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乱了乱了
在车间睡了九天,张桥不再继续。
博克公司一次又一次扩展,已经是业主大院里租赁面积最大的公司。生意兴隆,同一院子的公司几个老板,眼红也无话可说。但是,一日三餐免费,住宿免费、服装免费,还大摆流水桌,邀请人家公司所有工人免费用餐,几个老板有话说了。这是严重破坏潜规则,是一颗老鼠屎。昨天,几个老板联袂上门抗议,谁知找不到老板,反被张亚青、汤晓红、陈书香三名女将怼的落荒而逃,哪凉快哪呆去。
车间也在院子里,早晚被几个老板找着。张桥不担心口头冲突,他担心自己精神病发作,出手伤人。于是,今天一早卷铺盖回办公室。有三名女将保驾护航,睡办公室不怕骚扰。
“桥生,不是我喊家里起新房子的。”
在办公室打好地铺,张桥去餐厅吃早餐。表姐素秋见到他,哭丧脸抹眼泪,真是晦气。说的话莫名其妙,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素红和你小舅母……我小婶讲电话,讲公司一天收的钱堆成山,阿东和小强也跟我二姑、三姑讲了。前几日,大姑从那边打电话问我,我才晓得家里想起新房子。”
听半天,总算明白。原来四老表打电话回老家“炫富”的事,张锁早前通过气。中秋节二三百万现钞,普通员工见不到,自家人有特权见到的。现在是后续消息,赶来打工分一盏的亲戚没出发,老娘的兄弟姐妹建新房提上日程。
“毛素(没事)!”张桥换客家话说,“明年开春,我阿爸得闲返去,会帮助外公家和你们四家起新屋的。毛素!”他不管老爹老娘是否同意,应下来再说。无论如何,都是老娘的直系亲人。反正一家几万块就能建三四层洋楼,为这点钱抠门太傻。
“系真?”素秋惊喜道。
张桥烦了家长里短,看表起身说:“早操马上开始了。”
素秋惊叫一声,跑步出餐厅。迟到三次,缺席一次,当月出勤奖泡汤,那可是一百五十块“巨款”。特区外,大部分人一月工资没这么多。餐厅里,少说二十人向外冲刺,像突然遭了强盗。
“你躲我躲到几时?”
早餐多喝两碗豆浆,张桥有点内急,小跑回办公室。进门刚要关上,一股香风袭来,汤晓红钻进门缝质问。
“汤姐,谁说我躲你?”张桥尴尬笑说。
汤晓红关上门说:“借口生病,几天不来公司。来公司宁可整天睡车间,也不来办公室。那晚上后,你都不敢正眼看我,还说不是躲我?”
“我这是,哎呀……”张桥解释不清了。总不能说,我精神有毛病。
汤晓红摸他一把脸说:“好了,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算啥事呀?越是故意躲着我,别人越以为你对我做了什么呢!”
被畏畏缩缩四个字刺激到了。张桥饱览近在咫尺的火辣身体,咽口水实话实说:“汤姐,要是不躲着你,把持不住呀?你的身材……”说着,双手擦着公司制服,从上到下比划了一个s字母。
“嘻嘻,你倒老实。”汤晓红的媚笑,让身上的制服变味,“跟你讲吧,我不是随便的人。那晚上,是想报复我老公,他的小秘凑的够一个女排了。”
女排热还在峰顶,大家说话喜欢扯上女排。张桥知道她老公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副总,手下几千打工妹,小秘凑一个女排无压力,好像这是当下堔镇企业高管邪恶的“福利”。
女人说到这个程度,不啻于开出通行证,告诉你,把持不住无须把持。
张桥蠢蠢欲动了。
“我去港九那边很容易。”汤晓红又加一码,地点都想好了。
我曹,够绝!
去港九那边无人认识,心理负担小,不用假装酒后乱色,大大方方幽会偷欢,被撞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张桥陷入旖旎幻想,或者说把持不住了。喘粗气喃喃道:“港九太远,来不及……”眼睛扫向墙角的地铺。
鬼使神差,汤晓红也看向地铺,嗔道:“哼,你想就地正法呀?”
