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夜幽亭中
她傻是傻,倒是没让宫中的人起疑心。
四皇子私藏祸星的事也成了一场乌龙。
以她的大嘴巴,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母亲,她不知其中玄机,父亲还能不知道?
当晚单北侯府便派人来接我。
离开前沈时擎沉默了许久。
我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了?我回府计策就成功了一半,干嘛闷闷不乐?”
“听说今日你发了毒誓?”
“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是信不过我?”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若是李昙华不同意,我就把她敲晕送你出城。”
我没忍住笑出声:“把你轻易『卖』给她是我不对,可那也是让她松口的权宜之计。再说了,你娶不娶她,报应都是落到我身上,你郁闷个什么劲儿?”
“一派胡言!”
风声将他的话卷走撕碎,我听得不太真切。
“你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说你回去后照顾好自身安危,踏星是我的暗卫,她会护着你。”
墙上突然跳下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原来她就是沈时擎安排在我身边的“小耳朵”啊。
“多谢殿下,那我先走了。”
转身时,沈时擎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入他怀中。
清淡的松针香钻入鼻中,分明是清新怡人的气味,我却觉得脸颊像是火舌燎过一般。
好像什么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是情理之中。
我磕磕巴巴地张口:“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明日我要前往庐州半月,我不在京城你要万事小心。”
踏星还站在一旁,沈时擎这般亲热的举动让我十分不自在。
我轻轻推开他,没推开:“我是回家,又不是奔赴战场,倒是你要小心才对。”
“李家不就是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么?”
“……殿下,别矫情,我真该走了。”
他送开我,目送我离开。
回到单北侯府,父亲早已等候多时。
看见我依然是不苟言笑。
“你还知道回来?”
“外界流传女儿已死,女儿不敢擅自回府。”
“所以你便一直留在四皇子府中。”他打量着我,“你与四皇子怎么回事?”
“女儿去往老家途中遭遇歹徒,幸得四皇子相救,是四皇子一直收留女儿。”
他依旧打量着我不说话,半晌爽朗地笑出声。
“我说他怎么迟迟不愿与昙儿订亲,原是为了你,也不枉我养育你这么多年。”
愚蠢,他不与你的宝贝儿订亲是因为你背后的人是皇后。
我被藏在家中,就连伺候我的人都是哑奴。
皇后那边为了控制沈时擎早已等不及,压力都给到了我父亲这边。
沈时擎也应了父亲,答应与李家结亲,只是新娘子必须是我。
父亲早已经不在乎是谁嫁给沈时擎,只要顶上“李昙华”名字,让他坐上国丈的位子就行。
于是我顶替了李昙华成了侯府大小姐。
李昙华还被蒙在鼓里,就连往日最疼爱她的父母都是帮凶。
她还做着春秋大梦,幻想着嫁给沈时擎,日后当上太子妃、皇后。
殊不知沈时擎只是为了拿到单北侯府的势力,我们李家的女儿谁都不可能成为皇后。
听闻皇后已经传来消息,假以时日皇上就会给“我”和他赐婚。
我问踏星沈时擎此番去庐州是因为什么事,她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在此期间,我倒是发现一件可令我丧命,也足以护我周全的秘密。
我那单北侯父亲,居然替皇后鬻官卖爵。
父亲常年招揽门客,现下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是皇后的人。
当然这些事都是踏星告诉我的。
她潜伏在父亲的书院,被暗卫重伤躲来我这,在我威胁要将她扔出去、供出她主子是谁她才告诉我真相。
“所以,四皇子派你跟在我身边,并不是要你保护我,而是为了窃取单北侯府的机密?”
她惨白着一张脸摇头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告诉他,我现在已是亡命之徒,是为了活命才替他办事,他若什么都不和我说,还要卖了我的命替他善后,当我是傻子不成?我最是惜命,他能给我什么好处?”
她猛地摇头:“主子没想将您置身险境,今日之事不过是巧合,我看到礼部侍郎被人悄摸从后门请到书院,文官与武将向来不合,我留了个心眼跟过去,这才被人发现。”
她说的倒是不假,沈时擎若早有预谋,为何在这关键时期派人探听。
“你说你今日去了后门,去做什么?”
她支支吾吾不说话,想来是有关于沈时擎的事,她不说就是沈时擎不想让我知道,那我问了也是自讨没趣。
“罢了,一会儿该搜到我这了,后院有个狗舍,他们不敢擅闯我的后院。”
她感激地看我一眼,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沈时擎若是掌控了皇后的把柄,看来不日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半个月后沈时擎从庐州回来,皇上赐婚的圣旨已下,我顶着李昙华的身份和他见面。
他瞧着清减了许多,但看着更意气风发了。
刚见面他就轻轻抱住我,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妙华,我很高兴。”
我被勒得不自在,将他推开:“你高兴什么?此番去庐州有何收获?”
