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和奶奶出差
“下飞机没尿裤子吧?”
“冇有……哪有,我喊那个……啊,空姐,给我两听饮料喝呢!”
“哈,我懂了。一定是看见漂亮空姐,你小子才没害怕。”
“嘿嘿,我表哥讲。空姐就是起这个作用的。啊,有一个空姐真是漂亮。”
“比新来的陈秘漂亮?”
“嘿嘿,我、我看差不多。”
“哦,看上人家空姐了?看上就去追呀!”
虹桥机场国际候机楼里,曾建达坐在连排椅子上,叼根烟吞云吐雾,调侃邹小东第一次坐飞机。邹小东挠脑袋问:“曾哥,空姐哪样子追得,下飞机就找不见了?”
“你笨啊!”曾建达轻拍他一掌脑袋,“忘了我们公司干什么的?给她一张名片,说不定她晚上就call你见面了。”
博克的员工,人人有名片,订制最昂贵的一款,衔头也个个是业务经理或销售经理。并且,外勤实现寻呼机标配。
“系啊!”邹小东拍腿跳起。忽然又想起什么,紧张地摆头右看。他表哥张桥,戴墨镜躺在连排椅子上,头枕摄影包,睡的正酣。
曾建达也望一眼小老板,笑说:“再教你一招。讲普通话,多带点白话口音,那叫港九腔,如今很吃香。漂亮女人听了另眼看待,你没钱也当你是有钱人。”
“真的。”邹小东压着嗓子欣喜。
乡下穷小子进城,不懂的多了去了。学当城里人慢慢来,盘点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再说。在堔镇,张桥任由几个亲戚野蛮生长,说是吃亏多了自然会。
曾建达不是闲极无聊,巴巴教老板表弟做人。今天,张桥驾临上嗨视察分公司,同伴是和公司业务不搭界的电工、杂工表弟。傻瓜才以为是带表弟逛大世界,下放表弟到上嗨板上钉钉。曾建达提前交好,以往在总公司,他和邹小东没说过几次话。
老板的四个男亲戚,数邹小东的相貌拿的出手,另三人不是青春痘就是一脸横肉。邹小东为人也比较有趣好玩,脸皮厚、胆子大。另三人分分钟苦大仇深的样子,一看就是到世上受罪的。
“田工真的在面试上睡觉?”
“那还有假?我表哥当好多人的面骂他,让大姐记他旷工半天。汤姐讲,工资、奖金最少也要扣一千块。”
“唉,老鬼是用力过猛。手下一群应届学生哥,只能自己搞自己。哦,三班倒这么大的动作,你阿锁哥怎么不帮点忙?”
“锁哥自己都忙不过来。国庆假来的客户,和往常一样多。他管销售又要管门店,还要往你这边发货。最麻烦是那个培训班,以前的客户听讲了,个个派人回来学。一下子十几二十个人,又包学又包吃住,也是他负责。这段时间,他吃饭经常在的士上。”
“人手还是跟不上啊,这次最后招了多少人?”
“二百三十个。”
远离总公司,电话打听,总不及当事人讲的真切。曾建达和邹小东对抽了三根烟,基本了解到想知道的情况。又问道:“引进的人才几时上岗?”
“这个月要上岗。”邹小东买新上司的账,有问必答,“有两个没来成,说是原来的单位不同意放人。”
那也是九个技术人才。
隔行如隔山,曾建达看不懂。天天接触电脑,没怎么花时间学,慢慢敲键盘,打字也会了。甚至教授客户操作mp系统,照样应付的来。不仅他,行伍出身的张锁一样。而且,公司的大学生们,一个多月下来,几乎个个是“电脑高手”,根本没必要一次引进这么多人才。诡异在,力主引进的是田老鬼。生产和技术一人说了算多好?田老鬼吃错药还是发神经?自找不自在。
“锁哥讲,是什么麻理工学校的博士,美国很有名的。”
“哈哈,不是什么麻,是麻省理工学院。”
“对、对,是这个。哦,锁哥讲,高老师也在英国留学过。”
邀请到港大教授主持引进人才面试,曾建达又高看小老板一截。他猜想,眼见公司发展迅猛,田老鬼企图引进熟人,以便长期把持生产和技术。张桥不是省油灯,亮出麻理博士这张王牌,让田老鬼老实点。三班倒忙活到累趴了,反遭旷工半天的处罚,是直接打屁股。
“女士们、先生们,由香港飞上嗨的航班,已经降落……”
机场广播响,两人双双站起。曾建达手指邹小东肚子问:“你藏砖头准备打架呀?”衣服下鼓鼓囊囊的。他早想问,相互热络才开口。
“不是。”
邹小东笑的神秘,掀起夹克,裤带上插着一大块白纸包的方形包裹。放下夹克说:“我表哥在飞机上也睡觉,叫我拿好这个啊……白事的红包。”
“白事的红包?”曾建达想了想,“那叫奠仪吧!”
