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警察真找来了
青衣岛，位于九龙半岛西北。连接九龙的两座大桥通了，铁路尚未建设。岛上开发利用的面积不大，大半荒山野岭。被古惑仔堵门搅活，不得不改变计划。老张开车到这里的一处无人林子，烧掉钞票的原装口袋以及伪装服等。又挖了个深坑，埋藏备用的“野狗炮”、剩余原料、报废车牌、烂车窗玻璃等等出租车库收拾的杂物。这一步骤，原打算在元朗就近完成。
“你是大人了，有文化、有见识、胆量也不差。”
老张妥协了，换上新车窗玻璃，叹息说：“这些钱，全部交给你做主。我只提醒一句，千万不要赌上瘾。”
他算是看出来了，儿子早有通盘计划。“白吃黑”这么难、这么凶险的事，几乎每个步骤、每个细节，一一做预判并想好对策。今天，有惊无险得手。两相比较，大钱换小钱赌马容易的多。
“啊……”张桥走神了。他在遥望赤鱲角，想起一个赚钱机会。迟钝地转头看老爹，很快惊喜说：“放心，阿爸，我保证不乱来。”
前世和奶奶斗气一辈子，老爹认定的事没商量。他已经打算退而求其次，接受先用五十万试水。洗白第一桶金，他是有所依仗的。上一世在港十四天，迷上赛马。大半时间看马经，用阔少给的那张金牛做本钱下注，小赚一千多块。当下的日子，仍处于那十四天期间。两个赛马日的十七场比赛，他都“曾经”下过注。虽说早忘了哪些马优胜，但记得大体走势，对冷门、黑马有印象，这就足够“作弊”了。赌马的保守玩法非常多，数学系毕业的人，一百换不回七八十，可以撞豆腐自杀了。
“噼噼噼、噼噼噼……”
传呼机响，老张从裤带取出看一眼，又看手表说：“十一点五十，走！还能跑一趟货。”张桥瞪大眼睛说：“阿爸，你想带着七百万港纸去运水果？”
“哈哈……”
老张怔了怔，漏气似的失声大笑，笑的很开心。连续几天又做工又准备“白吃黑”，已经习惯。仓促间，竟然忘记大功告成。
“走吧，阿爸，西营盘。”张桥说。
听儿子的，一切变简单。但是，古惑仔堵门那一幕，对老张的心理打击不小，脱身也无法释怀。这个平生没做过坏事的汉子，站在灰色地带，也将自己列为反派。回港岛路上，心里发虚、胡思乱想。
“桥生，突然不跑车了，会不会引起猜疑？”
“谁猜疑？谁会联想到一辆van车和劫案有关系？警方不可能知道，劫匪有可能猜疑一点点。但劫匪干了这么大一票，绝对不敢招摇。别说追查我们，口风也不敢透。相当长一段时间要当好市民，跑回内地乡下躲避风头可能最大。”
“躲得一时，躲不得一世。万一警方抓住几个烂仔，他们乱咬上我们。”
“这里是港九，阿爸。挨抓开口坐牢，闭嘴无罪。讲究保持沉默，由律师帮说话。这些劫匪一看就是老手，肯定有好律师对付警方。退万步讲，乱咬也咬不到我们。市面上和我们一样的van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警方和法官不会取信他们的话，只当找借口脱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张有理由疑神疑鬼，张桥尽量往好的方向分析。
实际上，张桥不是十分踏实。他的忧虑在另一层面，不可说。港九开埠后的最大劫款案，自己生生横插一脚，结局会不会改变？“野狗炮”杀伤试验的是狗不是人，爆炸的威力谁也说不准。如果今天“贼王”死了，或者受伤落网，“白吃黑”就不能算完美。哪怕牵扯自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能性是存在的。尤其是，自家轻卡的车牌上了黑色社团的黑名单。不然，不会有刚才的堵门。
“你好，我系前日约好看房的张生。现在方便吗？哦……下午四点半啊，再联系。”
事情做下，瞎担忧没用，走一步算一步，该干嘛干嘛。十几分钟后，西营盘一个电话亭里，张桥已经换上了奶奶送的那套新衣服，歪头夹话筒打电话。双手翻通讯簿，他要找一个最快看房的中介。
老张在外面抽烟，一脸懵相。儿子提前两天约人看房，好像对“白吃黑”十拿九稳。甚至准备好换钞票袋的纸盒箱，还有橡皮筋，简直是……
“我知、我知！哦……我穿红白条纹t恤、牛仔裤，好，十分钟见！”
落实了中介看房，张桥一溜烟钻进附近的便利店。出来时，手拿一瓶水和一包餐纸。倒了点水将老爹乱蓬蓬的头发拢一起后翻，又取餐纸为老爹擦皮鞋。今天，特意交待老爹预备最体面的衣物。也是奶奶买的，用于移居港九办证拍照。白衬衫、蓝西裤，内地“大名鼎鼎”的金利来品牌，在港九算不丢人。穿的少，几乎全新。煞风景是，老张同志光脚丫穿皮鞋。
小瑕疵无法弥补，张桥摘下老爹腕上的廉价电子表和裤带上的bp机，取出一付墨镜为老爹戴上。
“不用学几句鸟语吧？”老张任由儿子摆布。移居港九时间不短了，他清楚这是为什么？
老爹上道，张桥开心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虽然难显富贵贤达，但老爹相貌不俗，很有本地成功小业主的派头，不至于让人一眼认出是内地人。
