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悲哀
天色刚刚破晓，路边的茶摊就早早的支愣起来，深秋，风一吹，树叶就扑棱棱地掉了一地。
但早些时候的江家便吹锣打鼓了起来，红幔，红帘，红灯笼大喜字贴的到处都是，比前几天大婚还要隆重些。
门口的小贩叽里咕噜了一句：“这江家倒也是个实诚人，姑娘回门也搞那么慎重，看来不是假疼。”
这声却被路过的旅人打断了，“哟，你还不知道啊，这江家今天可不是为了那个江小姐，才搞这样的。”
小贩不明所以然的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旅人一脸意味深长地走了，便又抬起自己的担子开始吆喝。
“夫人，她们也就是仗势欺人这个劲儿了，谁不知道当今的七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没什么实权，若不是我们将军府失了势，若是在当年……”小萝越说越气愤，梳头发的手也稍微重了些。
江霜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初的替嫁，到头来也不过是人走茶凉。
“这些话在人后议论就好。”
“夫人……不是小萝多嘴，我瞧着您那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人。”小丫鬟大概是在府里直来直往惯了，有些话到嘴边就说了。
“不过是捡来的抵不过亲生的罢了，但养育之恩尚在，这次回门之后，就该是没什么关系了。”江霜降语气温和，这些她不计较了。
小萝点了点头，“小萝这次给夫人梳个好看点的，压死那个妹妹。”
江霜降笑了笑。
摆弄好了，姜堰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他一袭黑衣，和平日的素白色相比，多了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
头发高高的束起，仿佛又是那个少年将军一般。
“很适合你。”姜堰淡淡道。
江霜降挽了一下有些长的袖袍，一步步的上了马车。
她很少穿这种华贵的衣服，这锦缎，如果没记错，应该是绫阁里最贵的那一批，就算是世家小姐也难得，之前江琼想要却一直排不到货。
“倒是贵气了些，这一身将军花了多少？”江霜降难得打趣。
姜堰闭上眼睛小憩，仍不忘著回答：“无妨，本来就是给夫人备着的。”
江霜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意思就是已经考虑好了？
“将军府有那么多钱么？我记得成亲那天，家里的铺子不是被砸了？”江霜降又问道，“找到凶手了吗？”
“夫人是觉得将军府连一个人都养不起了？”
“咳咳咳，没有的事。”江霜降想起来将军府小别院那个破落的样子，以及自己凝霜居和正厅像是多年没修葺的样子，愣是把反驳的话收了回去。
姜堰现在才是那个主导者。
马车次啦啦地滚过长长的石道，江霜降撩开帘子，外面那些摆摊的小贩已经开始布置东西了，飘香十里的包子的香味，人群熙熙攘攘。
天边云卷云舒，和平，人世的烟火气，混杂着叫卖声。
“这份宁静，还能持续多久？”江霜降趴在帘边，说了一句。
“用中离的十城换来的。”姜堰回道，“这次去，不会安全。”
“我听老师说，中离城虽然身处两国交界，但民风淳朴。”江霜降单手支著自己有些沉重的头。
说到中离，姜堰那纹丝不动的冰块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读过兵书吗？”
“略懂。”
姜堰没有说话，而是坐在那边低低地哼起了一段歌谣。
曲调婉转，却不失情感，江霜降突然明白了马革裹尸的悲哀。
外面喧闹，马车里安静如斯，只有一段非常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旋律。
“到了。”姜堰淡淡道。
江霜降如梦初醒。
马车停了下来，江府的门口，站着两个小厮，看到了马车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江霜降稍稍一露脸，小厮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下去。
“是大小姐阿，江府门口不可以停马车。去侧门吧。”
江霜降沉声道：“我在江府待了那么久，倒是没听过门前不可以停马车的规矩。”
小厮见人恼了，便不紧不慢地回答：“是老爷新定的，大小姐当然不知道。”
“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小姐，便知道我也是这个家的主子，现在是要造反不成？！”江霜降丝毫不怯懦。
“……不敢。”小厮连连点头。
不远处，余氏带着几个婆子过来，“霜降阿……回来也不说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回来。
“这是回门的大日子，娘亲不记得了么？”
余氏一把握住她的手，似乎因为她的女儿好事将近，对江霜降也热情了些：“霜降阿，娘亲怎么会忘呢，前几天还和你爹念叨着你这孩子是好孩子。快，快进来……”说到这里，余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轿子里：“姑爷……来了吗？”
“来了。”江霜降答了一句，然后就转身进去想要扶著姜堰出来。
然而还没碰到人，马车的后面突然开了，轮椅顺着那倒下去的板子，缓缓地下来。
江霜降：“……”
其他所有人：“……”
传闻中的小将军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风月般的外貌让所有人都摒息。
江霜降走了过去，非常自然地推着他的轮椅。
姜堰这次没有反驳她，而是任由江霜降推著。
余氏脸色难看。
江琼刚好在正厅，迎面对上，穿着浅粉色的少女宛如春日豆蔻鲜嫩，纯情，和落落大方，大气的江霜降截然不同。
“……姐姐，你回来了。”江琼挽著姿态对她稍稍行了个礼。
“这位……是？”江琼看到姜堰，表情顿时有些难看。
“姐夫。”
姜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淡淡地冷冷地说：“我们走吧。”
江琼原本的笑容逐渐消失，手里的手帕被捏的死死的，什么……什么东西，不是说，姜堰缺了腿，性子阴郁，相貌丑陋么？为什么？
他怎么可能对江霜降那么温柔，还……
而且江霜降身上的那套……衣服，还是她得不到的。
“江家嫡女？”
出了屋子，姜堰突然来了一句。
江霜降还没反应过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