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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父子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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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警察”的会面地点在湾仔,张记茶餐厅。非常凑巧,正是张桥二世为人的地方。路上,张桥注意到,马会的投注站有人排队了。三公里多路程,穿过车流量密集的皇后大道中,十五分钟到达张记。进门前,张桥摸一把那个消防栓,看见了小表叔贼兮兮的笑脸。

    “表哥,你好犀利!一对六,打的四个手脚脱臼!”

    迎出茶餐厅的表弟讲话押韵,老张没搭腔,酷酷地冲儿子介绍说:“这个是你小表叔,你叫他德叔。”

    “德叔好!”张桥费劲地掩饰激动,这是迟来的见面。

    上一世,张桥到港那天就见到小表叔。从罗湖口岸过来,小表叔陪同奶奶接孙子。这一世,有老爹用不着,错过认识小表叔,同时错过原有的“盛情款待”。

    第一次看《龙虎豹》、第一次看成人电影、第一次喝洋酒、第一次赌马……小表叔款待了好几天,直到发现小表婶有喜才罢休。可以说,小表叔是张桥成长期的人生导师。相处时间不长,影响巨大。如今,不再是那个朴实、无知、懵懂的大男孩了,不再需要导师。

    “你的气质,一点不像内地大学生。”小表叔说。

    张桥说:“我是到港十一天的内地大学毕业生。”小表叔笑道:“嗯,看来我们港九有很强的美化力。”张桥说:“别这样,德叔。头一次见面,我开始鄙视你的审美观了。”

    “你们俩讲什么鬼?”老张恼火二人对喷英语。

    下午三点,茶餐厅客人稀少。上了二楼,餐桌全是空的。舅公没到,三人围坐一张临窗的桌子等候。喝了几口茶,张桥肚子咕噜噜叫,抬头看老爹,他老爹正好看他。“白吃黑”成功后,父子俩机械的善后。期间,又打一架又租房。神经高度紧张,完全忘记吃饭这回事。听小表叔口风,基本确定舅公是为古惑仔召见,稍微放松,饥火燃烧。不过,还没点餐,两个着装的皇家警察走近。不用猜,是舅公和大表叔。

    “舅公好,大表叔好!”

    张桥反应快,第一个站起离桌致意。他九岁就见过舅公,由此知道奶奶还活着,住在港九。那天,舅公找到老家,带着许多礼物上门。遗憾是,左邻右舍艳羡的目光注视下,亲人团聚的感人场面并没有出现。老爹闻讯赶回家,一言不发将礼物扔出门,将舅公推出门,然后关上门。他从门缝偷看,舅公没捡那些礼物,留下一张名片,光棍地走了。

    “他们见人就砍,桥生还在里头,我怕拖久了麻烦,下手可能重了点,好彩桥生没事。”

    “和我猜想的差不多,你们碰巧在那个酒吧。哦,他们看清你们的脸目吗?”

    “嗯……应该看不清,我们装卸货习惯戴口罩。”

    “好习惯!”

    大表叔主持问话,老爹如实回答。张桥忍饥火喝茶,偷偷打量皇家警察的警衔。大表叔港大毕业,年轻有为,已是高级督察,警衔仅低舅公的警司一级。奶奶家的亲戚间,全都以普通话交流。二十几年后也没改变,张桥最喜欢这一点。

    “社团方有个古惑仔受伤比较重,据说,搞不好要残废。目前,正在和酒吧方和谈。”

    大表叔解释召见的缘由,责怪道:“表哥,你当天就应该打电话给我们。那个社团在上水和新界一大片,势力相当大。招惹他们就像招惹一群疯狗,非常讨厌。我昨天听见风声问了一下,还真是你们。”

    正如小孩子打架找家长帮手,连小孩子自己也鄙视。一场对方吃亏的斗殴,老张从没想过向舅舅、表弟告状。况且紧接着筹备“白吃黑”,丝毫没把此事放心上。对表弟的责怪不置可否,端杯喝茶,懒得辩解。

    张桥是来打酱油的,只听不语。无聊地琢磨,老爹到港与舅公相见是不是很尴尬?为十几年前的失礼道歉就算了,那不是老爹的作风。不过,与舅公一家的关系,看上去比跟奶奶相处的要亲密。有趣是,他发现老爹的长相和舅公的相似度,更胜两个表叔。五官硬朗,棱角分明,性情同样的内敛少语,排排坐说是哥俩没人怀疑。俗语讲,外甥出在舅家门,看来有些道理。

    “以后少去新界那边。”舅公开口了。

    老张瓮声瓮气答:“是,小舅。”

    这是要结束的节奏,张桥不解地看老爹。说半天讲的全是上水酒吧,敢情两位皇家警察消息严重滞后。舅公和大表叔抓桌上的警帽要站起了,老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张桥忍不住说:“舅公,大约三小时前,我们在元朗修车,被二十几个人围攻,个个带刀……”说到这里,见舅公诧异看向老爹,立即住口。

