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当家作主的时代来临
其时蕈芳并未想到玄烨会带着太皇太后一起来, 她这个皇后待在紫禁城中时不得不守着规矩，一点儿破格的事儿都不能做。这回终于有机会出来放风, 还是在皇上的庇护之下正大光明地放风，自然就没讲那么多规矩。此刻她正穿着镶黄旗军服, 指挥士兵将改造好没多久的火炮架起来。
好在孝庄曾经是蒙古格格，在科尔沁草原时也曾昏天暗地的胡闹过，见到蕈芳这模样, 也并未觉着不成体统, 只是问玄烨, “你这皇后不知道我今儿个会和你一起来？”
玄烨回说：“芳儿原本是说，等孙儿看过改良版火炮的威力之后再请您过来，这是凑巧赶上了。”
手持望远镜的芳儿在看到玄烨同时, 也看到了站在玄烨身边的孝庄。她心说皇上简直就是在给她挖坑，请太皇太后来，好歹提前知会一声，这回让她措手不及，还叫太皇太后看到她穿军服时的模样，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孙媳妇见到皇玛嬷自然要上前请安的，蕈芳也来不及换衣裳了，何况这儿也没有衣裳给她换，她索性跃身上马，快马跑到孝庄和玄烨身前，下马之后勉勉强强行了礼。
孝庄本身是向着这个孙媳妇的，毕竟这孙媳妇真的是玄烨的好帮手。可是面对这样的芳儿, 孝庄也不得不板起脸来‘教训’一下，“蕈芳，你好歹也是大清的皇后，做事之前该想想分寸二字。百官对你已多有不满，再这么折腾下去，我那慈宁宫里怕不是要摆满了参你的奏本。”
蕈芳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玄烨，她当然有些不服气，可是面对着太皇太后这位老祖宗，她总不能和人家硬顶，人家说什么自然就得听什么，还要有个外援帮衬着，兴许才能‘度过难关’。
玄烨立刻收到了蕈芳的求救信号，笑道：“玛嬷，咱们还是瞧瞧这轻型火炮到底好不好用。”
蕈芳点头如捣蒜，“这一款主要以轻巧为主，也是皇上提出的要求，威力到底有没有之前的重炮大，芳儿也没有太大把握。”
孝庄其实很看好蕈芳，方才用重话说了人家几句，这回总要鼓励一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造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有缺点，大可再加改正。”
“玛嬷说得正是。”玄烨附和着，“能造出来就是好的开始。”
蕈芳给跟在身边的侍卫递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举起大旗挥舞着。五门轻炮都已架好，哨子声响，守在火炮旁边的兵士点燃引信，震天声响过后，更远处的杨树应声倒下。
“很有些准头。”玄烨看向蕈芳，目光中透着温柔，“皇后的力学不是白学的，分寸拿捏得真好。”
蕈芳也不居功，甚至有些把功劳往外推的意思，“主要还是南大人的图准确，芳儿其实并没有做太多。”
当年汤若望和杨光先比试的时候，孝庄就知道蕈芳在测算上出了一些力气。当时她只是觉着索尼家的孙女儿对算学有兴趣，也不过是学得好一些、能算些东西罢了。今时今日真的看到经由蕈芳设计、改造之后火炮的模样和威力，她不得不从心底里承认自己看小了这个孩子。
“当初玄烨和我说南怀仁夸讲你是天降奇才，我并不太信。”孝庄拉住蕈芳的手，“没想到，你真的不止是学一学而已。”
突然被孝庄夸讲，蕈芳还有些不太习惯，“其实皇上学得也很好，只不过他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研究这个。”
孝庄轻轻颔首，她可是政治场上的老手了，深知这款轻炮的意义。这可不仅仅是一款新炮，这代表着由玄烨主张开办的西学学馆对大清来说意义重大，这是玄烨的一场胜利、一张王牌。
孝庄在玄烨和蕈芳的陪同下往中军大帐方向走，边走边对玄烨说：“索尼上奏本让你提前亲政，你已经婉拒两次了？”
