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高收入
固定工资800，出勤奖300，业绩奖6800……
出了铁路托运处，张锁想抽烟，掏烟盒裤袋掉出一张纸片，捡上手看是工资条。
前几天发放头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张锁拿到手八千六百有零。全公司比较，排行第三。过去十天，经手一万块一把的钞票，没有五百把肯定有四百把，又见识堆成山的二百多万。以至于，前天领钱时候，签收一把不到一万块的钞票，没什么特殊感觉。眼下，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广场，看着工资条、手摸西装内袋鼓鼓的信封，突然心潮澎湃。他不知道，这座城市有多少人月收入超八千？他只知道自己在林场做工，八年也挣不到八千六百块。
“锁哥，在港九你也算白领了。”符文探头瞄一眼工资条。
张锁平复心情，给他递烟问：“你的也不少吧？”
“差一百六十多三千。”符文笨拙地叼烟点火。
张锁奇怪道：“不会吧？你是班组长啊，王珍都拿三千多。”符文沮丧道：“你不看我们技术部谁当头？田扒……啊，田工动不动扣这扣那，除李新峰之外，我是技术部收入最高的了。咳咳……哦，也不算田工。”
“哈哈！”张锁笑了起来。
公司本月最高收入是田老鬼和曾建达，双双破万，曾建达更高一些。为此，田老鬼大闹财务部。倒不是嫌自己收入少，而是抗议曾建达比他高。张亚青塞了一句：“你想去上嗨换他回来？”田老鬼立马灰溜溜走人。其实，曾建达也就高他一百多块。
“锁哥，帮个忙，我朋友想进我们公司。”
“哦，女朋友？”
“不是，是同学。”
“大学同学？”
“是，高我一届的大学同学。”
公司新一轮招工，几天前就传开了。员工们蠢蠢欲动，谁没有同学、朋友、亲戚？走后门的捷径，老板堂弟是首选。张锁一早押货到火车站，托运给上嗨的曾建达。符文扯个由头跟随做帮手，原来另有所图。公司的刚性福利是“虚”的，钞票发到手才实实在在。那么高的奖金兑现，这两天，张锁接烟接条子接到手软。他敢于这么做，是公司招工门坎高，非本科毕业不接受报名。另外，上次招工堂兄来个一锅端，面试成了走过场，他不怕占点小便宜。
“如果是你大学的同学，赶紧报名，应该问题不大。”张锁推开递到身前的一条中华烟。
“已经报名，可是……”符文又一次递出中华烟，“我、我同学不是学理科的。啊，不是和我同一个专业。学财会的，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应届生。所以……”
“所以你就送我中华了？”张锁开心地笑，“别学坏，你连抽烟也学不会……哈哈！”
符文正好被一口烟呛的咳出眼泪。
“烟留着吧，春节送你老豆。放心好了，这次招工，不要求全是应届生。学财会的不是本地人也好办，有你担保就够了！”
张锁说话学堂兄，对人对事也现炒现卖。符文是堂兄看好的几个人之一，平时也注意亲近、拉拢。再则，一条中华烟超出心理承受力。公司的大学生，他愈熟悉愈加敬佩。符文和李新峰是典型，一个出身工程师家庭，一个出身机关干部家庭，可谓家境良好。大学毕业却抛弃铁饭碗，独闯特区自谋职业。其他人半数以上类似，真正出身贫困家庭的仅占三分之一。正因为如此，他渴望读大学。
“你先回公司，我在外面还有点事。”
“好的。哦，锁哥，这是我同学的名字，拜托了！”
最终，符文没再坚持送烟。忸怩塞来一张纸片，上了一辆的士。张锁看表九点半了，匆匆步行找到最近的邮局，将八千块寄回家。习惯了，之前当兵三年，每月微薄的津贴，他悉数寄给父母。张桥一族近二百户人，他家最穷，没有之一。父亲修水库失去左脚，母亲一只眼全瞎一只眼半瞎，生育六个儿女，亲戚接济还夭折两个。好在父母是残疾，没收到计生罚款单。离开邮局，他禁不住想，堂兄让他进入管理层，是照顾他家庭困难。美中不足是，工作、读书不可兼得。
“锁哥，晚上请你吃饭好吗？”
“谢谢，我晚上有事。”
“锁哥，请你去跳舞，明晚也得。”
“我不会跳舞，明晚也没空。”
“半夜十二点你有空了吧，我请你吃宵夜，要不你请我？”
“……”
