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老友鬼鬼
“六哥，谢大哥……啊，老谢讲，私下兑换外汇犯法的……”
“哦，那算了！”
张锁来了，神色落寞坐到餐桌对面。早上“受命”和中行谢主任喝茶，今天一直忙，没空汇报。左右看无人，悄声说话。
张桥吃完饭，扯纸巾擦拭嘴巴，摸出一支烟点燃。他不怎么恼，堂弟在很“荣幸”结拜的大哥那里受冷遇，体验什么叫酒肉兄弟，什么是逢场作戏，也算有所得。
国内的电脑公司为外汇所困，博克公司好不到哪去。生意“不愠不火”，每月少少也要几十万港币周转。若是接连碰上几个戴维斯，每月没有两三百万港币打底，根本无法维持。公司里没人察觉这一潜在危机，以为有港资靠山不存在外汇问题。
大多数港商或外商，做的是“三来一补”，即“来料加工”、“来料装配”、“来样加工”和“补偿贸易”。在堔镇办企业看中的是便宜人工，销售对象在国外，赚取的是外汇，的确不存在外汇问题。
殊不知，博克公司是西贝货港商，除了抵押在银行的五十万港币，再无外汇储备。库存五百多万货，卖完变成人民币，下一次进货的港币没着落呢，张桥有苦说不得。不甘中分头是唯一指望，未雨绸缪，企图另辟新的兑换渠道。近水楼台先得月，金融行业人士无疑最靠谱，中行分理处谢主任是理想人选。
“六哥，老谢跟我打官腔。”张锁也点一支烟抽，老谢二字叫顺口了，“我、我总觉得他有门路兑换，就是、就是信不过我。”
张桥笑说：“认识你不到一个月，信的过你才怪。好了，本来就不指望他爽快帮忙。”张锁奇道：“那，那你叫我找他做什么？”张桥道：“做什么？告诉他我们想兑换港币呀？”
张锁抓头听不懂，社会经验是要积累的。张桥开解道：“他现在信不过你，不等于将来信不过你。他知道我们有兑换需求了，搞不好哪天主动找你。”
答应林志南晚上客串裁判，张桥想早点回家准备。被汤晓红和张锁耽搁，回到家六点半。换好衣服发现哨子没买，做个屁裁判。入口的东西不通用，必须自备。待买了哨子赶到球场，离开球几分钟了。有趣是，主持跳球发现，一边的中锋赫然是彭大军。
不愧球痴啊，竟敢冒充警察打警察？
张桥忍笑开球。他记得这家伙活到五十七八了，还冒充青年参赛。
“我警告你，别乱吹偏哨！”彭大军瞪眼威胁。
张桥假装不认识，警告当耳边风。开场后，不是乱吹偏哨，是认真吹偏哨，一般人看不出来。每次哨响都果断坚决，手势也干净清楚。丰富的肢体语言，给人很专业的观感。整场比赛紧张激烈，打到最后一分钟打平。这时，铁路派出所队得分最多的彭大军五次犯规被罚下场。终场哨响，林志南派出所队以两分优势险胜。某位中锋不乐意了，张牙舞爪抗议。
“黑哨，该死的黑哨！”
“输不起也敢冒充警察？”
“竟敢罚我下场，最后一次犯规绝对是黑哨！”
“拿大屁股拱翻人有理了？”
“那是规则允许的。”
“你是裁判我是裁判？”
“你是黑哨！”
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威胁裁判，矮半头的裁判硬怼。眼见打裁判事件要发生，球员纷纷靠近劝架。不劝还好，当事人根本是拌嘴，双方球员反而红眼杠上了，你推我搡。张桥和彭大军赶紧哥俩好，又搂又抱，竭力表明早认识了开玩笑，阻止一场警察之间的纠斗。
“你小子真的住这里？”
“租的，我邻居是你们今晚对手那个所的。”
彭大军进了张桥家，东张西望道：“哦，林所长，原来是他搞鬼。”张桥冷笑说：“喂，你这个西贝货警察又怎么说？”
“放屁，老子当过两年多乘警，谁西贝货了？”彭大军巴啦巴啦解释起铁路公安的体制。好像是那么回事，新世纪之前，铁路公安是穿警察制服的铁路工人。
“老林马上高升了，居然作弊？”彭大军对胜负很在意，又吐糟林志南。
“高升，分局副局长？”张桥问。上次答谢警察宴上，林志南明显“高人一等”，他已经猜想是升职的节奏。
“难道他想跳级当正职？”彭大军还有气。
两人认识一个月，交往不算密切，只打过两次球。博克公司开张受邀请，彭大军还相当意外。今天不期而遇，张桥有心将关系推进一步。球赛半场休息时，特意叫李师傅买一堆宵夜回家。
“社交秘笈第一条，请你回家喝酒的人，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彭大军将来的原话，希望该人已经懂这个道理。
老婆太优秀，老公难做。前世有个发达上天的女强人老婆，彭大军的发小或好友，一些碍于自尊与他疏远，一些嘲笑他吃软饭与他翻脸，还有一些不要脸的傍他一起“吃软饭”。短短几年，身边再没剩下一个朋友。快四十多岁时候，重新尝试交友，准备了一肚子理论。张桥正好趁虚而入，两人投缘到无话不讲。
“烤羊腿，啧啧！你小子有预谋吹黑哨，拿好吃的堵我的嘴。”
“难怪被火车头队开除，球盲啊，连规则都不懂。”