“孙儿知道首辅是好意，可是大婚了便能亲政这个理由，孙儿听起来有些不太舒服。”玄烨扶着孝庄在帐篷中的书案后面落了座，“不过今时今日有了芳儿给朕改造好的火炮，朕可能有些资本了。”
“护我大清子民，保我大清江山，的确是个好资本。”孝庄看一看玄烨，又看一看蕈芳，深觉自己在培养孙儿这件事上，总算不再出错。如今看来，她的儿子福临竟然真的成了大清的牺牲品，她在教育儿子上可以说最终以失败而告终，在教育孙儿上终于没有再走那条错误的老路。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他们的选择也未必就是错的。
“有玛嬷这句话，孙儿心里就更有底了。”玄烨松了一口气，他熟读史书，深知想要改变人的固有思想有多困难。他和蕈芳想做的事，有利于千秋万代，是将来的子子孙孙都会受益的好事。可是在当下，不要说得到认可，就算是慢慢推进都还挺难的。
孝庄见玄烨眼中多了些许愁色，笑道：“孙儿，玛嬷和汤玛珐相熟比你还要早。可是西学，玛嬷了解的的确不如你多。你们这些小人儿学的、见的多了，自然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多上很多天马行空。玄烨你愿意相信玛嬷么？”
孝庄这问题把玄烨问笑了，“孙儿是玛嬷您一手带大的，这世上，孙儿最信得过的长辈就是玛嬷。”
孝庄满意地点了头，“那玛嬷今日再安一安你的心，不论你和芳儿你们两个想做什么，玛嬷都会支持。”
玄烨没有想到，孝庄这个三朝老人，原本应该是满蒙贵族利益的最大维护者，如今竟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玛嬷，您能这么说，孙儿…”
“很意外？”孝庄了解玄烨，这个孙儿自幼便在自己身边长大，比起福临，玄烨更听自己的话。师从汤若望和南怀仁，其中大概也有自己尊敬西洋传教士的原因在里面。可是如今，玄烨长大了，前朝的大臣们都在奏请他提前亲政了。跟汤若望和南怀仁他们学了这么多年，心里的想法自然和那些读着四书五经，一步步靠着科举考试走上来的官员们多有不同，自然也和孝庄的想法多有冲突。不过，年轻人有他们年轻人自己的天地，谁又能证明年长者的所有经验都一定正确呢。
“玄烨啊。”孝庄握住玄烨的手，目光中透着对孙儿的无限希冀与期待，“在汉人眼中，这江山本不该由我们满人来坐。即便今时今日我们满人已入关多年，在一些汉人心中，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我们满人赶到关外。这天下若是由汉人做皇帝，天下一家也许不难。可是，由咱们满人做皇帝，这就成了一个不好解决的难题。玛嬷想了很久，却苦无解决良方。若想让全天下的汉人都真心真意归顺我大清，孙儿你非得付出远超汉人皇帝的百倍努力不成。这很累也很难，你会很苦。”
“孙儿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吃苦。”玄烨信誓旦旦，不过他说得也全都发自肺腑，活了两世，他很明白能吃多少苦就能享多少福的道理。曾经的大学校园门口，同学们调侃卖手抓饼的都移民了，我们买手抓饼的却还这么穷。殊不知，人家卖手抓饼的早起有多早，晚睡又有多晚，在三十几度的高温下推着小推车作业，这些大学生恐怕是吃不了这个苦头的。所以，人家能有钱移民自然有人家能移的道理。当然，在当时的艾叶心中，最好的还是祖国大好河山，今时今日也是同样。
孝庄自然不知道玄烨心底的这么多想法，她还以为孙儿年纪小，没经过没见过，也就无所畏惧。“等你真的亲了政，各地奏本如山一般堆在你面前，很多事情你尽了力，发展却并不如你所愿的时候，希望你还能这么想。”
不这么想，难道要被困难打倒么？玄烨笑道：“玛嬷，汤玛珐曾经给孙儿讲过弹簧原理，他说困难就像弹簧一样，若是我们自身不够强大，先被困难吓倒了，那困难可就越来越强大了。倘若孙儿真的不幸遇到了坎坷，那不怕也就是了。孙儿相信…”他侧过头看向蕈芳，“不论孙儿将来会面对多大的难题，芳儿都会坚定不移站在孙儿身边，玛嬷您也会支持孙儿。”
