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绣姑
“叮呤呤呤……叮呤呤呤……”
电话铃响,张桥迷迷糊糊伸手向床头柜。窗外的阳光晃眼,他差点打落抓上手的话筒。
“起床,去城隍庙那边吃早餐,二十分钟后出门。”
“啊,好的,奶奶。”
搁下话筒,张桥惊奇又沮丧。“上高速,睡的着”证实,和汤晓红只是怀疑,昨晚和小君第一次后睡出噩梦不作数,第二次就明显了。
黑夜、独处、无噪音的环境下,躺上床立马睡着。逃离桂淋后,从未有过的事。上嗨天黑早,天亮也早,尽管仅六点五十,也无梦无幻又睡了六个多小时。
难道都要“上高速”?
陪同奶奶在城隍庙吃早餐,张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奶奶光顾和本地人讲上嗨话,赞美家乡美食,没察觉他的异常。此时城隍庙和豫园的小吃,没变味到又贵又难吃宰游客的地步,的确值得夸上几句。
“桥生……喂,桥生,没睡醒呀?”
“啊……不是,我、我想点事儿。”
被奶奶拍一掌,张桥发现身边不知几时来了一位丽人。与小君的惊艳不同,成熟年龄段的美丽,和汤晓红的妖娆也有区别,气质端庄、高贵。要说像谁的话,84版电影《雷雨》里的繁漪有一比。
“这是你绣姑,我表哥、你表舅公的女儿。”
或许正在想龌龊的“上高速”,张桥看呆了,又一副猪哥样。听了奶奶介绍,右手伸出几乎是强行和绣姑握手,全然忘记亲戚间无须这一礼仪。奶奶再拍他一掌说:“臭小子,越来越有商人作派。”
“表姑你偷着乐吧!桥生是大老板派头,一点儿不像二十出头的毛孩子。”绣姑讲一口京味普通话,调侃张桥的反应。
“不好意思,绣姑。”张桥意识到自己表情猥琐,索性认账,“你的样子太美……啊,太好看。我有点紧张……啊,有点失态。”直白的夸美女,21世纪没毛病,眼下不恰当,尤其对自家女亲戚。
沈如梓黑下脸,揪孙子耳朵道:“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跟长辈也口花花。”绣姑倒没生气,笑说:“没事儿,表姑。我猜呢,桥生讨好女孩子说惯嘴了。”沈如梓点头,松手说:“这小子嘴巴带蜜,以后没准是个花心鬼。”又看孙子道:“知道吗,我和你爸离开上海那年,你绣姑正好也出生在老房子。我和她姆妈开玩笑说,长大了给你爸做老婆。你爸记住了,离开上海哭闹要带老婆走。可惜……”
“别可惜,奶奶,那样就没我了。”
张桥假装着急地插话,逗的两个女人大笑。
绣姑是奶奶舅舅的孙女,和他老爹算第四代表亲,做夫妻无障碍,婚姻法允许。可怜沈家人口凋零,上嗨已绝后。奶奶衣锦还乡,亲人见不到几个,找娘家表侄凑数,也仅有绣姑一人。计算出绣姑的年纪,他由衷赞叹基因好和上嗨水土养美人。
葬礼早上九点举办,准确说是追悼会。
有绣姑随行,张桥宣告下岗。换绣姑当小跟班,才是尽职尽责。奶奶哭了递纸巾、累了端椅子、渴了送水上手,时刻守护在旁。
张桥得闲,视线不离昨晚的小红帽。毕竟是亲祖母过世,小君的悲痛不掺假。眼泪一直流淌,抽泣声最为凄切。难受的模样儿,可用东施效颦的反义词西子之颦形容。张桥看的心荡神摇,身体里的后生仔和大灰狼几次想奔过去抚慰。中年大叔一手一个死死拉扯,总算没做出自找麻烦的脑残事。
追悼会结束,张桥尿急似的头一个离场。黑暗人格昨晚才漏个口子,今天就表现的像色痞。对老爹表妹有非份之想,大庭广众又想去亲热小君。如果因此换取“病症”好转,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你们怎么来了?”