准备看的楼盘，介于皇后大道中和西营盘之间。算不上寸土寸金，也非穷人染指的房源。这种档次的中介，习惯以貌取人。客户卖相土里土气的话，很可能租房不成反受辱。内地人显著的外表特征是头发乱、鞋面脏，放之二十年皆准。二十年后，财大气粗的煤老板仍饱吃冷眼。你再有钱，人家的房子照样不租不售。美其名曰：高尚住宅。直白讲，不欢迎低端人士。多个心眼无大错，看房没得看被轰走就难堪了。
“高科技公司？”
“我说真的，阿爸，全部洗白战利款就看这个公司了。”
看房顺利，一分钱一分货，高尚住宅名不虚传，张桥没打算挑三捡四。假模假样用英语嘲笑几句装潢风格，稍稍压下一点租金。待他掏出一叠叠钞票，中介连老张的非永久居住证也不查看。现金意味着不上税，谁个不爱？看房到签订合同，前后四十分钟。
“以为你想快点搬家呢？”
老张早对老娘的房子忍无可忍，和儿子将“战利款”搬进出租房，首先想到搬家，儿子却强调是开公司用的。张桥摁开电视说：“搬家最好是买房。我留意了几套现房，一千五百尺（约140㎡）左右的，我们一家三代勉强适合。”
“一千五百尺……”老张惊讶看儿子，再看装“战利款”的纸盒箱，眼神变狂热。
四百尺到一千五百尺，贫下中农到地主的跨跃。张桥理解老爹的心情，他同样一分钟不想住在奶奶家。怂恿老爹冒险一搏，蜗居是直接原因。从通讯簿撕下一页放茶几上说：“这是我记下的中介号码。阿爸，现在就可以约时间看房，最好定在后天或大后天。”
高尚住宅有电器、电话，日常设施齐全。
翻过今年，港九房价见涨。跟后几年，迎来一大波暴涨，九七回归达到顶峰，现在买房是绝好时机。张桥无法解释，抱纸盒箱进卧室藏匿。老爹说到做到，进了门不再管“战利款”。
几个纸盒箱塞进卧室的床底，张桥一身黏糊糊。
“哈哈……死扑街，真系好命！”
老张看电视大笑大骂，拍手跺脚。张桥正要洗澡，光膀子从卫生间奔出，也望屏幕笑了。父子俩的“白吃黑”小插曲，改变不了历史的惯性。
tvb新闻报道大劫案，电视画面只有那辆倒霉的解款车。结果和原本历史一样，警察总是迟到。“贼王”大概处于幸运期，被“野狗炮”震昏后，一伙劫匪还是在警察到达前全身而退。这年代摄像头与智能没有半毛钱关系，不可能联网追踪。发生天大的罪案，从元朗过来时，也没碰上皇家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或者地毯式搜查。张桥甚至怀疑警方连面包车都无法锁定，自家的轻卡更不会暴露。
“桥生，那个约看房，你来！”老张点击那页通讯簿，摆出老子的架势下命令。
高尚住宅的中介，油头粉面、一身名牌，讲三句话两句夹英语，很是唬人，尤其唬内地人。先前从看房到签合同，老张只负责提供证件和签名，哪怕听见高昂的租金瞪大眼睛，始终没插嘴一句。张桥想让老爹培养自信，自己约中介看房。别小看打几个电话，对提高社交能力有莫大帮助。许多人就算跟亲友、熟人，拿起话筒莫名其妙紧张，讲半天也语焉不详。张桥为难他老爹了，这时期，内地人一年打不了几个电话。
“噼噼噼、噼噼噼……”
张桥约好三个中介看房，老张的bp机又响。张桥让出电话，回卫生间继续洗澡，待他穿戴整齐出来，bp机还在响不停。
“是你舅公，call三次了。”老张手抓bp机，像要使劲捏爆。
警察真找来了！
张桥错愕问：“你一直没回复？”老张坐直身说：“他、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张桥捂脸想哭，老爹真的做不了坏事，心虚到这班地步？他一把夺过bp机看，走到电话前，抓起话筒快速拨号。
“你好，我是张桥。对、对，我是桥生。你好，舅公！啊，我阿爸开车，刚找到电话。啊，我们在上环……知道、知道，我知道张记在哪……最多半个小时，再见，舅公！”
老张抽烟抽的烟雾缭绕，听出娘舅召见，表情如临大敌。张桥搁下话筒笑说：“阿爸，你别想歪了。我没猜错的话，舅公找你，是上水酒吧和元朗车库的事。”老张接上一支烟，忧心忡忡说：“往天不找，偏偏今天。照理讲，出了大案子，他应该忙的不是手脚，哪有空找我？”
“这里是港九耶，阿爸。”张桥不得不费口舌，“不像我们内地牵一发动全身，有大案子全城警察都鸡飞狗跳。九龙发生的案子，忙的是九龙警署。舅公他们港岛这边。顶多口头配合。实际上，九龙也忙不到哪儿去。你注意到了吗？我们去青衣，又经过尖沙嘴，没碰上设卡检查，街头警察、警车也没明显增多。皇家警察的办案方式有讲究的，他们在不扰民的提前下工作。”
老张脸色开不少，起身问：“等下怎么跟你舅公讲？”张桥答：“照实讲啊，没什么可隐瞒的。哦，元朗车库堵门我们正在修车。”
“你跟我一起去。”老张又下命令。
张桥关掉空调道：“当然啦！”他也不放心老爹一人去见警察。“白吃黑”成功后，老爹心理波动大，有罪恶感泛滥的趋势。自己在场，露马脚也能随机补救。
出门前，父子俩各拿了两千港币战利款。出门后，没有开轻卡。在楼下招了一辆的士，奢侈一回。张桥的主意，租房还租了个车库，用于停放轻卡。照张桥的意思，自家轻卡一个月内不会上路，最好永远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