他没回答我,扬上眉梢负手观望湖水,眼中的光亮比起波光粼粼的湖面更甚,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是没错的。
“殿下,我父亲和礼部侍郎私交的事踏星同你说了吧?”
他一改方才的喜悦,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轻轻蹙起眉头深沉道:“若日后要你大义灭亲,你可会后悔?”
我不禁觉得好笑:“何来大义灭亲一说,既是『义』,那义不容辞,既是『亲』,那亲不隔疏。几个月前他因为虚无的谣言要置我于死地,我和他的父女情分早就断了。”
他轻笑一声:“那就好。”
他让下人递过一个盒子给我。
“送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装着一把做工精美的匕首,鞘上还镶着宝石……与其说是利器,倒更像是供人观赏的摆件儿。
我拔出刀刃,森白的刀锋射映着寒光,若是贴上喉管,轻轻一划便能见血。
我也这样做了,刀锋抵在沈时擎脖子上,周身侍卫立刻拔剑,唯有他临危不惧。
我轻笑收回匕首:“殿下是想告诉我漂亮的东西都很危险么?”
他也笑笑:“本是瞧着好看送你,现在觉得你说得对极了。”
“多谢殿下的礼物,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告别后我上了马车,看着手中是匕首回味沈时擎到底何意。
方才我的手再快一些,再用力一些,他必定血溅当场。
他是在试探我?
回了府听下人说李昙华找我。
去了她的院子,她还在发气,屋子被发泄得一团乱。
见着我她疯了一样扑过来,把我摁在门上。
“李妙华,昨日赐婚的圣旨到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想顶替我到什么时候!”
“姐姐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了。”
“你别打岔,你不是答应过我,成婚时是我么?”
“现在不是还没成婚吗?”
她抓着我的领子:“这身份我不换了!”
我将她推开,冷眼望着她:“事已至此可不是你说了算,除非你要顶上欺君的罪名。”
她看到两步,看到我手上的匕首,眼眶瞪得通红,咆哮道:“这匕首怎么在你手上?”
我看了眼没来得及放回去的匕首,有些不解。
李昙华疯了一样要过来抢。
从她话中我大抵知道这匕首的来历了,沈时擎十六岁那年在猎场拿了头筹,彩头便是这把“龙胆刃”。
这把匕首不仅做工精美,厉害之处在于它可号令十二暗卫。
踏星便是那十二暗卫之一……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就这样给了我了?
晃神之际我被李昙华扑倒,下人见此场景赶忙将父亲母亲请了过来。
现下我与沈时擎大婚在即,父亲怕生出祸端让人把李昙华送去了京郊的庄子。
母亲含怨瞪着父亲无果,最终为了她的宝贝女儿只能一道前去。
父亲冷眼望着她们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警告我安分守己些。
那副冷漠的模样,我甚至替李昙华生出了悲悯之心。
任她往日如何受宠,没了利用的价值,也不过是下一个我罢了。
经过上次的“教训”,皇后对这桩婚事尤其着急,就恐夜长梦多。
从圣旨下来不过一月时日就是婚期。
踏星拿着去痣膏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姑娘,您真要消掉么?”
自从我上次救了她,她倒是和我亲近多了。
“不然呢,做事要做齐全,保不准哪日就出了变故。”
“可这偏方有用么?没有专长的婆子,万一溃疡了怎么办?”
我嫌她多愁善感,将她赶了出去。
大婚前一日果然出了事,李昙华不知怎的就跑回了京城,不知道摸了什么路数,竟偷偷入了宫。
当晚我就被抓到宫中,父亲气得脸都白了。
他私瞒我的行踪,欲让我顶替李昙华嫁入皇室,这些都是欺君的大罪。
令皇后大怒的是我爹对她私瞒不报。
于是我便成了她用来警告我爹的工具。
李昙华瞪着我,撕开了我额间的花钿,我吃痛闷哼一声,额间的红痣还未消除,花钿下又红又肿。
大殿中还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便没有过多的言语情绪,却让人望而生畏。
“李妙华,你胆大包天,竟敢违抗圣旨偷梁换柱,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跪在地上,沉声道:“回皇后的话,臣女知道。”
李昙华脸都吓白了,跪到皇后跟前,说一切都是我个人所为,与李家无关,李家不过是受了我的迷惑。
她从前就得皇后疼爱,现在哭哭啼啼的,惹得皇后一阵心疼,命人将她拉起。
“你既知道株连九族,还敢藐视皇威,本宫瞧你是活腻了。”
要说不怕肯定是假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定了神,我回道:“姐姐与太子感情甚深,曾说过愿为太子守丧三年不愿嫁人,父亲念及姐姐与太子的情谊,又不敢坏了娘娘的事,这才要豁上性命也要将我寻回。”
李昙华闻言哭都忘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姐姐难道不是么,你曾同我说你最喜欢的人便是太子,非他不嫁啊……”
皇后正是丧子悲痛最甚之时,李昙华哪敢说“不是”啊,只能把苦楚咽回肚子点头。
皇后沉声道:“本宫的事?”