玄烨和蕈芳都还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在这个年纪上，大多数的少男少女们还都沉浸在小儿女的感情中，可是他们两个却已经想到了守望相助，在这点上，孝庄是很欣慰的。
“玛嬷会支持你，芳儿不止会陪伴你，玛嬷瞧她还会做你最好的帮手。若是将来可以一直如此，就算玛嬷有一日不在了，也能安心了。”孝庄的目光很温柔，言语间也尽显真诚。经历了两朝风雨，在大风大浪中走过，孝庄坚信没有什么能够打倒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就算有难关，她一手培养长大的玄烨也一定能闯过去。
皇上请太皇太后看了新型火/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前朝。
鳌拜尚武，原本这些有关大清武力值的事都该他管。可是人家也是从一场一场战役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有血性不说，还倔得很。自从玄烨把他的西学学馆准备着手改造火炮的事情宣扬出去之后，鳌拜索性完全大撒手，小皇帝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老子不管了！若是捅了篓子出来，你还不是要请老子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通常这种大撒手的结果有两种，要么他赌对了，玄烨的学馆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整不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费几个银子罢了。若是这种结果，那他鳌拜在朝堂上的威望必定蹭蹭上涨，如今站在索尼身边，支持皇上提前亲政的，恐怕都要站到他身边来。可是还有第二种后果，那就是他赌错了，小皇帝运气倍儿好，真的叫他倒腾出些东西来，那就轮到小皇帝威望上升，原本还在暗地里站他鳌拜的人，怕是都要倒戈到索尼那一方，上奏本请皇上提前亲政了。
如今太皇太后在看到皇上、皇后他们最新改造的轻炮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乐乐呵呵回到紫禁城，显然这回是让小皇帝撞了大运，真的改了些好东西出来。
鳌拜在自己家中时不由也会想，难不成真的是他这个三朝元老老了？比不上刚出茅庐的小皇帝？大清真的已经是小皇帝的天下？他该放权了么？
可是又怎么甘心啊！人走茶凉这句话，鳌拜曾经深深地体会过。一朝手握大权，满朝文武都会围在你身边点头哈腰，你一个眼神，他们都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把你想要的、喜欢的全都送到你眼前来。可是这权力一旦不在手中了，你就瞧着吧，一个个见了你的面恨不能就扭过头去，连声招呼都不愿打。今日门庭若市，明日门可罗雀，就是这么现实。
鳌拜这个曾经到过谷底的人，在重新手握重权之后，怎么会心甘情愿放权，再一次‘忍受’文武百官的‘变脸’啊。
可是，说到底，大清还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他鳌拜再握重权，也是皇家的奴才，难不成还真的让小皇帝一辈子做儿皇帝，他鳌拜一辈子把持朝政么。
罢了！鳌拜看着挂在墙上的十力弓轻叹一声，转身走到书案后面，准备写奏请皇上提前亲政的奏本。
“玄烨vs鳌拜，第一局，玄烨胜！”坤宁宫中，玄烨挥退了随侍在侧的奴才们，右手折扇轻挥，朝蕈芳‘显摆’着。
蕈芳的脸色有些白，原本粉嫩的樱唇也少了些血色，她笑道：“看来今日皇上上朝听政时，文武百官又奏请您亲政了？”
