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奶奶的谎言
赌马险些沉迷上瘾，“战利款”合法化还是圆满达到目的。
张桥记得最后两个赛马日有黑马出现，记不清具体是哪个赛马日、哪个场次、哪匹马。保险起见，热门马、冷门马覆盖式下注且多种玩法。本钱相当大，第一个赛马日就投入一百三十万。“作弊”见效了，获益超乎想象。原本乐观设想一百换七八十，结果八场比赛下来，一百三十万变三百多万，净赚近二百万。由此，父子俩心态剧变，双双赌红了眼，成了真正的赌徒。妄想一举洗白“战利款”的同时，再大赚一笔。
赌徒没好下场，刹车还算及时。
无论如何，今天收手时，总共砸下一百九十多万赌本，换来账户上二百七十几万合法收入，净赚八十万有零。
下午五点半，站福临门门口迎客，张桥颇为扬眉吐气。老张却忐忑不安，小声问儿子：“你说，你华叔怎么会盯上我们？”张桥反问道：“舅公和华叔是不是带你拜过码头？就是介绍你认识三教九流的人。”
“嗯？”老张想了想，“头两个月，他们经常带我去喝茶。工会的、社团的、基金的，见过好多人，警察我也认得几个……有关系？”
张桥点头说：“关系大了，阿爸。你跑车这么久，生意多的有得挑，还没遇上麻烦事，全靠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又提醒自己的朋友或熟人关照，你这张脸就相当有名了。刚刚出大案子，警方发动人脉寻找线索，舅公和表叔盯上我们是早晚的事。”
“咁又係，讲得啱（讲的对，有道理）！”老张一点即通，露出笑脸。
每当赛马日，赌马投注点平时就是警方关注的场所。有大事发生，线人或卧底睁大眼睛留意可疑人员，发现老张不奇怪。张桥也是费一番脑筋想通，马场遇见沈维华，他同样吓一跳。待沈维华“代替姑妈”查看银行账户，他反而镇定下来。马会转账的奖金不怕看，还看不出投注多少。看完等于确认合法性，不必再费口舌说明。
“我说嘛，你们这一身不像西贝货。”
沈维德打头来到，又搂又抱，像是检验张家父子穿的是不是假名牌。热情过猛，拉张桥背靠背说：“比比看，谁高一点？”
张桥也不跟他客气，悄声责怪：“德叔，你太不够意思了！华叔抓我们，也不提醒一声？”
“嘿嘿……”沈维德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发现我们的？”张桥又问。猜想终归是猜想，证实了才安心。
“上个赛马日，我哥手下认出你老豆。原本不大确定，这个赛马日叫人盯着点，又见你们父子，投注站有录像。”沈维德撇清关系。其实，他才是举报者。
“怪唔得！”
偷听的老张彻底放心。张桥心里捏了把汗，仓促赌马真是冒险。好在现在摄像头死角多，第一个赛马日又小心躲避。不然的话，有人集中观看所有投注站录像，早晚露馅。
“我老豆来了！”沈维德提醒一声靠边站。
沈家人轰轰烈烈一大群，沈如希威严如黑包公的脸靠近。张桥拉他老爹一把，父子俩恭敬地迎上去。老张将沈如希迎进门，为儿子介绍一众亲戚。
“这是舅奶奶。”
“舅奶奶好！”
“这是大表婶和小表婶。”
“大表婶好、小表婶好！”
“这是大表姑、小表姑，还有姑丈。”
“表姑好，姑丈好！”
“这是你小表叔的岳母，这是你大表叔的内弟、弟媳。”
“……”
舅公一家是奶奶的至亲，张桥到港十几天了，这一世大部分人“头一次”相见。说港人势利也好、实在也好。你穷亲戚一枚，又是小辈，不值得人家浪费时间相认。前世，他离港时只见过舅公和小表叔沈维德，连大表叔沈维华也缘悭一面。
说是一家人，其实是六家人。沈如希两儿两女，全部成家。非但无一缺席，还带来内亲内戚。张桥和老爹没有任何不快，人来的越多越有面子。“白吃黑”成功快一星期了，有福不敢与家人同享，今天多少满足部分虚荣心。
港九高档酒店林立，福临门属于前几名。挑这里请客，暴发户心态之外是就近。距离奶奶家步行十分钟，距离舅公家也差不多。另外，前天来过，对福临门的菜肴印象不错。昂贵的餐费无所谓啦！用现金就好，又不是抠门人。
为了满足老张的吃喝愿望，或说理想，父子俩这几天不说吃遍港九，高档酒店没少光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征得医生同意，张桥老娘吕冬梅也被从医院接到酒店。一视同仁，张桥先带老娘去置地广场打扮。直把老娘吓的不敢出声，任由名牌女店员摆布。这样也好，老娘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奶奶，没有把握，我爸绝不肯抵押车……”
“闭嘴！”
沈如梓祖孙四人远远现身，张桥屁颠颠跑上前一百米迎接。叫妹妹和双胞胎先行，单独向奶奶请罪。大表叔盯梢无形中帮了大忙，提前曝光，警察代劳解释，可信度强于他们父子。
