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败家仔公司
“几时开始试业?”
“31号,那天门店装修好了,搬机子进去测试。六哥讲,有生意就接。”
“印名片一天有几多收入。”
“嗯,昨天差不多一万块。”
“啊,收入咁多?”
“头天两千几,后来没下过六千。昨天最多,加班到晚上十二点,营业额有九千八百多,六哥也吓一大跳。”
“有冇搞错?”
吕冬梅一边走一边向张锁打听试业收入,老张也听的动容。张桥讲过印名片的mp系统能抢钱,没有讲过印名片也很挣钱。
“曾总……啊,那个曾建达讲不奇怪。其他地方印名片要等两三天才印好,试样少、纸张粗、字体难看。我们的快多了,当天印当天取。式样、字体十几种,纸张独一无二,随便顾客挑选。港商、台商来的最多,也有外国人。我们是全国第一家电脑打印名片,好像也是全世界第一家。”
张锁说的很自豪。这些天他学到太多东西,张桥没让他钻研电脑或mp系统,让他跟随曾建达进营销部。
老张问道:“mp系统卖出去了吗?”张锁说:“没有。前天有两人来问,嫌贵没买成。”老张又问:“贵,标价几多?”张锁答:“十二万一套。”
果然是抢钱啊!
老张倒吸一口凉气。mp系统成本不足标价五分之一,卖的是首创和独门。
“不贵呀?”吕冬梅算清楚名片的收入了,“一天六千,毛利三千有吧?两个月就挣回来了。”她不清楚成本,算少了。印名片是一块成本,十块甚至百块利润。以己度人也不对,全国没几个城市的名片需求量比的上堔镇。何况,这是第一家电脑打印。
张锁多少知道一点,笑说:“曾总也这么说,一分钱不降价,爱买不买。”走到仓库了,他介绍说:“五哥看仓库,六哥安排两个大学生帮他。哦,那边是食堂,啊,餐厅,素秋姐管。”吕冬梅问:“你们一起招工几多人?”张锁答:“一百零五个。”
“搞乜嘢鬼,招咁多人?”老张又吃一惊。张桥说过,计划招聘四十人左右。
张锁抠头答不上,他是唯命是从。有的事情,想不通不敢乱问。比如讲工作服,专挑贵的买。蓝t恤、牛仔裤、跑鞋,全套近三百块。绝大部分员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每人两套,连袜子也附送。还有,员工包吃包住。据他这些日子了解,业主大院里另几家公司,没有一家公司这么干。服装、吃饭、住宿扣工资的,他为自家六哥心疼。吃饭一人一天两块,一百一十人算,一天220块,一个月6600块。加上宿舍租金和水电费、液化气费,超过一万块了。一年最少十二万开销,没包括公司的房租、水电、电话费呢!在老家,许多人两辈子都挣不到十二万块。
“车间装修很好呀,怎么还装修?”
“这两个是其他公司装好嫌小,转让的,我们的三个新车间在里头。”
“哦,新车间有这么大吗?”
“面积一样,二百三十几平米。”
“租金几多?”
“一个月三千块。”
上到仓库二楼,楼道边一个车间里,三四十个穿蓝t恤的男女员工在工作,老张夫妻驻足旁观。车间一头在组装电脑,一头几十台组装好的电脑开机检测。老张多少理清头绪了,看样子,儿子不再搞零配件超市化,现场组装、现场调试什么的。而是组装调试好电脑后,整机摆门店卖,这才急匆匆租车间。但他还是不明白招那么多人何用?有没有车间,四十人够多的了,不减反增为哪般?
“好嘛,讲半天,你娃想要我为你专门修一个厕所?”
“喂,不是厕所,是卫浴室。”
“你晓得我翻新办公室的五个卫生间几多钱?三万块!”
“算你租给我好了!大不了扣我工资嘛,一个月五百块租金好不好?一年你回本了。”
最靠里的车间传出嚷嚷声,其中一个声音是张桥的,虽然讲的是川味普通话,但嗓音确实是大儿子的。老张夫妻闻声走到门口,面面相觑。大儿子花三万块翻新五个厕所,十足败家了,还有更败家的人,居然愿意扣五百工资租厕所?