“这回连鳌拜都上了奏本。”玄烨坐到蕈芳身边，道：“他在奏本中提及朕开设西学学馆的必要性，也恭喜朕的轻炮试炮成功，这些全都是芳儿你的功劳。”玄烨轻握住蕈芳的右手，这才觉察出异样，即刻变了脸色，“你手伤了？”他低头察看蕈芳的右手，只见原本白皙细嫩的手掌已肿了起来，怪不得他觉着蕈芳今日有些怪，“你这是怎么弄的？可传了太医？怎么太医不曾告诉朕？”
“您一下问这么多问题，叫我先答哪一道？”蕈芳倒是不太介意自己右手上的伤，“是新改了鸟铳出来，射程更远，我却低估它的后坐力。果然理论和实际还是有很大差别，我老师当年说的是对的。”
“你到底找太医瞧了没？”玄烨责怪着蕈芳，却已起身拿了消肿的药膏过来，“你自出生起便是大家小姐，细皮嫩肉的，只怕从未曾吃过这种苦。校场里除了你之外就没有旁人了？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放在那儿都是摆设？几时轮到你这个皇后亲自下场试鸟铳了？”
又是连着好几问，蕈芳有些哭笑不得，“我下场还不是为了您？您提前亲政，百官和侍卫们心中必定都有疑问，不知道大清在您手中会变成什么模样。我待侍卫们好些，侍卫们心中都会记得。”
“朕又何尝不知道你心中的想法。”玄烨轻轻给蕈芳搽药膏，时不时吹上两下，“下一次再试鸟铳，你叫朕同去，朕亲自试总比你这个皇后下场的效果更好些。”
蕈芳翻了个白眼，“若是我真的站在旁边看着您试鸟铳，只怕大臣们的奏本上又会写皇后目无皇上，见皇上身处危险之中却无动于衷了。”
玄烨知道蕈芳偶尔会刀子嘴豆腐心，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咱们两个还在乎那些老大臣们究竟在写些什么？若是当真在乎，你就老老实实在后宫中做朕的皇后，咱们先生一个阿哥叫承祜，再生一个阿哥叫胤礽，再生几位小公主，就玩儿养成游戏，看看你和朕养的阿哥和公主还会不会走上原本的老路不也挺好，何必这么折腾。还让那些大臣在奏折中写皇后你善妒，入宫这么久却无所出。”
“您若是嫌弃我，大可像那些大臣们在奏本中所写那样，废了我，再娶一位可以即刻给您生小阿哥的皇后。”蕈芳扬起头开玩笑。
玄烨板着脸道：“你身为朕的皇后，朕又如此信赖你，将与身家性命相关的都全权交托到你的手上，跟朕开这样的玩笑，是不是不该？”
“我错了。”蕈芳看到了玄烨的表情变化，小女儿姿态就露了出来，玩笑话适可而止自然无伤大雅，若是不懂得收敛，再好的感情也要变糟糕。
蕈芳扬起自己被玄烨涂满药膏的右手，可怜兮兮道：“我手伤了，您该让着我。”
“好，朕让着你，不把你说的话当真。”玄烨抬手刮了一下蕈芳的鼻子，“不过废后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你说这个就相当于说你想和朕离婚，每说一次，即便朕知道是开玩笑，也很伤感情。”
蕈芳从玄烨的眼睛里看到了认真二字，她轻轻咬着下唇，略作犹豫，凑过去吻了一下玄烨的脸颊，玄烨还没怎么样，蕈芳的脸先红了，“口说赔罪既然做不得数，这么着总成了吧？”
玄烨嘴角微挑，哪里就肯如此放过蕈芳这只小绵羊，他将蕈芳横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脸颊蹭着蕈芳的脸颊，抱怨着，“真是过早成婚害死人，明明什么都懂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赫舍里蕈芳你肯定体会不到朕这百抓挠心的感觉。”
“着什么急。”蕈芳原本一双手臂还环在玄烨的脖子上，听到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索性起身到书架旁拿下一本佛经递给玄烨，“心静自然凉，也不会有什么百抓挠心的感觉了，您定力不够，多读读佛经就好了。”
“朕又不是皇阿玛，你也不喜欢读佛经，你让朕读这个作什么！”玄烨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把佛经又放回原处，他虽然不喜欢，却也不敢不敬重。“还是下棋吧，你用左手，朕让你五颗子。”