“去年到今年，你指导我和你爸炒股。今天清仓，股票挣钱了。明白吗？”
“啊……我、我明白了，奶奶。”
意外之喜是，奶奶不仅认可这笔“战利款”合法化，联手舅公爷仨保密，禁止提及赌马，以维护警察世家的体面。
“你舅奶奶也不知道。交待你爸，喝多了别漏嘴。”
叮嘱孙子如何在亲戚面前粉饰，沈如梓不忘告诫：“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张桥急忙发誓：“我向伟大领袖……啊，向列祖列宗保证！”
事情反转，虚惊一场，沈如梓心情愉快多了。为孙子整理袖扣，点评孙子的打扮说：“嗯，衬衫很合身，皮鞋款式也不错。不过，来这种地方应该打个领带。”
“下次一定。”
老上嗨过来的人，讲究穿戴。张桥应了一声，搀奶奶的手走向酒店。人靠衣装马靠鞍，老张同志体现的尤为明显。简简单单的名牌衬衫和西裤穿身上，整个人焕然一新。俨然写字楼里的高级白领，任谁看不出是个街头搬运工。得益于健美的身材和天生俊朗的脸，张桥指点理发师剪的背翻头型，也加分不少。
“哈，你爸穿这一身，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头一次见到儿子穿这么光鲜，沈如梓惊讶后，眼睛湿润了。“你们爷俩啊，家里一套，外面一套，连我都骗了。”
张桥陪笑，装毛头小子不好意思地摸头。父子俩几天来像当演员，也不好受。早上五点半，一身寒酸工装出门。在出租房换上名牌，看房、谈生意、进高档酒店吃喝。然后，再看房、再谈生意、再进高档酒店吃喝。晚上七点半，换回寒酸工装，搓乱整齐的发型，从皇后大道中跑步回家。弄出一身汗迹，假装打了一天牛工。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开席两大桌，坐了大人小孩整整三十人。请客不怕客多，就怕客不来。这些亲戚，老张平辈的无不大学毕业，硕士也有一名。说是港九精英，一点不过。张桥的大表姑在二十一世纪，长期担任特区政府要职，姑丈则是城大的教授。小表姑夫妇也不差，将来一个成了小学校长，一个是著名大律师。大表叔沈维华更不用说，三十五岁即升任警司，后来是港九警队排的上号的头头。眼下最惨的小表叔沈维德也咸鱼翻身，十几年后，资产超过一亿港币。前世，张桥到堔镇工作，与这些亲戚多有往来，很清楚他们的清高。今天的确出于亲情捧场，而非蹭吃蹭喝。他们看来，请客埋单的是自家姑妈。
“我是粗人，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老张来者不拒，热情和男客们干杯。他人什么心态，漠不关心。张桥没有抢老爹的风头，安静坐奶奶和老娘中间，边吃边打量这些“熟悉”的面孔。提前十几年见面，一个个年轻帅气或青春亮丽。小表婶刘子祺此时年方十八，与妹妹张田坐一块像同班同学，让人想骂小表叔禽兽或禽兽不如。
“小表婶，你真是大肚婆？”
“是啊，小表婶，我没看见你肚子大？”
童言无忌，双胞胎的一唱一和，引的哄堂大笑。刘子祺羞的想钻下桌底，沈维德暴起威胁说：“两个小流氓，以后别想叫我买漫画。”
“你应该多给他们买漫画。”沈如梓摸小孙子的头，别有意味地笑。
舅奶奶悟出了什么，高兴道：“对啊，小四、小五这么关注子祺的肚子，八成是男孩，可能是双胞胎呢！”
舅公夫妻想孙子想疯了，大表婶连生两女儿，拒绝再生。以至于，沈维德泡上乡党家的十六岁女儿，也支持鼓励。不惜跟乡党家打一年嘴仗，怂恿儿子把生米煮成熟饭，“可耻”地娶回家。今年，沈维德搞出人命，两家“被迫”言归于好，草草办了婚事。不过，今天宴请只来了亲家母，亲家公还在斗气。张桥可是知道，小表婶这一胎生的是男孩。奶奶和舅奶奶的迷信成真，小四、小五以后要成“招男童子”了。
“小子们，明天带你表婶去医院检查，如果是个弟弟，你们以后的漫画我包了。”
落魄时期，沈维德当然希望生个儿子讨好家里。小五却煞风景道：“小表婶肚子这么小，是弟弟是妹妹，医院十一个礼拜才检查的出。德叔，你懂不懂？”
“这个你也懂？”沈维德变脸如翻书，“一定是乱看成人书，真是小流氓。”
小四帮腔说：“喂，那是医院墙上漫画讲的。德叔，你真没文化。”
小孩七八岁，人嫌狗弃阶段。双胞胎不同了，尤其男双胞胎。港九重男轻女，就差没写进法律。两个小屁孩子喧宾夺主，制造欢笑一阵又一阵，俨然成了主角。
张桥很享受合家欢的氛围，缺老家的二弟一个了。看见奶奶笑逐颜开、看见老娘满脸骄傲、看见弟妹吃的不亦乐乎，脱离“苦海”的成就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