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这是我应得的
散席时，张桥是唯一清醒那个，悠哉悠哉步行回“高工院”的新家。洗完澡九点钟，看电视看的无聊，练了一小时吉他，想念港九的录像机、cd机、游戏机。这么一想，又沉浸于电影幻想中。
“那个茅台二百块一瓶，你说将来要卖到三千块？”
“所以你就拼命喝？”
“喂，六哥，我帮你喝的。”
“跟谢主任的手下连干三杯是帮我？”
“嗯，那个，我……”
张锁昨晚少说喝下一瓶多茅台，李师傅送回宿舍的。早上屁事没有，七点半来叫门。昨晚，张桥的电影幻想不止是幻想。心血来潮，动手写起电影剧本，当编剧当到一点钟才睡。没睡足有起床气，说是嫉妒也行。有的人天赋异禀，酒醉不过夜，张锁就是。
李师傅的车八点来接，先去装潢公司确定设计方案，选择装修用料。又到电器商场订了好几台立式空调，安装在门店和办公室。之所以带张锁陪同，和昨天的应酬一样，培养锻炼。老爹的接班人，不可能站岗站傻了。昨晚宴请露出棱角，和同为武警退伍的谢主任喝血酒拜把子。其实，指定要来张锁和张五全，张桥是在提前使用老爹的左膀右臂。能力另说，忠诚和信任是创业初最有价值的品质。
“真勤快呀！”
十一点半回公司吃饭，餐厅已焕然一新。地板、墙壁、灶台、水口，全部贴好了瓷砖，马强和邹小东正在装吊扇和日光灯。素红讲，两人昨晚做到半夜一点。
张桥赞叹在心，没有出口表扬。两个表弟属于“陌生人”，前世是发达是平庸，他一点不记得了。这个年代人人勤奋工作，包括他自己。每座城市的街头上，千千万万人寻求一个勤奋工作的机会而不得，实在没必要表扬。
就事论事，手艺马马虎虎。瓷砖贴的灰缝过大，且不成直线。幸亏水平打的好，地板、墙面没有凹凸状或倾斜面。不然，还得返工重来。
“水龙头、洗手盆、地板、墙面全换，哦，便盆给我挖了，换马桶！”
厨房餐厅是考核，锵锵过关。接下来，工作难度加码。吃完午饭，张桥趁热打铁，布置马强和邹小东翻新门店和办公室的卫生间。舍得安装空调了，卫生间不上点档次，有如穿西装配草鞋。
“六哥，挖便盆动静大，恐怕主家，啊，业主有意见？”
“有意见来看好了，便盆堵的水漫金山。他们要是愿意，交给他们处理！”
“便盆没堵呀？”
“嗯？便盆怎么可能没堵，你站岗站傻了？”
“啊，我懂了，六哥，保证便盆堵了。”
“这个事你负责，给你两万块钱。卫生间洁具、用品、灯具有全套的，买最好那种。不懂问李师傅，下午他听你指挥。”
接班人要考验，直截了当的金钱考验。一万百元钞、一万五十元钞现金，张锁没见过这么多钞票，捧手上像捧点燃的炸药包。
张桥趁机撂挑子，坐上李师傅的车回家。踏进堔镇起，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从买厕纸到买空调，由黑市兑换到银行贷款，租房、招人、办证、订装修、订包装、订公司服装等等、等等，几乎跑遍堔镇。
整天连轴转，李师傅看着也心疼。八天来，年轻雇主唯一有过的玩乐，是莫名其妙打了一场篮球。
今天，张桥也不是偷懒。下午窝在家里，继续当编剧。所谓文思如泉涌，才思似尿崩。开闸刹不住，呵呵！回忆起一大段电影情节和台词，不写憋的难受。电脑没装配好，很长时间没拿笔写这么多字，写的难受。到天黑，没写出两千单词。嗯，他用英语写作。
“明天急了点，后天吧！在我公司办公室，后天早上八点开始。”
“招聘代理”陆勇强来电，确定招聘面试的时间、地点。张桥感觉肚子饿了，看表已经七点四十多。没兴致自己煮，打算出门买个炒河粉，电话又响。
“什么？他们被抓什么意思，谁抓的？”
“那个警察，不是，是治安员。查三无人员的，素秋姐他们没有边防证、没有暂住证。”
“呜……该死！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街头。”
“你马上过来讲清楚！”
张锁打来的电话，素秋姐妹和两个表弟去看电影，被当三无人员抓了。放下电话，张桥懊恼不已。和“招聘代理”通话，他考虑过证件问题。打算招聘结束，再帮没办暂住证的员工一起办。想偷懒省事，报应立马来了。
“你怎么没被抓？”
五分钟不到，张锁汗流浃背进门，大概跑步来的。张桥很奇怪，张锁带那四老表看电影，算是对两天工作的无言表扬。现在领头的没事，随从的给逮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张锁懵头懵脑，“我一个人走前头，他们跟后。那些治安员，从我旁边过去抓他们。”
张桥看他身上制服问：“他们穿什么衣服？”张锁一怔，不解道：“他们冲过凉，换以前的衣……哎呀，他们不好意思穿工作服出门，唔系嘅话（不然的话）就不挨抓了！”