“您还没输够？”在玩儿上面，尤其是在下棋上面，蕈芳从来不肯让玄烨，她一个理科出身的博士研究生，在排兵布阵、逻辑思维上总也该强过文科出身的玄烨，所以，下棋的结果通常是玄烨输，蕈芳胜。
“还没下，你就觉得朕会输？”对于蕈芳的挑衅，玄烨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玄烨一直觉着，让蕈芳高兴，是他作为蕈芳的夫君理当做的事。诚然，蕈芳在理工科上的优势是先天的，不过玄烨自幼熟读《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他能倒背如流，如何排兵布阵专门由久经沙场的师父教过，围棋更是还不会说话就开始耳濡目染，所以在下棋上，玄烨的技术怎么着都是比蕈芳高一些的，之所以蕈芳赢得次数更多，还是因为玄烨时不时让上几步、再走错几步。不过这种哄娘子高兴的‘招数’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娘子看出来的，尤其是蕈芳这种理工科娘子。
蕈芳左手执起黑子落到棋盘上，“您若是觉着您不会输，那咱们就下下看。”
棋下一半，蕈芳一边落子一边问：“鳌拜上了折子请您提前亲政，您觉着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真心还是有一些的。”玄烨从来都不觉着鳌拜是乱臣贼子，相反，这位大清的巴图鲁真的立下过汗马功劳，“只不过，朕在他眼中没有威望，还是个奶娃娃。”玄烨轻声叹息，随便落下一颗子，“他不会心甘情愿放下手中权力，也觉着如今他拥有的正是他该得的。”
“所以，还是要动手？”蕈芳知道，玄烨如今的亲政并非是真正的亲政，他看似手握权力，可是前朝大臣中还有一部分人站在鳌拜那头。如今她玛法的身子不大好，若是玛法去了，那鳌拜一手遮天，朝中大臣再有倒戈，这亲政也不过就是说出来好听罢了。
“朕的那把可以射飞镖的鸟铳是你送给朕的，总不能压箱底不用吧。”玄烨虽然开了个玩笑，心底却很沉重，“朕只想把他养起来，不会伤他分毫，他毕竟曾经是功臣。”
“皇上胸襟广阔，小女子佩服。”蕈芳起身福了福，“我相信，鳌拜也会有真正佩服您，觉得您可以亲政的那一日。”
“朕是得让他佩服朕啊，除此之外，朕还得让他佩服你。”玄烨握住蕈芳的左手，将她拽进自己怀里，“不然玛嬷那儿总会收到些乱七八糟的奏本，玛嬷不嫌烦，朕都嫌烦了。”
玄烨始终信奉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他准蕈芳去校场，自然也私下里让他的亲信侍卫时刻保护着。这回蕈芳受了点儿轻伤，那侍卫竟然不报，他秉着当皇帝理该宽大为怀的原则，黑着脸狠狠训了那侍卫一顿，却也没罚俸禄、没打板子，直感激地拿侍卫叩头呼万岁，发誓从今往后一定好生在暗中保护皇后娘娘，不让娘娘再伤一根头发丝儿。玄烨这才满意地放了那侍卫走。
鳌拜奏请玄烨亲政之后，还是老实了两天，不过跋扈惯了的，即便想尽方法按捺着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终归还是有按捺不住的那一日。
玄烨眼见着鳌拜即将故态复萌，便一口一个‘鳌卿’地将鳌拜带到了试炮的校场。蕈芳还是穿着那身镶黄旗军服，背负着双手等着玄烨和鳌拜前来试炮。
“鳌卿是我大清的巴图鲁，皇后他们造出的新式火炮究竟适不适合战场，还是该你下最后的结论。”玄烨和鳌拜下马之后朝试炮方向走着。
鳌拜道：“臣不敢，皇后娘娘和南大人一起研究出的火/器，自然适合战场。”
“鳌卿还是看过再说。”
鳌拜虽然对当今皇后多有微词，不过见到蕈芳的面，他还是乖乖行了礼。
蕈芳含笑点头。
如今校场的侍卫们大都为皇后娘娘的勇敢和聪慧所折服，原本倾向于鳌拜的天平已渐渐向玄烨和蕈芳那边倾斜。可鳌拜毕竟是巴图鲁，大清武将当之无愧第一人，侍卫们见了他，还是害怕的。
