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被坑的爹
“前几天也有一车纸?”
“系啊。”
“买咁多纸做乜嘢啊(买这么多纸做什么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
最后一车货发送出去,吕冬梅的问题,老张懒得解释。一是没心情,二是供货商在旁边。满满一车纸张,全是专门设计、国外订制的。张桥强调属于商业机密,宣称纸张用途保密好的话,一年可能多挣上百万。
纸张供货商单独存在,与另外的供货商毫无瓜葛。订货不讲用途,甚至没表明自家做何经营。老张来时忘记与老婆勇气,以至于当外人面问题多多。无论如何,从老家回港九后,接收五百二十多万的货,分十几辆快运车全部发送完结。
“二十万整数,多谢张生。”
“唔使(不客气)!”
“张生,下个月继续这个数量系冇系?”
“系啊!除非我通知加数。”
“没问题。哦,麻烦下个单。”
“下单啊,嗯……我过两日再来。走先!”
“好,张生,下次再会!”
结清尾款,老张走的狼狈了点。定制的纸张,必须提前下第二批订单。而下订单要交十万块订金,他身上只剩下几百块。公司户头空空如也,他儿子是不是算无遗策两说,算无余钱肯定。从堔镇汇款过来一百万,公司户头的二百多万加上余下的“战利款”现金,正好抵消所有货款。
“五万蚊订金够唔够?我还有七万三,留两万三家用。”
“你手头的钱不动,纸张晚几天下订单无所谓。”
夫妻连心,吕冬梅察觉出老公的窘境。老张不领情,他只是一时难适应。七百万花干净,两个月的暴发户,一朝回到解放前,不难受才怪。应该讲,有思想准备的。昨晚给张桥打电话,希望再汇款十万。谁知,败家儿子竟然说没钱了。七百万基本花光不假,赌马意外赚了七十多万,开销的大账目他一清二楚,纯粹是睁眼讲瞎话。
“我等下过那边去。”
“现在就去,不是讲后天开业再去?”
“亲眼看准备的怎么样,我才放心。”
“嗯,就怕妈讲……”
“提前两天,她有什么讲。”
回港半个多月了,老张夫妻没再去过堔镇一次。接货发货确实有的忙,但主要是老娘沈如梓禁止。说什么人多嘴乱帮倒忙,让桥生自己闯。老张不傻,知道老娘赌气。想让儿子撞个头破血流,乖乖考试读研究生。好在儿子能吹也做,一人创业,短短时间,做的像模像样。基于此,他一直按捺脾气没跟老娘顶牛。然而,儿子睁眼讲瞎话了。七十多万不是小数,他怎么也要提前去看看。
“什么?他要来我家吃饭?这个……唉,好吧!”
开车回家路上,接到一个电话,老张不得不打消今天去堔镇的念头。吕冬梅问:“谁来吃饭,维德?”老张答:“还有他岳父老刘。”吕冬梅说:“那我去买点酒菜。”老张摇头说:“不用,他们买好了,回家等吃得了。”吕冬梅想起什么,又问:“老刘真的卖股票了?”老张点头,摸一支烟叼上嘴,想起老娘禁止车内抽烟,又烦躁地扔档位上。
“早知全部买股票,做什么公司?”吕冬梅悠悠叹息。
英首相访华,港九股市大涨。手里有股票的港人,无不欢欣鼓舞。而张桥推荐的三支股票,时间离他预测的月底还远,平均涨幅已逼近百分之五十。意味着,沈如梓的一百万股票变一百五十万,一个月时间挣五十万,不是吹牛讲大话。
如果股票是七百万,一个月就挣三百五十万。
老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问题在老婆和老娘不这么想。虽说她们不清楚公司具体花了多少钱,但明面上二百万跑不了。换成股票的话,又一百万到手。有苦讲不出,老张才烦躁。这一顿饭不好吃啊!
股票赚钱摆上桌面,亲戚们取笑或声讨儿子舍易求难,自己跟腔呢还是代儿受过?
“亲家爷,维德,客气什么呀?来吃饭欢迎,东西不收。”
“他表哥,一点小意思啦,你不收那是嫌弃少。”
人家明显是登门感谢儿子,做老子的拒之门?
四支茅台、四坛花雕、四条中华烟、两箱高档水果、两盆盆栽,少说价值五六千块。由沈家兄弟搬进门,老张挡道被老娘拉开。刘子祺和李安娜妯娌像在自己家,将带来的现成菜肴摆上桌,吕冬梅做了一个素菜一个汤,很快开席。
“桥生那边几时开张?”
“七号。”
“好啊,七号我们一起过去贺一贺。”
“那天不是礼拜天,不用麻烦。”
还好,舅父没来,老张稍稍松口气。
沈家兄弟夫妻四人,加上刘子祺父母共六人。沈如希跟亲家刘世雄不对眼,老两口都没出现。老张担心扯出开公司不如炒股的话题,吃饭变批斗会没有发生。倒是他和老刘很投缘,坐下便交杯换盏。
“我十九岁加入警队,你哪年当兵。”
“66年,没满十八呢!”
“我听讲那时在内地当兵好啊,相当于现在上大学。哦,你在哪当兵?”
“藏边,好不好难讲,我参加打了两仗呢!”
“啊,你打过仗?”