公司制服在街头非常洋气，治安员是以貌取人、以衣识三无。奈何土习惯了，突然洋起来难为情。张锁在省城三年，气质与城里人接近。脱下制服不久，对制服情有独钟，无意中逃过一劫。
张桥手抓话筒半晌，不知道拨打哪个号，也没几个号可选。求助黑市的中分头？或者那位业主吴总？或者打过一场篮球的彭大哥？这会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前世代入，回到堔镇以为是回家，其实堔镇举目无亲。
他想念毛仔了，说是想念毛仔的父母也行。南下干部子弟，毛仔的父母在特区政商两界都有门路。遗憾的是新世纪后，现在毛仔都没出生呢！
“要不要找谢大哥帮忙？”张锁提议。
“找他让他为难。银行是央直单位，跟地方不熟悉。”
一顿酒的交情，容易引起误会。张桥不想破坏刚建立的良好关系，找谢主任不如找中分头。后者花钱不欠人情，前者花钱又欠人情。搜肠刮肚回忆遥远的三无收容，好像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可怕。老板担保、交罚款、办证，可以领回人了。
最后，只是传呼李师傅。
“他们没有边防证，怎么进关内的？”
李师傅来到，十分惊奇。张桥苦笑说：“你忘了，我老豆开那部车是黑牌。”李师傅恍然大悟道：“怪唔得！”
经济特区不是随便可以进入，所以有所谓的“关口”。辖区有关内、关外之分，宝安县也隔在“关口”外。过关必须有边防通行证，黑牌车不用检查。
眼下问题是，素秋四人收容在哪里？
“麻烦了！”李师傅眉头紧锁，本地人清楚本地事，“一般抓到三无马上送走，送去淡水和樟木头的收容所。领人不难，花钱而已，就是要跑远，麻烦了！”他知道这位小老板最不在意是花钱。
晚上跑两个外地收容所，估计人家也不上班，只能等明天。张桥靠出租车门抽烟看天，闷雷响，一道道闪电划破黑暗，要下大雨了。叫李师傅过来，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无非找个本地人商量。
张锁恨恨道：“以后不穿制服，一个不给出门！”
“走，张生！”李师傅想到什么，坐进驾驶座打火，“现在还早，有时抓到人先送派出所，我们一个个找过去，找得见就撞彩了！”
只能这样了！
张桥哥俩一起上车，先把张锁送回公司。仓库里有上百万的货，虽然张五全寸步不离守护，但这个堂兄思维和常人不大相同。真出事了，还得指望张锁。
“曹，鬼咁黑仔（怎么这么倒霉）？”
和李师傅跑了两个区的三个派出所，被抓的三无人员一个没有。第四个派出所有几十个蹲院子里，没看清一张脸，无巧不巧下大雨了。民警赶人进室内，想看没得看。张桥不死心，让民警帮忙查找。出示身份证、边防证、港澳通行证，甚至门店租约和贷款合同。工商执照没批下来，证明是一家公司老板不容易。
“林大哥……啊，真是你？”
民警验明正身了，张桥写完四个人的名字抬头。路过的一个民警身形熟，试探喊一声。民警转脸，惊的他大叫。
“你好，小张。这么晚……办事？”林眼镜微笑走来。
张桥仿佛看到亲人，抑制拥抱的冲动，难看地笑说：“记得吗，前两天在院子里洗车的，我那几个亲戚。今晚去看电影，被当三无人员收容了。”说着，递上写好的名单。
“哈哈……”林眼镜笑了起来，“你不会是认为，我有意抓他们的吧？”
张桥听的出是开玩笑，顺水推舟说：“那太好了，我巴不得。饿肚子跑一晚上，找不到他们在哪里呢？是你抓的找你就对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全认了！”
“哈，真有你的，赖上我了？”林眼镜瞪大眼睛。
收容的三无人员数以百计，谁愿意惹上麻烦事？张桥抓到救命稻草，哪肯放手，死皮赖脸道：“全特区我只认识你一个警察，不赖你赖谁？帮帮忙，林大哥。看在你把我祖宗三代的底挖个遍的份上，这是我应得的。”
“好了、好了，怕你了！”林眼镜无奈地摇头苦笑，“我找人问问，你坐等一下。”拿名单上楼去了。
先前接待的民警归还一堆证件抱怨：“你认识我们所长，找我干什么？”
张桥陪笑脸，心里又吃一惊。租个房子，派出所长亲自“政审”，也是没谁了。到现在，他不知道林眼镜的大名。这两天忙，没空跟邻居交往。看来，新家院子里藏龙卧虎啊！
“你运气不错，人没送走。”
有熟人真好。十几分钟后，林眼镜下楼了。交待去哪个地方，找谁要人，然后拍拍张桥说：“仅此一次！该办的证件应该给员工办齐，这是你的义务。”
张桥连忙解释自己的办证打算。林眼镜沉吟说：“这样的话，叫你亲戚尽量少出门。”
感谢了几句，张桥冒雨跑步冲出派出所。等在路边的李师傅要问，他坐副驾座大叫：“去赤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