“鳌卿瞧瞧这新式火炮如何？”玄烨摸着比从前重炮轻上许多的轻炮问鳌拜。
鳌拜深知重炮威力，如今这炮筒子小了很多，轻便倒是轻便，这玩意儿只怕没什么效用，“皇上恕臣直言，重炮还是很不错的。”
“恩。”玄烨点了头，“重炮的确威力大，可鳌卿可曾想过，倘若千里之外起了祸事，重炮可能即时运到？”
“若是当真刀兵相向，即便没有重炮，敌方的装备也远不及我八旗兵马。”
鳌拜久经沙场，有这个自信也不足为奇，不过玄烨却愣哼一声，“依你的意思，有炮不用，却叫我八旗将士手握刀剑去拼性命？”没等鳌拜回话，玄烨瞧着远处的蓝天，道：“鳌大人还是先试过这轻炮的威力再说。”
鳌拜心道：这小皇帝还没真正当家作主，脾气倒是见长。他接过士兵递上来的火把，点燃引信，炮声隆隆，远处提前建好用来试炮的工事应声而倒。
鳌拜皱起眉头，一阵沉默。
“威力如何？”玄烨抽出折扇，缓缓扇着。
鳌拜拱手躬身道：“娘娘大才，皇上英明，是奴才愚钝。”
回宫的路上，玄烨和蕈芳同乘一辆马车。蕈芳想想鳌拜方才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轻炮的威力如传言般一样。”
“朕带他来，只是想让他知道，朕的皇后的确有大才，不是他们那群老大臣胡乱写几本奏本就能诋毁得了的。”玄烨亲自给蕈芳摘下头盔，“校场上热，你怕晒黑朕可以理解，都上了马车了，还戴这劳什子做什么。”
“穿衣穿全套么。”蕈芳将散下来的长发捋到耳后，“您瞧我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才真的叫不伦不类。”
“朕瞧挺好。”玄烨轻抚着蕈芳的长发，“朕捉鳌拜之日，你去慈宁宫守着玛嬷，还是同朕一起？”
“若是和您一起，天下人会不会说咱们欺负一个老人家？”蕈芳的确已经很久没把她那条长鞭请出来了，玄烨的邀请简直请到了她的心坎儿里。
“你猜史官敢不敢秉笔直书？写‘帝后同心除鳌拜’？”玄烨简直脑洞大开，“若是咱们两个齐心协力收了鳌拜，一时肯定毁誉参半，可是过后兴许就变成了佳话。说不定还会有给咱们两个写话本子的，到时可真成了美谈。”
“写话本子？”蕈芳未置可否，“那话本子怕不是您亲自执笔吧？”
“管谁执笔！”玄烨伸臂将蕈芳揽进怀里，“那就说准了，你我同去！到时，朕派一队精兵去守慈宁宫，请皇额娘去陪皇玛嬷，玛嬷和她的侄孙女凑在一起，还能谈一谈家乡。”
虽然玄烨表面上云淡风轻的，蕈芳却很清楚，拿下鳌拜，玄烨心底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蕈芳紧握住玄烨的手，坚定地望着玄烨的一双眼睛，“皇上，我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这句话永远有效！”
“我们会赢。”玄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那抹坚定不移的神色是蕈芳从不曾见过的。
蕈芳认认真真点了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你放心。”正经不过三秒的玄烨很快又露出轻松神态，“那句台词是怎么说来着？我会毫无保留地把我的后背露给你。”
“您真的是历史系高材生？没选修过表演吧？”蕈芳扯了扯嘴角，“您刚才给我一种戏精突然上身的感觉。”
“切！”玄烨一脸嫌弃的表情，“你不要以为我们历史系高材生都很木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往后的几天时间里，玄烨表面上轻松，暗地里却在下苦工。往常玄烨早期练功会带上蕈芳，可是蕈芳醒的时辰没有变化，玄烨却已经穿好练功夫，去练功房练功了。举着贴有鳌拜头像牌子的也从梁九功换成了玄烨的贴身侍卫，那侍卫的轻身功夫很好，直逼着玄烨也不得不加快自己的速度。
曹寅这个只懂一点儿武艺的文官直看得眼花缭乱。