我深深磕了一个头不语。
“本宫的事便是维护国之纲纪,你犯的罪足以掉一百个脑袋。”
“还请皇后娘娘开恩,看在单北侯府一片忠心的分上,请娘娘再给我一个为您效劳的机会。”
李昙华急得跳脚,巴不得皇后立马给我下达死刑。
皇后沉默半晌,待我感觉贴着肉的小衫湿透才听到她开口:“罢了,本宫纵使愿意放过你,可皇上那却不好交代。来人,先将她关入大牢。”
被人拉起来时看见李昙华幸灾乐祸地朝我笑。
我微微抬起下巴,暗暗咬牙。
皇后还不会杀我,至少目前不会,因为她在等沈时擎的态度。
在牢狱里待了几日,虽不曾给我用刑,可每日一碗清汤寡水也令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皇帝老儿坚信鬼神,对于我这祸害大邺多次的煞星,他估计是恨不得啖我血肉。
没多久我就从侍卫口中得知皇上要治我死罪的消息,而单北侯府也仅仅被禁足而已。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皇后想用我开刀。
面对暗无天日的牢房,身体与精神可谓双重折磨。
生怕沈时擎还没救出我,我已经就西去了。
不知道过了几日,我整个人都已经恍惚了,迷迷糊糊之际被人拖出大牢。
这方向是出宫的方向。
刚到宫门口,就看见沈时擎站在马车外等我,他的腿脚好像有些不太方便。
现下已经入了秋,上了马车他赶忙将披风脱下替我系上。
我抓起小桌上的清水猛灌,待嗓子清润才问他:“你的腿怎么了?”
沈时擎一言不发,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察觉有些不对:“到底怎么回事,皇上和皇后为何放的我?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轻笑:“你是在担心我?”
我猛地抽出手,有些恼怒地望着他。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帕,撩开我的额头,细细替我擦拭。
我脸颊越发滚烫,这个帕子……是我之前扔在寺庙门口那张。
“你不是说你把帕子扔了?”
“逗你玩的。”
若不是饿了几日,我没力气喘气儿,这会儿怕是气炸了。
他摩挲着我额间那那颗小痣,轻声道:“日后不必在藏着了,你就做李妙华。”
我有些愕然:“什么意思?”
“我已经向皇后投诚了。”
呼吸骤然一顿,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沈时擎说:“以后我娶你,你就以李妙华的身份出嫁。”
“皇上怎么可能同意?”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告诉我这几日发生的事。
皇上得知我被俘,当即下令将我处死。
沈时擎为了保我,答应替皇后办事。
皇上现下不务政事一心求道,但对皇后言听计从,唯有皇后张口才能保下我。
听完我哭笑不得,心里苦涩得不得了:“你这是何必?”
我与他顶多算是相互利用,哪里值得他倾力相助。
现下朝中不少官员不满皇后干政,而沈时擎又是呼声最高的皇子,他投靠了皇后,无疑是替皇后踏平崎岖,助长她的气焰。
他抱住了我,将头埋在我的颈间:“我的心意你不明白么?”
啪的一声,脑子里那根弦断了,缠绕成一团乱。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怕说什么都是错。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他将我带回了他的府邸。
他的腿确实伤到了,我拿出龙胆刃逼问踏星,她才告诉我真相。
沈时擎为了救我出狱在皇后殿前求情,皇后存心磋磨他,让他跪了两日才肯见人。
而沈时擎一直有腿疾,这才引起复发。
我实在想不出曾经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男子,为了我连脸面和前程都不要了。
我端着药去找他时,他正在看庐州传来的信。
见了我笑意盈盈地招手:“怎么这个时辰来找我?”
“喝药。”我将药端给他。
他眉梢一挑,调侃道:“懂得心疼人了?”
我没心情与他耍嘴皮子:“如今我恢复了身份,一直在你这住着于理不合吧。”
他放下药碗,神色变得沉重:“我过几日还要再去一趟庐州,李家怕是不安全了,在我回来之前你便在我府上住着。”
“庐州?”
