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生与死
蠕行的混沌中，杜朗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走向毫无意义的黑暗，这种感觉他非常地熟悉，那正是真正的死亡。
啊，果然到最后，我都一事无成，实在遗憾。
“你为什么不求李神洛，让你像寰序秋那样寄宿于原典之上？”
一个疑问在某处响起，似乎不像是他自己的内心独白，某人对此非常困惑。
他虽然无法直接回答，但他在被吞噬的时刻开始，就已经知道这条路不能选择。不能再欠他更多人情了。
死亡已经无法避免，那就要让希望走得更远。
那个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这想法。
“无法理解，你控制着生命力，明知生命的可贵，却仍然不愿意为了自己而活，实在是无法理解。”
掌心的温度印在他的胸口，那种飘然的死亡气息逐渐不再，记忆也随着这温度而向那一边延伸。
……
生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它是贪婪者可供使用的货币，是绝望者最后的寄托，但不管怎么说，它总是一种自我的产物，如何使用确实无关紧要。
作为传递生命力之人，杜朗不在乎他们的死活，那是有关利益的选择，他在乎的只有母亲对他的认可。
记忆中的母亲很不一般，她是整个西亚财团的掌控者，并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杜朗，你是身怀强大力量的天选者，你的力量无与伦比，妈妈以你为傲，所以你要赶快变强，为我争一口气啊！”
十四年前，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慈祥的母亲带着和蔼的笑容，坐在大楼高层的窗前，向他述说着未来。
那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就算是在多年以后，他也依旧无法忘记。
“我会努力的，妈妈，我会变得非常强大！”
“难道说，就算是要因此伤害别人也可以吗？”
“嗯……我可以！”
在那里，他立下了如此的诅咒，并且从此以后，命运舍弃了他。
……
一次似乎小小的失败之后，他被送到了沙漠中的一处基地中。
这里的景色十分奇特，不染风尘的建筑群笼罩在色彩流转的帷幕之中，完全地遮挡住了它们。
“看来他是一个失败品，既然如此，那便是没有价值，等到有成果了再来找我。”
名为梅阿杰尔的男人微笑着复述着这段话，他的视线隐藏在眼镜的反光之后。
“这就是你那老妈给我说的原话，看来你被抛弃了啊，小鬼，因为你没有能够动手杀了那个挡路的蠢货，现在你只能在这里与我一起啦！真是可怜啊，明明才六岁，本来应该在妈妈怀里撒娇呢。”
杜朗十分蜷缩在座椅上，心中十分难过，但是哭不适合他，所以他没哭。
“你才该撒娇，怪大叔，妈妈她才不是那么说的，我不是不能听她的要求，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
“哦？这有什么问题，那人和他的女儿挡了你们的路，多么该死的罪过，你老妈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们，拒绝给他们痛苦，只让你夺走他们的生命力，这是多么伟大！”
虽然似乎在夸赞母亲，但他的语气十分轻浮，眼神中满是讥讽。
“不许你这么说她！我只是来这里帮忙，很快就会回去的！”
梅阿杰尔点了点头∶“确实确实，你现在是我的助手，就不提那个女人了，听好了啊，跟着我的话，你可别想着轻松，我会让你变成很厉害的人，但同时，也会让你看到什么是人的恶。”
“……你是说那些坏人吗？我见过很多了。”
“哼嗯——谁知道呢，总之，请你加油喽，也许我会让你快乐地离开也说不定。”
在那之后，他作为助手在这里待了一年有余，这一年中，梅阿杰尔信守诺言，给予了他非常多的知识，他本人也十分争气，学得飞快。
梅阿杰尔开始时不时带着他在各个城市间游走，利用那奇妙的人脉，以及他的敕力，他们不断从有钱人那里攫取资金。
——听到了来自商业大佬的请求。
“拜托了，这个价格应该能让你们帮我搞死竞争对手了吧！”
——听到了身为企业少主之人的请求。
“求求你快点让我家里那老不死的走了吧，他占着位置太久了！”
——听到了市长竞争者的请求。
“我不想背负人命，所以麻烦你们帮我让其他人萎靡不振就差不多了。”
听到了太多让人恶心的声音。
尽管年纪还小，但是他不认为这些人的做法有什么奇怪的。
钱与生命差不多是一种可以随意交换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权利，为了自己的私欲加害别人，也是一种公平的交易。
反正再不过也就是死，他的心中一直这样认为的，这就是个体走向终点的其中一条路，只不过由他来提前进行而已。
但就算如此，当那些人被强迫吸取到痛苦窒息时，当那生命之光流向一旁的容器中时，心中还是会有些怅然∶