视察分公司,张桥原计划十五号启程。碰巧沈如梓的大嫂昨天去世,明天在龙华殡仪馆举行葬礼。老太太指定孙子陪同出席,张桥只好提前两天动身。港九工作签注没到手,无法和奶奶汇合一道上路。他和邹小东辗转广洲乘飞机,抵沪时间早,奶奶从港九飞过来,预计两小时后降落。汤晓红不可能天天陪同“上高速”,睡眠又成问题。昨晚睡不到三小时,他上飞机就睡着了。落地趁睡意未消,占便宜似的接着睡。
“给我一支烟。”
88年落成启用的虹桥国际候机楼,新的像二十一世纪建筑。张桥被叫醒,差点时空错乱。邹小东和曾建达的脸,帮助他回归“现实”。上了趟洗手间,在落地出口外等候奶奶,脑子还是发懵。陪伴的两人吞云吐雾,想起此时机场允许抽烟,也讨要一支。
“张生,打算住哪个酒店。”
“不知道,随我奶奶喜欢。她是老上嗨人,我没选择,客随主便。”
“哈哈,那我猜是老租界那些老酒店。”
“我也这么想。哦,车子回来了吗?”
“回来十几分钟了。”
张桥和邹小东坐这趟飞机,免费行李充分利用上。踩着限重线,携带了一百多张汉卡和二十套公司新订制的春秋装。下了飞机,交给租来的车子先跑一趟送去分公司,再回头接人。
“奶奶,这边!”
一米七的老太太好认,张桥从人群中带出奶奶。曾建达和邹小东引路,到行李处取了行李,出门上车。曾建达在上嗨,完全复制总公司的创业方式。车租的更好,一辆皇冠,坐五个人比普桑宽松。张桥让奶奶坐副驾座,自己坐司机后面。
“阿拉上嗨宁……”
车子开动,老太太和本地司机讲起上海话,语速飞快,车里像有两门机关枪。张桥没听懂几句,讲慢的话他还能猜一点。
“阿奶和司机讲,绕去外滩,再拐进南京路,住国际饭店。”曾建达翻译。
“都听她的。”
张桥无所谓,继续睡觉。飞机上和候机楼里,睡的断断续续,曾建达和邹小东讲话,他听见一半。离市区有段距离,他争取再小睡一会。
“桥生,看,那是hsbc大楼。”
“啊嗯,是啊!”
迷迷糊糊间,张桥被奶奶拍醒。他戴墨镜,老太太不知道他睡觉。应了一声,眯缝眼看窗外,到外滩了,hsbc大楼就是老市府大楼。解放前,是汇丰银行大楼。
“新关大楼、交行大楼、华俄道胜银行大楼、台行大楼、字林西报大楼、汇中饭店、沙逊大厦……”
租界出生的老太太,如数家珍,喊出外滩建筑的老名字。张桥从不喜欢所谓的万国建筑博览会,浏浏形容是“一座座华丽丽的坟墓”。张桥看来,是一个个华丽丽的羞辱。说来浅薄、老土,两人都喜欢外滩。不为别的,只因站外滩看对面看的爽。每到上嗨,无论单独或结伴,必狂拍陆家嘴为背景的照片,然后发上微博、微信。收获巴子的骂声多了,张桥索性改名“三代巴子”,浏浏则改名“三代巴子的奴奴”。
“奶奶,住沙逊大厦……啊,住和平饭店不好吗?又能看浦东又能看黄浦江。”
“浦东、黄浦江有啥看头?又破又臭。沙逊大厦是大烟贩子建的,我警告你,离那里远点!”
“这样啊,行!将来我钱够多了,把那里买下来,全拆了建个大公厕。”
“我孙子有志气!”
祖孙俩的话,让本地司机和自称半个上嗨人的曾建达眼角抽抽。
南京西路的国际饭店到了,沈如梓有点激动地下车,抬头看饭店,对孙子说:“我小时候,这里是远东第一楼。”
“看着蛮结实,应该不怕地震。”张桥也抬头凑趣。
沈如梓转身,手指向人民广场方向说:“以前的跑马场,旁边是大世界,再过去是霞飞路,我们老家就在霞飞路附近。”
“阿奶,霞飞路现在叫淮海路。”曾建达从尾箱搬行李来了,“我们分公司就在淮海路,离这里也不算太远。”
沈如梓高兴说:“那可真好,过两天我也去看看。”走向饭店大门,又道:“没有了红头阿三,看着不大习惯了。”
“哈哈……”张桥大笑。
说真的,国际饭店同样不讨张桥喜欢。黑不黑乌不乌,颜色造型像一根没烧透的木炭头,应该出现在吸血鬼电影里的建筑。在总台登记,看见张桥的内地身份证,有人威严地问:你到上嗨干什么?
很有时代特色。
不喜欢归不喜欢,能够在车间打地铺,有八年坐牢记忆的人,哪来那么多讲究?今晚能睡一个无梦的好觉,明天他保准给国际饭店送上最肉麻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