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我要你了
“大楼质量怎么样?”
“六十年代初竣工的仿苏建筑,样子难看点,很结实,不是危房。”
大哥大留在门店充电,张桥返回院子里,继续视察分公司。
复制总公司,最大难点是卫生间。曾有作家描写上嗨的早晨,马桶是主角,千家万户洗涮马桶,乃上嗨最别致的风景。公平讲,当下普通民众的居住面积,上嗨和港九不相上下。一家三代几口人居住三四十平米,同样比比皆是。港九稍好,胜出上嗨一个“现代化”卫生间。
“下水道怎么解决?”
“西边二百米有家涉外宾馆,连接他们的下水道。”
“人家给接?”
“我们出钱的。”
和初创公司一样,卫生间、餐厅改建和门店装修同步进行。办公区、生产区、宿舍跟后,多处还在施工当中。听说卫生间改建完成,张桥爬了两次五层楼,参观四个男卫生间,使用了其中一个。小君的危机,基本解除。他换了副面孔,不要钱的一路夸奖。
整个院子走马观花,但凡总公司有的,分公司都有,甚至预留空间,便于将来扩张。而且,多了一个美客公司门店。二十天时间做到,再说三道四,那是鸡蛋里挑骨头。
“剩下是招工了。”
硬件眼见到位,招工严重滞后。十七个新员工,不到计划招工的两成。人员不足、生产不足,发挥不出分公司应有的作用。张桥记得前晚出租司机的话,现炒现卖说:“本地人报名降低门槛,大专、中专都要。我听说,上嗨高考生为了不去外地就读,考上本科线的分数,宁可读本地大专、中专,甚至读技校。”说完,晃眼对上十米外红玉姑妈的目光。不知怎的,他心里发毛。
“太好了,张生!”曾建达举双手赞成,“这样的话,我有信心,下个月让上嗨产的产品摆上货架。只要配件供应的上,力争年底产量和总公司持平。”
死守本科文凭门槛,高估港字头、美字头公司的吸引力了。时值国企改制初期,对本地科班大学生影响很小,不值得人家扔掉铁饭碗投奔。
最明显例子是沈红玉家,七个子弟大学毕业或大学在读,知道港九亲戚在上嗨组建公司,愣是没一人流露谋一职的念头。对此,沈如梓十分意外。张桥起初也看不懂,两次聚餐后想通了。毕竟,上嗨是全国最富裕的地方。一来,有自己的骄傲,轻意不求人。二来,有主见有头脑,看看再说不着急。三来,大学生分配不难,铁饭碗拿的稳当,能不跳槽谁愿意瞎折腾?
“桥生,这是我的文凭和简历。希望在你公司有个岗位,售货员也行。”
绣姑说完,张桥想去看耳医。
沈如梓刚坐下,诧异地站起。表侄女陪伴两天,没透露一点点谋职的意思。不过,她随即想到表侄女来这一出,可能是阻止侄女为小君向孙子发难。因为,侄女念叨找孙子算账多时。姑侄仨一进办公室,表侄女心细地关上门。
“绣文,你没毛病吧?”沈红玉从座位跳起来,“开玩笑不是这么开的,桥生坏小子可以不管,怎么也要看我阿姑面子。”她没当真,张桥又躺枪了。
绣姑苦笑说:“表姐,不是开玩笑,我认真的。不找一个工作,怎么养活自己?我已经辞职半年了。”
“什么?”沈红玉叫出回音,“你是名牌大学生,是国家干部,还是正科级干部,怎么能辞职?单位再不好,调动就是了,我不信没有单位要你,怎么能辞职?别的不说,我问你,你的户口转本地户口了吗?”
绣姑漂亮的下巴动了动,淡淡说:“我不想因为户口,再见单位那些人的嘴脸。”
“你、你、你……”沈红玉气的够呛,扬手想打表妹又放下,“你晓不晓得?外头户口卖到几万、十几万了!你说你,年纪不小了,做事不带脑筋。你想过吗?辞职了,怎么落户,落户在哪?没有上嗨户口,你住在哪?生病了,谁给你报销?等你老了,上哪要退休金?”这些年和表妹是疏远了,亲情犹在。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几年,年长表妹十几岁,可以说带表妹长大的。所以,她比谁都着急。
央企户口是集体户口,不是本地户口。在职的话,单位出证明,多跑跑户籍相关部门,花不多的钱,落户本地不算难。辞职意味着和单位无关,人家不可能再出证明。绣姑在上嗨无父母、无配偶、无子女,辞职等于黑人黑户。总而言之,从央企辞职不是小事。手捧铁饭碗,或许没感觉多少优越,但扔掉铁饭碗,保证体会到一无所有。
“表姐,让你操心了。我认错,事先应该找你商量的。”
“唉,别说没用的。辞职半年了,你现在住哪里?”