梅阿杰尔所说的果然不错啊，人的贪婪，人性中的恶意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沾染了这样可怕气息的自己，还有没有回到母亲身边的可能呢？
……
2175。
2176。
2177……
啧，又来了，脑海里传来奇怪的机械音，有谁在一个一个地推进着数字，不知道是什么意义。
医院病床前，杜朗面无表情地夺走了老人的全部生命力。
一旁的帮手，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男人默默将生命力收进了容器中。
“实在是太感谢了！这样一来我的委托就算完成，你们要的报酬我会全部奉上！”
感受着手边滑过的触感，它代表着又一场交易完成，一个老人失去了性命。
那委托人感激地献着殷勤，但在余光中，他依旧能感受到这个人隐隐的畏惧。
他无比冷漠地摆摆手∶“随便吧，科洛格，你来和委托人先生聊吧，我去底下花园散散心。”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吗？”
“没错，数字仍在增加，我可以走了吗？”
“我明白了，没问题，聊过之后我再去找你。”
看到科洛格开始和委托人最后确认情况，他默默离开了房间。
不知为何，对事物并无很多兴趣的他，内心中的某处在尖叫。
‘不要！不要再继续数下去了！那种、那种联系什么的，根本不想要！’
“啧！”使劲压下不适感，他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
医院的味道很刺鼻，但更令人厌恶的是到处溢散的生命力。
那种行将就木的肉体奋力散发出的斗争心，造成了如此景象，不断感受到这种东西划过脸颊，令他实在恶心到了极点。
走过通向地下室的通道时，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目光投向通道口，他不禁思考着∶牌子上面说这下边是太平间吧，可是……为什么会有细微的生命力从里面散发出来？
如果是一般人，注意到这种事恐怕第一时间就要跑，但杜朗可不在乎这种事，此刻反而是好奇心驱使着他开始接近那里。
无人注意到有一个孩子进入了地下室。
打开通向下方的门，揭开昏暗光线下的帘子，整个太平间出现在他眼前。
而后，他看到了面前那毫无声息的女孩子，尽管毫无声息，但他知道那只是假象。
她的面孔即使过去已久，他也绝没忘记，那正是当时挡了母亲和自己路的父女中，那个小小的女孩。
真是冤家路窄啊，让我失去“价值”的罪魁祸首，如今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挡在我的面前，并且，居然还敢苟延残喘地活着。
心中思考着这些，他缓缓抬起了手，发动了自己的敕力。
片刻之后，科洛格来到了他身边，拥有追踪敕力的他，自然可以轻松找到他。
杜朗已经完成了他的行动，科洛格眼见如此，眉头微微一挑。
而那女孩则在空气中的生命力的浸润之下，缓缓重现生机。
这一幕，让一直站在阴影中观察的寰序秋有些好奇，他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厌恶生命的你明明不停地夺走人命，为何却要对你的仇人施以援手？”
像是听到了这个问题，还是孩子的杜朗扭过头，冷淡地回答——
“没什么理由，也无关是不是仇人，正因为生命是一种普通的交易品，它才绝不可以被毫不讲理、毫无价值地消耗掉。”
……
女孩在最后得到了重新救治，而科洛格在得知前后因果之后，陷入了沉思。
在回去的路上，他开着车，一直心不在焉地看向前方，杜朗也乐得清静，十分无所谓地看着风景。
2185。
2186。
数字又跳了两下，他无视了它。
直到过了一阵后，科洛格才开口问∶“那么，半年前在基地里面治好我的孩子的也是你喽？”
“就是你半年前开始帮我那时？”他打了个哈欠，“既然你自己决定来我身边，说明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也是因为你先前说过的理由？”
“是啊，很可笑吗？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原则。”
“嗯，你果然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他唐突地说。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离开梅阿杰尔身边，在他的身边，你只会变得不幸，就算你自己没有注意到，那种变化也已经开始了。”
“啊？你突然在说什么？在妈妈答应我回去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科洛格郑重地说∶“杜朗，我会给你展示一切，在那之前，请你对梅阿杰尔守口如瓶，到了那时，你一定会想要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