上了一趟厕所出来,张桥没头没脑往无人的地方瞎蹿。经过殡仪馆办公楼,竟遇见曾建达和邹小东。两个家伙明显参加了追悼会,张桥很不高兴。昨天特别交待,自家远亲的丧事,禁止公司员工掺和,表弟邹小东不例外。今天前来龙华殡仪馆,老顾也没叫,和奶奶、绣姑乘坐路边出租车。
“实在是有麻烦事,”曾建达手摸嘴角的黑痣,一付苦瓜脸,“后天开业,报名赶来上嗨祝贺的经销商越来越多。昨晚统计,快一百个了,最远的来自成都。而且今天……”
“别说今天!我昨天的话你没听懂?”张桥粗暴打断。他认定是找借口,取悦老板。殊不知,他最讨厌欠人情。
“张生,听我说完。”曾建达急的举右手,“他们来多少人,我应付的了。但是,他们不止来祝贺,还打算从上嗨启程去堔镇。几乎所有人,都提出帮忙购买十六号下午的火车票。我早上五点和小东去排队,车站说,只有几张硬座票和站票,我们不敢买。”
泥煤的,真是麻烦事。
南下打工者汹涌如潮,两天时间买到上百张去特区的热门火车票,张亚青也办不到。麻烦在于,这一批长江流域的经销商,是经销商大会的绝对主力。假如不能在十八号之前赶到堔镇,经销商大会失去举办的意义。
错怪了人,张桥也挠头了。邹小东乖巧地递来一支烟,张桥点燃连吸几口,咬牙说道:“两个办法。第一,包几辆长途大巴。第二……”眼见绣姑婀娜的身姿靠近,侧头凑曾建达耳边小声说。
曾建达听完瞪大眼睛,确定老板的态度认真。这才向邹小东招手,慌里慌张离开。
“你赶人家走?”绣姑问。
张桥答:“找我有急事,赶时间去办。”
“找你有急事,也送八百八奠仪?”绣姑显然看不惯某人的老板作派,“你红玉姑妈讲,那是她三个月的工资。行啊,桥生,手下真会巴结!”
这位城市丽人,可不是红玉姑妈那种纺织女工。叫绣姑有点土,其实全名金绣文,相当雅致,一点不土。曾插队东北,恢复高考那年,考取京城一所知名大学。如今是上嗨某家大型央企的干部,正宗精英阶层。
“不算巴结啦!”张桥还是不正经,操起港九腔,“那是营销总监兼分公司经理,工资奖金高,八百八小意思啦。”
“贫嘴!”
绣姑一根纤纤玉指戳上额头,张桥赖皮地不躲不闪。他最想张开嘴迎接,中年人严防死守,没让做出色痞的举动。
“知道吗?你送那么大的奠仪,你红玉姑妈家里都有矛盾了。”绣姑补充说。
红玉姑妈家有没有矛盾,张桥不关心。因为,奶奶来了。看见奶奶走出殡仪馆办公楼,他感慨颜值的作用。长一张漂亮脸蛋,何时何地都有福利。办公楼卫生间不对外开放,美人却畅通无阻。绣姑在这里出现,是带奶奶上卫生间的。和他老娘回老家一样,奶奶回上嗨最怕上公共卫生间。在石库门老房,上卫生间宁可回国际饭店。
“桥生,我们离开这里。”
“好的,奶奶,出租车等着呢!”
上年纪的人,没谁愿意久待殡仪馆。老太太辈分高,又是“尊贵”的港九来宾,不必向谁辞行。张桥考虑到了,提前备车。
绣姑问道:“你是说,送我们来的出租车没走?”张桥点头:“我预支司机一百外汇券车费,听说外汇券很好使。”绣姑闻言,无语看青天。
“真是小孩子做事。”沈如梓责怪孙子做事不牢靠。
绣姑道:“你给再多外汇券,人家走了就走了,找警察也白搭,空口无凭。”
没有卫星定位、没有行车记录仪、没有车载无线电、交通摄像头也无,出租车司机最自由的岁月,打工皇帝不是白叫的。乘客下了车,一切死无对证。
“放心好了,二位女士。请相信上嗨司机师傅的操守,咱们工人阶级觉悟高。”
张桥不由分说,一手挽一个往殡仪馆外走。
趁机与绣姑有身体接触,小小满足后生仔和大灰狼的邪恶幻想。
“咦,真没走?”
来时的出租车非但没走,司机远远看见三人,还下车打开车门恭候。沈如梓赞许地摸孙子头顶一把,绣姑叹息道:“港九青年面子大呀!”
“伪港九青年。”张桥一本正经纠正,“真港九青年的面子也不大,外汇券面子大。”
上车回市区,沈如梓问起曾建达和邹小东。张桥如实相告,祖孙俩商量好不让公司员工掺和丧事的。老教师不喜欢违规的人,张桥也反感耍小聪明。曾建达不管以什么理由赶来,都是花钱难讨好。
“这么说,分公司开业不担心冷清了!”
“我从不担心。”
“现在你当然得意了,昨晚我叫你绣姑帮忙找人捧场呢!”
“奶奶,我们经营科技产品,有特定的顾客。分公司开业,不需要强求热闹。”
“我懂!所以,特意叫绣姑从大学里找人。”
老太太享受衣锦还乡,也牵挂孙子的分公司。张桥扭头望后座的绣姑说:“哇,绣姑交际真广,在大学也有门路。”
“什么叫交际真广?”绣姑像被冒犯了,嗓音激动,“我同学是大学老师,这也叫交际,这算什么交际?”竟委曲的眼睛泛红。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张桥赶紧认错,“抱歉,绣姑。我是理科生,语文很差。”他刚才口快,也隐约察觉哪儿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