回到公司，张锁进院子就被其他公司的女工调戏，狼狈地迈开大长腿逃跑。曾几何时，他成了这些女工的抢手货。李师傅帮他分析，一是想攀高枝，以为博克老板的堂弟也是阔佬。二是想混进公司做工，眼馋公司的福利待遇。有道理，但他自尊生痛。敢情人家看上别的，一点看不上他本人。受打击也好，没因此自作多情。
“靓仔，古得拜！”
办公室楼口，李师傅蹲在车边，脸色不大好。张锁想起什么，说了声：“等我一下！”快跑冲进楼口，上到自己办公室，从柜桶里取出两瓶茅台、两条中华。放进一个纸盒箱盖好，抱起又匆匆跑出门。
“有心咗，多谢晒！亨弟，以后发达，我帮你开车。”
纸盒箱放进车尾箱，李师傅感动地道谢。张锁黯然递上一支烟，脸挂愧疚。公司计划买车后，李师傅多次流露辞职投效的意思，张桥装聋作哑。而李师傅推荐的司机，又被人事部否决，张桥也听之任之。
那是你请人家推荐的呀？
张锁质疑堂兄，得到一句回话：“他是大嘴巴。”
什么理由啊？人家不过说你被港妹亲了一口。
那天去南海酒店，李师傅等在门外没走，恰好看见林娆强亲张桥，当晚就在公司传开了。过后，老张也郑重其事问个究竟。张锁以为仅仅因为这件事，所以打抱不平。李师傅是谁？简直是公司第一个员工，公司从无到有，每走一步都是参与者。人心肉长的，他想不通堂兄为什么变的冷酷无情？胳臂拧不过大腿，他改变不了什么。今天，公司终止租车。给李师傅送上一些礼物，表示对堂兄的不满。那些烟酒是堂兄“敲诈”装修老板得来，交他处理，转送李师傅再合适不过。
“李师傅，我们走！”
汤晓红扭水蛇腰步出楼口，她要随李师傅结租车账。看见张锁叫道：“阿锁，你刚才跑哪儿去了？董事长电话找你，快去回话！”
张锁拍拍李师傅的肩，再次冲进楼口。在办公室回完老张的电话，他堂兄“敲诈”的烟酒又遭殃了。这回不用纸盒箱，换了个双肩包。
“哈，准备放假去旅游了？”
“旅游？”
张锁没有旅游的概念，也忘了国庆放假，被问的莫名其妙。谢主任指他身上的双肩包说：“背这种港客爱背的包，你不是去旅游？哎呦……装的什么鬼？”顺手拍一掌双肩包，被里面的硬物咯的痛叫。
“是这个……谢哥。”
张锁哭笑不得，看办公室无人，放双肩包上办公桌，取出里面的烟酒。礼下于人，他是来求贷款的。双肩包果然有迷惑性，这是堂兄教的小花招。
老张回港九后，既定的港币兑换有变化。不知是老张面子大，还是遇上通情达理的大亨？第一笔五百万港币，人家愿意先兑换五百万人民币。待到第二笔五百万港币，补上七百万人民币即可。昨天下午，已经凑足五百万人民币交付，刚才老张通知五百万港币已打入公司账户，责令马上抵押贷款。
“难怪昨天转走那么大一笔，我以为你六哥又对我有意见呢！”
“不是的、不是的，我六哥特别交待我向你解释。”
张锁讲明来意，谢主任沉吟半晌，手敲桌面说：“嗯……这样的话，没问题！干脆，我帮你们省点事吧，给我六百万港币存单，我直接贷给你们七百万人民币，下午过来办手续！”
“那太好了，多谢你，谢哥！”张锁跳起来抓谢主任的手，他是真心感动。六百万港币，按国家牌价，差了七百万人民币一大截，这笔贷款有莫大的面子。尽管堂兄言称有政策扶持，笃定成功，他还是领谢主任的情。
“别急高兴，丑话先讲。还款时未满一个月，我要按一个月收利息。”
“那当然，你尽管收。”
利息多点少点，张锁浑不在意。如果张桥在场，定会腹诽谢主任。多贷的款项，看似慷慨，实是既占便宜又赚人情。
“这个月，你们营业额过千万了吧？”
“昨天统计一千一百多万。”
“厉害！下个月翻倍跑不掉了吧？”
“翻倍不敢想，比得上这个月就谢天谢地了。”
小老弟谦卑的态度，谢主任很受用。对博克这家公司，他很有兴趣更多了解，又问道：“听说你们要在上嗨设立分公司？”
“是，下个月就开业。”张锁老实回答。堂兄是叮嘱，不可向外透露公司决策。对谢主任没用，不是他嘴不严。汤晓红经常到这个分理处办业务，那才是如假包换的大嘴巴。
“难怪调动这么大资金，你有的忙喽！”谢主任笑说。
张锁苦笑。昨晚准备送上嗨的货到十二点多，早上六点又赶去排队托运，的确有的忙。不然不会前几天发工资，今天才抽空寄回去。正要回话，大哥大响。
“你娃在哪里？”
“在银行办事。”
“你听着，本市客户故障，急的火烧屁股。修理工正好都没空，你赶紧去看一下。编号0074，晓得在哪吗？”
“我前天卖的货。”
“那好！你马上去，修理工空了也赶过去。”
田老鬼挂断电话，张锁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