老刘是资深警察了,大老张两岁。文化不高,性格豪爽,四十六岁当个警署警长,级别不如沈维华。
亲戚们一同购买张桥推荐的股票,老刘买了六十几万,昨天全部清仓赚到将近三十万。亲戚们无不笑话,连女婿私下里也埋怨岳父胆小。因为,没达到张桥预测的百分之五十,而到月底,超过百分之五十已是板上钉钉。
对此,老张看法不同。半个多月挣三十万啊,以前跑轻卡一年挣不来。因此,他感觉老刘有主见,量力而行,心不贪,值得交往。
“哎哟,死咗!”
碰上谈得来的人,多喝了几杯,老张睡过头了。每天早起送老娘和三个孩子上学,一觉醒来,九点十分了。
“昨晚你没醉的呀?”吕冬梅进房说,“拿车钥匙交待维德送人,早上来接妈他们,讲话清清楚楚。”
“哦,一下子忘记了。”老张不愿意承认喝多,悻悻进卫生间。
酒逢知己千杯少。和老刘不是知己,没喝到千杯,一人干掉一瓶茅台而已。老刘直接不省人事,这才有交待他女婿昨晚送人、今早接人。
从卫生间出来,老张想起昨晚的情景了。看见老婆打扮光鲜,还略施粉黛,又想起今天要做什么。问道:“你跟我一起过去?”
“嗯,我跟妈讲好了。你快点换衣服,维德送我们。”吕冬梅说。她也想早点去看儿子,行李已收拾好。公司是一回事,那边有她两个侄女两个外甥呢!
沈维德开车比他老爹快多了,四十分钟到罗湖口岸。十点十五分通过检查站,老张打算先去儿子“家”放行李。坐进出租车,看到一张乘客遗留的《特区报》,改变主意了,叫司机掉头去华强北。
“博克电脑,中文界面。港大科技,世界首创。”
《特区报》半个版的广告,十六个美术字当头,分别介绍博克电脑、博克汉卡、博克mp系统。画面科幻生动,十分醒目。让你看过后想一睹为快,至少老张夫妻是这种感觉。
“不用找了!”
出租车到达门店前,老张忘记用人民币,扔下一张二十元港币,司机笑歪了嘴。吕冬梅没留意这个败家行为,迫不及待落脚观赏儿子的公司。
门店外表是一色的通透玻璃,内里又由玻璃幕墙分隔为一大一小两半。两个区域各有大门,门上的文字注明经营的内容。右边大的是电脑、汉卡和mp系统销售,左边小的是名片打印。
“好快!”老张感慨堔镇速度。这么大的门店装修,在港九没有一两个月别想完工。
夫妻俩慢步走近,吕冬梅望门店里问:“阿哥提前开张了?”
透过玻璃,打印部的设备前,七八个蓝t恤男女在忙碌,另有十几个服色各异的男女夹杂其中。蓝t恤是工作服,此时应该全是蓝t恤才对,有外人说明已经营业了。
“大概试业。”老张疑惑了一下,猜出缘由,“你不是问买纸做什么,看见了吧?”手指玻璃门,上面印有“电脑名片,即印即取”八个大字。吕冬梅却望另一边门上的名片价目表,看到最低价一百元一盒,站住不动了。
“四叔、四婶,你们来了!”
张锁眼尖,从右边门迎出来,接过老张手里的拉杆箱。侄子身上穿白衬衫系蓝领带,不是蓝t恤。老张正要问,阳光斜射,侄子腕上的手表反光晃眼,他吃惊的结舌。那是一块帝舵表(tudor),他和儿子在置地广场买的,不会有错。
“两种工作服?”吕冬梅问。
张锁答:“是,管理人员穿我这身。”老张冷笑问:“你懂管理什么?”他不知儿子搞什么鬼?二万多港币的手表戴在粗枝大叶的侄子腕上,是喂牛吃牡丹花。
“我、我管后勤和外勤,还有内保……啊,还有我学销售……啊,学卖东西。”张锁回话像认罪。张家小辈,人人怕这个生猛的玩炸药的堂叔。
“没开张就有生意了?”吕冬梅最关心这个。
张锁答:“有,四婶,印名片的多。想买电脑和汉卡的也有,挪,那个曾总在跟他们讲价。”手指右门里一个同样白衬衫蓝领带的男人。
“曾总,总经理?”老张疑惑问。儿子写了许多公司章程,他没看明白多少。
张锁说:“不是总经理,是营销总监。他叫曾建达,负责发布广告、接待客户、签订销售合同和发货、送货。门店十八个人,由他管理,我、我跟他学。”
“门店有人管了,你六哥做什么?”老张对儿子有气。
张锁没听出来,手向里指说:“六哥在车间,那里装修到半。”
“车间,哪来的车间,几时搞的?”老张瞪大眼睛。
张锁说:“六哥讲,我们创立博克电脑品牌,没有车间不像话。跟业主另租五个车间,在我们仓库上头。”老张一点不知道,挥手说:“我看看你们瞎搞什么车间。”
听见有车间,帝舵手表忘到脑后。车间是老工人的另一个家,老张一马当先,拒绝随张锁穿门店过,绕道走业主的院子大门。
这个行业实在是陌生,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老张暂时不想在员工面前露脸。刚会拆装电脑,他没自负到有资格指手画脚。忍耐这么多天没过来,老娘的目的姑且不论,老娘的话有一定道理,外行指挥内行的确是帮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