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爷爷买的房子
总算办好入住手续,张桥由衷感谢林志南。警察叔叔帮忙,他的户口迁入、身份证办理,一星期搞掂,成为有证的特区人了。不然的话,别说坐飞机出差,出门都可能被当盲流逮住。可惜,不是一趟美差。
“休息一小时,再去你红玉姑妈家,别睡死了!”
上到所住的楼层,沈如梓交待完孙子进房间。
祖孙俩住面对面,张桥笑的比哭难看。往后几天,想象的出,大部分时间在奶奶目光下度过。若说此次来沪有什么隐忧,莫过是自身“病症”为奶奶察觉。十几天来,害怕黑夜、不敢独处、失眠至情绪失控。换了个城市,他对自己信心缺缺。
“表哥,这个……”
邹小东跟表哥屁股后进房间,从衣服里掏出那一大块“奠仪”。藏匿身上大半天,他比挑一百公斤都累。
张桥憋笑从行李取茶叶,曾建达抢去泡茶,他这才把照相机抽出摄影包,将那块“奠仪”塞进去。张锁的现金“锻炼”,效果不错。这一次,再拿一个亲戚试验。最初人选不是邹小东,是性格沉稳的马强。无奈马强的普通话实在糟糕,还不如木讷的张五全溜顺。
“目前招工十七人,本地七人,外地十人。没办法,本地人舍不得铁饭碗。”
“十七个暂时够用了,不着急。”
“打印名片试业四天。头两天营业额,一天五百五,一天六百五。第三天,提高到一千,昨天突破两千了。”
“你要有思想准备,上嗨的名片业务,不可能有堔镇那么火爆,这是习惯问题。我估计,越往北,习惯用名片的人越少。”
“没错,张生。我稍微问一下,许多国营单位的老总、厂长都没名片,个体餐馆、店铺的老板更没名片了。”
“也不要妄自菲薄。影响名片使用,老式印刷印制麻烦是个障碍。只要咱们机子印制的快,印制的精美,保准名片像传染病一样快速流行。想想看,酒桌上,人家给你发名片,你没有名片回敬,多丢面子啊?”
“哈哈,那倒是。”
泡好茶坐下,曾建达汇报工作进展。张桥下飞机倒头就睡,两人没说上话。分开十几天,许多想法有必要交流。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互联网空白、长途电话通话质量差、电报或写信意义不大。张桥拖着“病体”也计划视察分公司,就不难理解了。
“十六号开业是肯定的了。不过,开业来宾有一点麻烦……啊,准备参加经销商大会的经销商,看了我们分公司的广告,不断来电祝贺,好多人拍胸口开业亲自到贺。我、我自作主张,包他们在上嗨的食宿。”
“这是好事儿,不是麻烦。开业冷冷清清,打击士气呢!”
“恐怕人不少,基本上来自上嗨本地,和周边苏、锡、常、宁,还有湖、嘉、杭、甬,路途不远。到昨天,确定来的将近四十个了。”
“老曾,我说过,不要怕花钱。四十个算什么,一百个不嫌多。”
现如今,mp系统成了皇帝女儿,汉卡和电脑蹭热度,销售量节节攀高。田老鬼提前搞三班倒,那是给空荡荡的库存逼的。而发展经销商,是让利销售,公司利润少一截,重要是员工的奖金也受损。公司里,取消经销商的声音很多。这种情况下,经销商大会越来越像鸡肋。邀请已发出,取消行不通。曾建达作为首倡人尴尬了,决定在经销商身上花一大笔钱,心虚的紧,没敢向总公司报告。过去老半天,一直忐忑不安。
“张生,晚餐要我安排吗?”
“嗯,应该不要。你该干嘛干嘛去,要你安排我再打电话。”
“司机叫老顾,我同学的亲戚,以前开出租,地头很熟。”
“嗯,你别管了。估计陪我奶奶两天,我后天再去分公司。
“那我走了,你休息。小东,肚子怎么变瘪了?哈哈……”
一杯茶喝到没味道,曾建达告辞。留下司机和车,带走邹小东。中午两点,张桥以为奶奶要多睡一下。参观完半新半旧、半土半洋的房间设施,刚给照相机上好胶卷,门铃声响了。
“还是上嗨好,停车又近又方便。在港九停车位远得很,打通大哥大,你爸、你表叔半天才来,不如打的快。”
祖孙俩走出饭店门,马路边一辆皇冠车立即开动,停在面前,沈如梓有感而发。张桥心里吐糟:再过十年你就不么说了。
“奶奶,是不是先打个电话或者寻呼留言?”