“那是田工。啊,田跃进。”
车间里,几个装修工在安装工作台,张桥和一个相当高的胖子站一块。张锁解释说:“公司的生产、技术总监。以前是国营电子厂的工程师,留洋回来的,最讲究厕所。我们办公室厕所好,他干脆住在会议室。后来,六哥赶他出来,他上厕所还是跑办公室,半夜小便也跑。”
“招的什么人啊!”老张很不满。
“四叔,田工很厉害。”张锁再恨死田老鬼,也不想给堂兄添乱,“我们的员工全是他培训的。装电脑、装mp系统、教打印名片、教电脑那个软件,他好像样样都懂。而且,抓的又紧,早上九点到晚上十二点,两餐饭只给半小时,迟到早退扣一天工资。六哥说他学鬼子,骂他是假鬼子。唔系咁话,啊,要不是这样,不知道几时才得试业。”
8月22日员工到位,培训九天,8月31日上岗试业。就算招的全是有电脑基础的大学生,这样的用工速度,田跃进和周扒皮有一比。
老张沉默了,他也不大相信儿子瞎搞乱搞。但看到听到的种种,无不是败家行径。吕冬梅心不在焉,还在想租厕所的事。不是反感是同情,她有类似的遭遇。移居港九大半年,习惯了干净的卫生间,回老家几天最怕上厕所。
“哟,阿爸、阿妈,你们来了!”
父母出现在门外,张桥不意外,奶奶昨晚电话通知了,他微笑迎接。田跃进比他更快,冲到老张身前热情握手,换普通话说:“张叔,你养了个坑爹儿子。本来公司招四十个人的,他一家伙招一百个,大半人吃闲饭,拿你的钱不当钱啊!哈哈……”
死老鬼无耻起来没底限。
张桥有口难辩。员工竞争上岗,淘汰下来的,只学习培训不排班,说是吃闲饭也对。曾建达的“贵族气质”固然是诱因,但招工头晚梦见二十三次面试失败,也有莫大关系。那天面试别人,感觉个个是难得的人才。盘算现如今工资低的可怜,贪图便宜,索性搞人才储备。他是这么说服自己,没法讲出口。
老张不看儿子,看眼前的胖脸说:“桥生做错事,肯定受人指使。他小学四年级,被一个初中生哄去偷生产队水果。后来,我抓住那小子,吊在树上半天。小田,他多招几十个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不会吧?”田跃进的肥脑袋上下动,睁圆眼睛打量老张,“张叔,你是我老汉儿失散多年的兄弟?我小时候做错事,我老汉儿也认为是受人指使。”
“哈哈……”老张大笑。胖子的反应出人意料,不过他基本排除儿子招入歹人。
张桥推搡田跃进说:“滚蛋吧你!”
挑拨父子俩没讨好,田跃进也不想久留,屁颠颠出门。
“返屋食饭(回家吃饭)!”
在车间看了两分钟装修工做活,老张黑脸离开。有再多不满,他不会蠢到在公司训斥儿子。下楼又遇上一件不满的事,儿子包租的车仍在。这都多少天了,租金没有一万也有八九千。好吧,所有的不满,无非一个钱字。
“李师傅,先去菜市场。”
看出老公对儿子有意见,吕冬梅抢先上车,没有去探望侄女和外甥。张桥早有思想准备,他的创业方式是二十一世纪风格,无论怎么解释老爹也难以理解。因此,他故意向奶奶沈如梓妥协,阻止老爹干预。明天开张了,死猪不怕滚水烫。老爹今天到来改变不了什么,奶奶也不算违约。
“用开户的五十万港币抵押,从银行贷款四十万人民币,然后又追加贷款二十万人民币,银行对你真好!”
“后一笔贷款是阿锁的功劳,他跟分理处主任喝血酒拜把子。”
“你知我讲乜嘢!租宿舍、租车间、养闲人,用得了六十万人民币?”