两人本就来电,目光乍一触碰,身体即刻粘在一起,倒向地铺。半晌,张桥艰难地抽离嘴巴说:“是你自投落网。”
有了通行证,就像后世车子装上etc,在高速路入口只须稍稍减速,即可加油进入。尔后,畅通无阻。
人人以为老板睡车间,谁也没敲门打扰“上高速路开车”。
一小时后,汤晓红穿戴整齐从卫生间出来,踢一脚地铺上的张桥说:“洗手间装修这么好,原来为了祸害良家妇女。”
“等等!”张桥从钱夹取出两张钞票。
汤晓红胀红喝斥道:“你什么意思,把我当什么?”张桥说:“因公缺席早操早会,不能扣你的奖金。”
“哈……”
汤晓红笑一声赶紧捂口,又是一脚踢过去。张桥倒向地铺,装死不动。
这一装死,很快变睡死。
醒来已过了十小时,张桥先是高兴后又恐慌。匆匆离开办公室,打车回家。从桂琳回来后,头一次睡上囫囵觉。前提条件竟然是“上高速路开车”?是福是祸,还是病情加重,他一点底没有。最让他不安在于,开车前后,中年大叔从头到尾缺席,像是后生仔的荷尔蒙主导,又像是两个属性同流合污。
为了睡觉,难道每天要找人上高速?
夜里十点,张桥洗完澡坐在客厅里发呆,电话响吓一跳。怀疑是汤晓红,又希望是汤晓红。电话铃快断才抓起,却听到妹妹张田的声音。
“怎么了,阿妹?”
“阿爸打阿妈……”张田在抽泣。
张桥心里一紧,做了次深呼吸,柔声说:“别怕,阿妹。你现在在哪里,旁边有谁?”他知道妹妹脆弱,没有直接追问经过。
“我、我一个人在家。”张田怯生生答,“奶奶有同乡请客,带小四、小五去外头吃晚饭,阿爸刚刚出去接他们。”
张桥又问:“阿妈呢?”张田颤声道:“阿妈、阿妈被阿爸打,一个人去公司住。她、她打电话给我了,叫我照顾小四、小五。”
奶奶有乡党聚会,带上双胞胎,老爹老娘在家吵架打起来,只有妹妹一个旁观者。事情不算太糟糕,张桥基本猜出家里的状况。
他比较了解老爹,不急于指责。老娘倔起来,照样暴起打人。他是领教了的,即使那是前世。小时候,他听话、懂事、学习好,没挨过打。但弟妹无一幸免,全是老娘经手。相反,老爹从不打孩子。哪怕他出狱后经常烂醉如泥,做尽荒唐事,最多把他拖或扛回家痛骂,没动过一次手。行伍出身的老爹,难能可贵。
“外公、大舅、小舅、大姨、小姨,想起新房,阿妈叫阿爸问你要钱。阿爸讲,以后回老家再给,现在给钱几多也不够。阿妈生气了,埋怨阿爸不照顾她家的人。阿爸不理她,她又骂阿爸痴线,买平治车、买车位、买房子,不挂张家人的名字。后来讲了一句,‘你妈个女返来(你妈的女儿回来),你一样都没有’,阿爸就打她一巴掌。”
扯出满世界流浪的小姑姑,事情就难看了。那不仅是奶奶的逆鳞,还是老爹的心病。怨恨母亲几十年,一方面是被抛弃,另一方面是父亲尚在、婚姻未解除的情况下,母亲与人生女。前者老爹想开了,后者还需要时间。老娘拿这个刺激老爹,真真是切中要害。
“大哥,阿妈是讲小姑姑么?”
“是,但那是大人的事,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处理好的。”
“大哥,你几时回来?”
“快了,最多几天。阿妹,这件事你会告诉奶奶吗?”
“不,我不告诉奶奶,我跟谁也不说。大哥,你也不能说。”
“我保证。”
通完电话,张桥心里堵的慌。买房子挂奶奶的名字,便于贷款,是他的主意,老爹双手赞成。前几天,家里买了一辆奔驰车和两个车位,是他指使的。与乡党兑换外汇立足长期,往来频繁,你得像个有钱人的样子。老爹竟然又挂奶奶的名字,他就不知道了。这些不是困扰他的重点,他忧虑在,钱多家里纷争多。一个清贫家庭骤然暴富,副作用是容易摧毁亲情。倘若行差踏错,将以悲剧收场。夫妻反目、父子成仇、众叛亲离,乃至家破人亡的例子多的是。
如何避免悲剧发生?
乱了乱了,全乱了,自己乱,家里也乱。张桥想到头痛欲裂,肚子叫的欢才不去再想。早餐后没吃东西,泡了一包张锁留下的方便面。填饱肚子中年大叔回归,突然意识到老爹打老娘,是老爹身上质变的反映,中间必然有某种催化因素,不单单因为钱多了。
“你也没有uncle张长的帅。”
小屁孩这句话闪过脑海,不是无缘无故。张桥几乎肯定他老爹有外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