢往外传。退一万步，就算是传了出去，这全天下的女人大部分都会觉着咱们皇上是位好夫婿吧。”
“你啊，只知道给玄烨做说客，从不讲什么原则。”孝庄责备了皇太后一声，犹豫了一下，朝玄烨点了头。孝庄除了是玄烨的皇玛嬷，是大清的太皇太后之外，她也是个女人，也经历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苦。祖宗规矩再大，大不过皇后的性命去。蕈芳生了这么久还没生出来，兴许玄烨进去，一切便可顺利了。
血房中，蕈芳意识清晰，只是她觉得肚子里这孩子实在太不听话，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仿佛孩子都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玄烨进血房，太医、收生嬷嬷，包括血房里的奴才们在内，都大吃一惊。不过吃惊过后，他们便各自去干各自的活计，皇后这一胎是大人孩子都不容有失的，当然谁都不敢不使出吃奶的力气。
“芳儿。”玄烨坐到床边，握住蕈芳的手，“我来了，我陪着你。”
蕈芳此时正是阵痛间隙，她看着玄烨焦急的模样，蹙眉道：“好像，好像生不出来。”
“不怕，会生出来的。”玄烨掏出自己的帕子，给蕈芳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外面的事，朕都处理好了，如今你是朕最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