‘鸟铳’里的飞镖射完，玄烨接过梁九功递上来的帕子，问那侍卫，“是鳌拜快，还是你方才快？”
侍卫回说：“臣的阿玛说，臣现在的身手较当年的鳌拜还稍微差了些。”
玄烨在小太监搬来的龙椅上坐下，感慨道：“岁月不饶人啊，如今的鳌拜大概也比不上当年了吧。”
“即便身法不成，功力应该还是更深些。”蕈芳也换上练功服走了进来。
曹寅他们齐齐给皇后见了礼。
玄烨挥退了随侍在侧的奴才们，起身问蕈芳，“你怕了？”
“我不怕，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怕过什么。”唯物主义的蕈芳信奉人只活一次，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很多事就变得再简单不过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去努力争取，得到了不必太过欢喜，失去了也不必太过悲伤，人总是要死的，活着的时候，该痛快还是要痛快。
玄烨看向蕈芳手里握着的软鞭，眼中渐渐有了笑意，“终于肯把你自己的那条压箱底，用朕送给你的这条了？”
蕈芳眼睑低垂，故意说：“我原本有些犹豫，后来索性抽签决定，是上苍让我用您送我的这条。”
宣鳌拜进宫当日，玄烨一双手的温度还是比往常低了些。这回蕈芳换上了侍卫的衣服，右手攥着软鞭，守在玄烨身边。
“皇上…”
蕈芳原想再安慰两句，玄烨却截住了她的话，“朕会赢。”
蕈芳左手握住了玄烨的肩膀，耳听木门声响，又飞速放了下去。
想要拿下曾经的辅政大臣是需要理由的，当年福临鞭尸多尔衮时也是列了好多罪状出来。鳌拜在朝为官多年，清清白白不太可能，所以玄烨想找他的罪状一点儿都不难。不过太久远之前的事玄烨不曾参与，翻旧账也不太好，他就把焦点落在了‘圈地乱国’上。
“朕和皇玛嬷都曾说过，换地、圈地并非明智之举。我大清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如今正是让四海归心的时候，你鳌拜却在扯后腿。你表面上应承的皇玛嬷，暗地里却还在做圈地的事，如今京郊民怨沸腾，是也不是？”
鳌拜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他久经沙场，皇上身边站了那么些个侍卫，他心里就很清楚，今日是免不了一战了。“臣是镶黄旗人，有责任让旗民的日子过得更好。”
“难道大清就只是镶黄旗的大清么！”玄烨这句话犹如重锤击在了在场每一个侍卫的心上，他们分属不同旗，里面自然也有镶黄旗的侍卫，他们日日训练在一处、拼命在一处，早就是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是不分你在镶黄旗还是正白旗的。
鳌拜的目光越来越冷，“皇上，你今日细数了臣如此多条的罪状，不就是想要把臣拿下么！不必多说，一起上吧！”
他话音刚落便拉开架势，侍卫们在玄烨的示意下一哄而上，和鳌拜纠缠起来。
蕈芳仍然守在玄烨身边，玄烨既然已经说了把后背交给她的话，她就会守好玄烨的后背。
“芳儿，朕要开始了，你仔细瞧着。”玄烨这十几年来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他跃身而起，右手握着‘鸟铳’，绕着鳌拜射镖。当初玄烨练习的时候，每一镖都插在鳌拜的‘脸’上，可是这一次，每一镖几乎都是擦着鳌拜的脸过去。蕈芳心里清楚，玄烨只是想扰乱鳌拜，给侍卫擒住他的几乎，这位皇上真的没有要伤鳌拜的意思。
过了一刻钟，侍卫们大都已经鼻青脸肿，蕈芳很清楚，玄烨手中‘鸟铳’里的飞镖不多了。她跃身而起，将鞭子挥了出去。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相对而坐，几乎同时端起茶盏。
皇太后毕竟年轻，远不如孝庄沉稳，“老祖宗，您说皇上他应该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