“阿爸,你也看见广告了。前天起,我在《特区报》、《羊城晚报》、《计算机世界报》连续刊登半个月广告,花了将近五十万。”
“犀利,我个仔好犀利!(厉害,我的儿子真厉害)”
回家途中买好菜,吕冬梅在厨房做饭。老张父子俩坐在堆了不少书籍的书房里,压着嗓音“交流”。张桥不慌不忙泡茶,拿定主意任由老爹讥讽责骂,挨打的话就找老娘救命。
“你是对是错,我讲不清楚。”
儿子这么敢花钱、会花钱、没钱借贷款照样大手大脚,换位思考,老张甘拜下风。抽了一根烟,气消了点,实话实说:“我跟你讲,我在那边,交大哥大话费的钱也没有了。”
“不至于吧?”张桥很诧异。老爹算计他手头的钱,他一样算计老爹。总货款付清,零散剩下的“战利款”,没有十万也有几万,足以应付个把月。这么快没钱,除非……九月港九马季重新开锣了,老爹上次的瘾头极大。
儿子一付思疑的表情,老张恼火说:“田田和小四、小五开学了,我交的学费。还有,房贷这个月马上要交了。”
张桥额头撞桌面,不好意思面对老爹了。
弟妹三人的私立学校学费,奶奶有优惠,一学期也要三四万,房贷更是固定的四万多,错怪了老爹。
“你也没钱了?”老张紧张问。
张桥抬头说:“我是没钱了,公司有。”老张苦笑说:“公司有人民币,我过那边不好用。”
问题回到坑爹的汇率,几万块兑换找中分头掉份儿。但老爹开口了,这个钱多少一定得给。不但要安老爹的心,更要安老娘的心。
想了一下,张桥抓电话拨打说:“你好,汤姐,是我。我想问一下,一共收了多少港币?嗯,今天的不用统计。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放下电话望老爹笑说:“也该给你和阿妈发工资了,先发一个月。你带六万港币过去,剩下的房贷到月底,那时我再打过去。”两次贷款都以公司名义,财务人员到位后,开支不再由他经手。公司也没有六万港币,他把手头应急港币凑上。
“公司收入有港币?”老张很惊奇。
张桥递烟说:“意外收获。我们印名片的价格高,顾客港人最多。一百二人民币一盒的名片,一张旧水港纸啱啱好(百元港币刚刚好)。试业这几天,港币收的比人民币多。”
“贵族气质”的定位,意外收获不止港币,试业就体现出来。电脑打印名片原本只为展示mp系统,纯属无心插柳。高价位、高品质、新装修、空调环境、快速印制、优质服务,外观内里的档次升上去了。本地普通人或许望而生畏,牛气冲天的港商、台商、外商喜欢了,简直是为他们而生的。而这些牛人,恰恰也是电脑和汉卡的潜在客户。来到门店订制名片之余,无例外的关注电脑。六天时间,销售电脑十二台,汉卡三十七张。曾建达开玩笑说:“印名片比广告更管用。”
“食饭、食饭!”
炒牛肉、炒鸡块、蒸鱼、油菜、排骨汤端上桌,吕冬梅一声招呼,父子俩讲话讲饿了,出书房饭也不舀饭专吃菜。吕冬梅说:“阿哥,公司好多靓女仔,你睇上边个(你看上哪个)?”张桥停筷笑说:“我个个都看上,不然就不要她们了。”吕冬梅用筷头戳他额头说:“花心鬼,你想讨几个老婆?”
“可以考虑个人问题了。”老张也掺合说,“我跟你阿妈结婚那时,只比你大几个月。听讲公司女仔全部系大学生,你现在找一个,过年把结婚啱啱好。”
有浏浏在心里,张桥从未考虑成家的事,敷衍说:“看情况吧,碰上有缘人,你们想不当阿公、阿婆都难。”
客家人管祖父、祖母称呼阿公、阿婆。
“阿爸,你的礼物奶奶喜欢吧?”张桥转移话题。
老张笑笑不答,吕冬梅说:“你奶奶夸奖眼光好,说是传家宝,子孙后代不准卖。”
“战利款”花光,那台斯坦威钢琴失去保险柜作用,张桥提议送给会弹钢琴的奶奶,这个乖卖对了。奶奶和老爹的关系越像正常母子,老爹就越难走过罗湖桥。
“你又买一台钢琴?”
“国产货,四千块,便宜。”
老张发现客厅多了一台新钢琴,脸又变黑了。那是张桥几天前买的,本地产珠江牌。
“阿哥,那个mp系统不能卖给本地人。”吕冬梅不想丈夫责骂儿子,开口打岔。她的话,憋心里好一阵子了。
挂牵自家生意,侧重点很实在。说白了,被名片打印征服。一天挣几千上万块的机器,简直是“摇钱树”,怎么能转让他人呢,尤其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