“打啥打?我回自己家!”
“我担心人家不认识你呀!”
“不认识?街坊邻居又没死绝!”
上了车,祖孙俩交流不畅。老太太突然不知道生谁的气,还是近乡情怯?和司机老顾说了一大串上嗨话,才重现笑脸。
沈如梓的大哥牺牲在野人山时,留下一个不足半岁的女儿。解放后,随母另嫁。邀请参加明天葬礼的人,就是沈如梓的侄女沈红玉,张桥的表姑妈。祖孙俩到达上海了,上门拜访是应有之义。
“错不了,是这个门。快四十年了,变化不大。”
司机老顾听沈如梓讲地址到半,就知道在哪里。几分钟车程,到达目的地,一大片石库门老房子,足有几百幢。车子行驶在狭窄的弄堂里,沈如梓不用看门牌,指点老顾停在一个巴洛克风格的雕花门框外。
张桥大致猜出所处的方位。21世纪附近有个雕塑公园,陪同美术生浏浏参观多次,对周边有印象。那时,石库门老房子少多了,他和浏浏也在弄堂里留下足迹。这些天,他有意识地经常回想浏浏。期待浏浏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压制周蕾母子。
“知道吗,这个房子是你爷爷买的。”
“真的?”
“当然真的,这是我的聘礼。我父母移居港九之前,一家人全住在这里。”
“哈,看来我爷爷参与战后接收,捞不少油水。”
“抗战胜利那时,他驻军在郊外,捞不了多少。”
老顾找地方停车去了,祖孙俩不急进门。慢步弄堂浏览,张桥一边拍照一边陪奶奶讲话。爷爷买房子的事,他早知道。前世,奶奶临近去世那年,经常回忆和他爷爷生活的往事,彻底颠覆他对爷爷的印象。原以为,三十八岁的爷爷娶十八岁的奶奶,有强迫性质。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他爷爷和沈家的老大,曾经是战友。抗战胜利,沈家从重庆返回上嗨,生活窘迫,得他爷爷帮助才好转。当时,女大学生嫁军官做第n房小妾的大把多。他爷爷妻子去世多年,真正的明媒正娶。奶奶弥留之际,反复念叨,和他爷爷生活那些年,是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你爸在这里出世的。”
“不是吧?”
“你爸七岁离开上嗨,讲一口上嗨话呢!你爷爷起义后,又是整编又是参加剿匪,55年转业,才接我们回他老家。”
这些张桥就不知道了。他老爹绝口不提自己的童年,偶尔漏嘴说到自己父母,没半句好话。前世,又恨酒鬼父亲又恨抛弃儿子的母亲,他老爹很酷的。
“我父母移居港九后,剩下我和你爸,还有个乡下保姆,住一大间房子住的害怕。那时,我大嫂改嫁了,已经带七个月肚子,和新丈夫一家子挤在闸北的小房子,我邀她一起同住。没多久,我表哥一家也住进来。55年你爷爷接走我们,还有他们两家人住在这里。那时,谁去考虑房子的归属?唉……”
沈家是有家庭矛盾的,起因正是张桥爷爷买的这幢石库门老房。八十年代落实政策,许多充公的房子返还私人。沈如梓的前大嫂近水楼台先得月,将这幢老房办理到自己和女儿名下。前两年,沈维德出差到上嗨偶然发现,和前伯母加堂姐大吵一架,从此断了往来。收到报丧电报,沈家不想搭理。一个改嫁多年、谋取前夫家房子的女人,死了就死了。沈如梓劝说,也只愿出钱不愿出人。这样,张桥成了奶奶的小跟班。
“等等,奶奶。”张桥拦在雕花门外,从摄影包取出“奠仪”。
沈如梓拿上手沉甸甸,看出是什么了,皱眉道:“你小舅公那边,一家给我一千港币做奠仪。张家给这么多……”
“张家、沈家的名字我都写在上面。”张桥轻拍奠仪打断,“何必分那么清楚?奶奶,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上嗨,血缘最近的亲戚就这么一个了。”
沈如梓叹息说:“唉,也是。哦,这里有多少?”
“五个八,88888。”张桥得意地扬照相机,从门口闪开,“咱们不差人民币,港币留下。”
“就你会卖乖!”沈如梓拍孙子一掌走进门。
“慢点,奶奶。”张桥紧跟在后举相机,连按几次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