“住我一个同学家,在交大附近。”
“唉,回老家住吧?阿晴的房间,以前是你的房间,她住校。”
“不用麻烦,表姐。我同学出国了,我帮她看房子。”
绣姑毫无悔意,搂表姐的胳臂坐下。沈红玉慢慢气消了,姐妹俩由争执到说体己话。沈如梓不介入两个侄女的交谈,向孙子递个眼色,祖孙默契地退出办公室。
绣姑无预兆的求职,张桥意想不到。红玉姑妈胡搅蛮缠,才相信没有假了,差点喝彩。城市丽人的文凭、资历、阅历乃至魅力,不是招工招的到的人物。除非高薪、高福利、高职位引进,一如田老鬼凭个人关系挖到的那些精英人才。如果说在上嗨招工仅仅是困难,那么他对引进上嗨精英已死心。两天接触,撇开相貌,绣姑的见识不凡他极其欣赏,却不敢有挖角念头。红玉姑妈悲愤的像老娘又死一回,可见上嗨精英辞公职有多大的阻力。国企大规模改制前,上嗨高端职场死水一潭。也就绣姑孑然一身,才敢任性而为。
和孙子一样,沈如梓确认表侄女来真的,自个偷着乐。儿子和侄子、侄女婿对上嗨分公司或美客的非议,不是无的放矢。针对性指出具体隐患,那就是没有得力的自家人挂帅或监督。昨天见识曾建达违规参加追悼会,老太太深以为然。即使落实“打飞的”,对曾建达的坏印象也没改观。表侄女主动投奔,隐患迎刃而解。
“桥生,要不要我做售货员?给个准话,我赶时间应聘下一家。”
绣姑起身相迎,直截了当问结果。张桥跟在奶奶身后返回办公室,捏下巴端详那张宜嗔宜喜的脸,好一会儿才出声。
“咻……”
流里流气吹响一声口哨,两条长胳臂从左右两边打来。比早上徐斯民的拳头慢多了,张桥躲的开还是硬头皮受打。
“小流氓!”
“小瘪三!”
“哎呦……”
沈如梓和沈红玉同时出手,张桥吃痛哇哇大叫。奶奶打后背,不怎么痛,红玉姑妈打在脑袋上,那是真痛。
“我要你了,绣姑。走,带你熟悉产品,远离两个有暴力倾向的姑侄。”
口头占便宜,手上也不老实,张桥捉住绣姑的小手,牵扯出办公室。沈红玉黑脸想跟上,沈如梓拦下侄女。
“小君的事,我问清楚了。”
“哦,小瘪三……啊,坏小子对小君干什么了?”
“什么叫干什么了?小君私下找桥生的,叫桥生帮她同学一个忙?”
“帮她同学一个忙,帮啥忙?”
“桥生答应小君保密,不肯说。我估计是学习上,桥生精通电脑,电脑现在很热门。绣文讲,大学里懂电脑的人也不多。”
“保密?学习上……电脑……我不信。”
“不信拉倒。捕风捉影,好像你家侄女被吃了似的。再说了,小君真的和桥生好上,你想和我翻脸,你想报警抓桥生?”
宝贝孙子有麻烦,做奶奶的自不会袖手旁观。沈如梓清楚侄女什么货色,为有的没的,闹出泼妇骂街,那就太难看了。明天开业,侄女若是真想借题发挥,今天做个彻底了断,老太太的忍让有限度的。
“阿姑,侬刚洒(你说什么呀)?”沈红玉飚出上嗨话,口气温和下来,“桥生也是我亲侄子,我有毛病才报警抓他?”
“你记得是你亲侄子?”沈如梓黑脸喝斥,“刚才你那一大耳光像打仇人,恨不得一下子打死他,你记得是你亲侄子?”
沈红玉又做一副撒娇样,挨到姑姑身上,谄笑说:“哎呀,阿姑,我是工人阶级,哪有你知识分子打的斯文?嘿嘿,桥生不是好好的?打是亲、骂是爱。小君和桥生好,我巴不得呢!怕就怕年轻人玩过火,肚子大了,我不好跟我阿弟交待,小君没满十八呢!”
侄女服软,人品还算有救。沈如梓暗松一口气,摇头道:“你呀,满脑子乱七八糟。”
“我……”沈红玉还想说什么,有人来了。
曾建达撑一张笑脸进门,点头哈腰说:“阿奶,表姑妈,接待室那边准备好了,你们过去坐吧!”
“好的,知道了!”沈如梓说。
曾建达保持笑脸退出门,沈红玉和姑姑咬耳朵道:“阿姑,你好像不喜欢这个曾经理,小伙子蛮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