    港九家庭十分传统,或说封建,最计较长幼尊卑。长辈在场,没有小辈说话的份。张桥是孙辈,之前自觉闭嘴。但元朗堵门他不得不说,不怕贼偷怕贼惦记。何况,港九黑色社团动辄叫嚣“冚家铲(杀全家)”。舅公交代能躲就躲,大表叔关心到脸目是否暴露,今天专门召见,说明事情大条。而上水酒吧打斗,哪有元朗堵门的性质恶劣?前者倒霉碰上,后者却是货真价实的追杀。过两月,他张桥拍拍屁股回罗湖桥那边,港九可是有一家三代六口人。回归前几年,港九黑色社团最后疯狂。这件事不能彻底解决,家人天天处于危险中。

    “……冲出元朗,怕有跟踪,我们先去青衣岛。在那里看了一下车箱和车轮,没撞到人也没辗到人。过了一个钟头,我们才回港岛。”

    老张讲述事情经过,也意识到严重性了。重点讲述没有过分伤害对方,尤其强调张桥用灭火器突围,这是挑明回旋的余地。与黑色社团结仇,有警察靠山也不保险。老张当过几年副厂长,厘的清轻重。真要开口讲话,表达能力并不差。

    舅公听完没表态,手端茶杯,目光灼灼看大儿子。

    “你没有放话是我们家人?”小表叔质问兄长。

    大表叔不敢和父亲对视,低头说:“听说双方讲和了,事情马上摆平,我就没放话。今天九龙那边出大案子,我一直在忙,早上忘记过问。在上水酒吧,他们一定是记住车牌号了。唉,想不到这么快找到表哥,竟敢……我打几个电话。”说着,起身而去。

    如果明知警察家亲属也敢追杀,那就不是疯狗是亡命徒了。张桥暗地松口气,大表叔有敷衍了事的心思,人之常情。眼下难得冷场,他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再拘泥,向服务台扬手叫:“老细,四只菠萝包,两个牛腩饭!”又倚小卖小说:“我们午饭没吃呢!舅公、德叔,你们吃什么?”

    “你们吃就好。”舅公难得给一笑脸。

    小表叔拍张桥后背说:“可以啊,桥生。用灭火器打架,我捡到一招了。”张桥装嫩说:“德叔你想打哪个?我帮你搞掂!”小表叔笑道:“我不想打哪个,我最想去启德机场抢解款车……哈哈,开玩笑啦!”见他父亲瞪眼不敢再胡说。

    “咳咳……”老张喝茶呛的大咳。

    小表叔的话,张桥听的心痒痒,很想打听警方掌握什么线索。害怕弄巧成拙,最终没敢接这个话题。

    菠萝包上的快,老张抢先抓一只咬。张桥也不客气,一口咬下半只。父子俩饿死鬼似的,瞬间消灭四个菠萝包。舅公和小表叔露出同情的神色,张桥晃眼看见,心里温暖又想笑。

    “表哥,你们真不走运。”

    牛腩饭吃到大半的时候,大表叔打电话回来了。摇头晃脑说:“双方谈不拢医药费和赔偿费。酒吧虚张声势,说什么从内地请来几个高手,不怕跟社团开战。表哥你们太能打了,被社团误认是酒吧的高手。所以,成了追杀对象。”

    张桥听了,差点给饭噎死。泥妹的,二十几人追杀两人,真是高手待遇。

    小表叔是性情中人,气愤说:“能打也有错?要是不能打,表哥和桥生现在不是躺医院就是躺殡仪馆,真真的岂有此理!”

    “我已经放话出去。”大表叔没理会弟弟抬杠,“声明你们是我们家人,要求酒吧和社团赔礼道歉。不过,今天九龙那边有大案子,这个时候,我不大方便出面。”

    舅公望老张点点头,认可大表叔。小表叔解释说:“我大哥意思是,这几天不能动那帮疯狗。过一段时间,让他们好看。”

    不管什么原因,追杀两个高级警官的亲属,警队不做出强有力的回应,以后都没面子混了。老张望儿子一眼,转头向娘舅说:“麻烦你了,小舅。”

    “停车几天吧,等我电话。”舅公走前说。

    或许表示小小歉意,大表叔抢去埋单,老张掏出钞票被小表叔挡住。张桥无动于衷,他吃定白食了。港九公务员队伍,皇家警察是收入最丰厚的群体。大表叔的月薪之高,做了几十年老师的奶奶也稍逊一筹。

    “表哥,最好不要跟姑妈讲。”大表叔也走了。

    小表叔落尾,和张桥勾肩搭背下楼说:“明天不做工了,我带你见识真正的资本主义社会。”张桥欠奉道:“抱歉,德叔。我奶奶讲你三观不正,禁止我和你玩,以防被你污染腐蚀。”说完,和老爹上了茶餐厅外的的士。

    “三观不正是什么玩意儿?”小表叔追到车边问。标准的普通话扎耳朵,引的几个路人侧目,的士司机也投以厌恶的一瞥。

    张桥笑而不答,摇晃手掌再见。赶时间,不能和小表叔盘桓。明天赛马日,现在就得去投注。刚发生一亿六千万劫款案,如果在一个投注站下大注,或者拿百万现金去马场,那不是恶搞是脑残找死。港九马会投注站上百个,今天有的跑。

    返回皇后大道中路上,张桥买了两个双肩包。回到出租房,满满装上钞票又出门。接下来,父子俩开始拜访投注站。不想太过引人注目,每个投注站下注一两万到五万不等。一直到夜里,两个双肩包空空如也才回家。

    老张信守承诺,投注金额多少始终没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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