“你二大爷的，老子是因伤退役！”
彭大军毫不客气抓一只烤羊腿啃。说话间，喝下半杯茅台。张桥筹备公司应酬多，堔镇的美食吃了个大概。宵夜是酒店订制，两只烤羊腿加四碟小菜。六十块钱，便宜的不好意思啊！当然是有预谋的投其所好。前世，两人的共同爱好：第一篮球，第二美食。年纪增大后，美食爬上第一位。
“乔丹简直是神，公牛不夺冠，芝加哥人民要暴动了！”
“你看过今年的总决赛？”
“看录相，我们主任从港九搞回来最后两场的录相。”
“乔丹是牛，没有一个健康的皮彭，东部决赛他还得哭。”
“那倒是，皮彭进攻不稳定，防守绝对是nba最好的几个人之一。”
91年国内没有转播nba，这时期的nba球迷是小众。堔镇靠近港九，能收听、收看不少港九电视、电台。nba的消息，在全国是最灵通的了。难得遇上同道中人，说起今年的nba总决赛，彭大军滔滔不绝。张桥话不多，但每句都讲到点子上。毕竟经历过网络时代，对nba的了解甩彭大军二十几年。
“打住，别开了，一支过。再喝你嫂子跟我急，想让我留下陪你睡么？”
“装个样子而已，你以为我真要开？”
“老子就知道嘛，二百块一瓶呢，老子的半个月工资。”
彭大军好酒不酗酒，两人分完一支茅台，说不喝就不喝，非常坚决。张桥最欣赏这一点，前世相交十年，从未见过这家伙醉酒。至于招揽本家大姐，张桥只字不提，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见面几次，没有蠢到提出想认识人家老婆。按彭大军的脾气，今天在你家喝顿好的，过几天肯定回请，到时见机行事。
“喂，桥生……嗯，我有个事。”
帮忙收拾好碗筷，彭大军靠厨房门框上，一脸为难支吾。“你……你那个公司还要人不？”这个大个子老爹是南下干部，老娘是粤省人，讲话南腔北调混杂。
“怎么，你想辞职下海？”张桥心口狂跳。大哥，我想要你老婆，不想要你。
“我辞职干嘛呢！”彭大军从裤兜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牡丹烟，“我今年刚转干，敢辞职我老豆就敢掐死我做枕木。”
不是你就好。张桥笑笑接烟。彭大军点燃烟喷出一口说：“我想说你嫂子。她那个老板是老流氓，公司的女工睡了一大串，三个还打胎了。丢那马，这些港商有点臭钱，耍流氓耍上瘾了？”
张桥前世没听过这段故事，吃惊道：“你担心嫂子……”
“喂，你小子别想歪了！”彭大军吹胡子瞪眼打断，“你嫂子是看不惯，懂吗？整天跟我发牢骚，我耳朵快起茧了。前几天，她刚带一个女工做人流，非常恼火。知道吗？你嫂子以前是武术队的。我担心她哪天一怒之下，暴打那个港商……”
“哈哈……女侠啊，我曹！”张桥笑的抱肚子。敢情本家大姐这个女强人，不单单是企业家，从字面上理解更准确。前世，他知道本家大姐和彭大军一样运动员出身，不知道专业是武术运动员。
“喂，跟你讲认真的。我晓得你那里个个大学生，你嫂子也有自考本科文凭，她学财务的。”
彭大军父母是铁路局的中层干部，活在一个封闭的系统内，很少求人。后来老婆成了著名企业家，更不求人了。
张桥打死也想不到这种情况。记忆中，本家大姐的忠诚度无可挑剔。职业生涯唯有的一次跳槽，原因竟然是为了避免殴打老板？不过，他没有表现出虚位以待，公事公办说：“我那里是要人，但丑话先讲。田老鬼开张那天你见过，那个老鬼洋插队回来的，我比较偏重于他的鬼子管理方式。简单讲，就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我说大佬，你舍得让自家老婆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吗？”
“少来了！”彭大军一脸不爽，“田胖子说你是坑爹货。上班有空调，工作服洋气的比模特。加班有加班费，还包吃包住。这叫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你二大爷的，不想要人明讲！”
张桥不再废话，从书房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扔给他说：“公司章程、员工手册、产品资料。让你家女侠看一下，随时可以上岗。”
彭大军走了三个小时后，张桥躺床上不能入眠。
从港九到堔镇，奔忙两个多月，公司终于像点样子。倒不是兴奋过度，他的兴奋，昨天在卫生间表现过了。他感觉过于沉迷公司事务了，确切说，拍电影的诱惑再次来袭。剧本写好大半，背景音乐也搞掂了，是不是有所动作了呢？公司生意越好，外汇的压力越大。这一回幻想，有紧迫感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