沉默片刻,他低声道:“我的兵马在庐州。”
闻言我捂住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沈时擎居然在招兵买马,这是打算反?
他俏皮地对我眨眼,示意我不要声张。
我压低了声音问他:“所以你答应皇后只是权宜之计,日后你是要……”“反”字我说不出口。
他无奈道:“我没想着篡位,那些兵马不过是我留给自己的后路,若不是皇后逼得太紧,我断不会踏出那一步。”
“你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
他摇头调侃:“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通红着脸,起身拿起药碗,恶狠狠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他撑着头笑吟吟地望着我:“不嫁我你嫁谁?”
窗外的红枫被秋风吹得肆意飘摇,在萧瑟的秋日增添了万般风情。
沈时擎就坐在窗边,脸上的笑意比红枫还要明艳张扬。
我一时失了神,不可名状的情绪使然,让我脸红耳赤。
最后我说了什么,怎么走出的书房我也忘了。
沈时擎养好了腿脚就启程前往庐州,因为是秘密离京,他对外宣传染病不能出府。
皇后得知此事上演了一把慈母戏码,命我入宫禀报沈时擎的病情。
我再多不愿也只能前去。
出宫后我却中了奸人的计,车里放了软筋散,一路行驶郊外我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跟随我的暗卫也都不知所终。
等我再清醒,发现一个纤瘦的身子正背着我跑。
是踏星,她说马车行驶到人群最多那条街时被人调换了,等暗卫们发现时又来了一伙人阻拦他们。
几人分头寻我,她看见几个男子将我带入破庙中,她劫走了我,现下那群人正在寻找我们的下落。
现下我的药性还没过,她一个女子背着我根本跑不了多远。
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了一句“姑娘多有得罪”,就开始扒我的衣服,同我交换衣物,临了还在我脸上抹了一把泥。
“我方才已经放了信号,不多时就会有人赶到,姑娘您在这等着,我去引他们离开。”她一边说一边把我藏在草堆。
此举虽然危险,可若她背着我走,我们俩都跑不掉。
踏星的身手我还是放心的。
我道:“有没有帕子?”
她疑惑摇头。
我轻喘一口气:“我兜里有帕子,你浸水后捂在口鼻,这样软筋散便对你没用了。”
说完,她红着脸又在我身上摸索一番。
我继续补充:“留活口。”
踏星走后不多时,其他暗卫很快赶来,越风给我喂了解药,我让人赶紧去找踏星。
她引诱着一行人没跑多远,待我们赶到时,好几个大汉被她打趴洒了软筋散。
我抽出腰间的龙胆刃逼在一个贼人脖子间,轻轻一划就破了皮冒出血珠。
那人吓得尿了裤子,嘴里哀嚎求饶。
这些人,一看就是地痞流氓,要我性命不至于,顶多就是恶心恶心我。
如此说来,背后之人绝不可能是皇后。
在我逼问下,那些人道出了实情。
是有人花钱雇他们来毁我清白的,问是谁,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除了李昙华,还能有谁?
回去前我去了一趟单北侯府,父亲见着我很是惊讶,还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空搭理他,径直去了李昙华的院子。
她心情颇好地抚琴,看见我变得花容失色。
我拔下簪子走过去,她吓得连连后退。
“李妙华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我扬起手打在她脸上,她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欲起身还手。
我将簪子抵在她脖子上,阴沉着脸:“我看疯的人是你,害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我第二次,看见我安然无恙很失望?”
她捂着脸不敢动了,唇齿打颤哆哆嗦嗦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再不把它拿开我就叫人了。”
我冷笑:“叫人?你倒是叫个给我看看,看是你喊得快,还是我手里的簪子快。”
她不敢再出声,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里一阵痛快。
我问她,我手上这支簪子像不像小时候她抢我的那支。
说到这,她脸色苍白,眼睛里也含满了泪水。
“姐姐,你还记得你命人摔死我那只大黄狗么?”
她蜷缩在角落流着眼泪不敢出声。
“我自小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女,要什么没有,为何唯独与我过不去,三番两次害我!”
她不知想到什么,将我推开哭吼着:“天之骄女?从小你就自由自在,凭什么我要日日练习琴棋书画去讨好那个猪一样的太子!”
“所以你就全凭喜恶肆意妄为?你说你不愿伺候太子,那皇后挑选太子妃那晚为何要陷害我?”
她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随后她又恶狠狠瞪着我,“凭什么,凭什么爹娘要把你许给四皇子,我却要嫁给太子,你这个丧门星也配!”
什么叫爹娘要把我许给沈时擎?
他们不是一直反对我与其他皇室子弟接触?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嘴硬不说,我举起簪子她又慌了,说是入宫前无意听到爹娘说起,所以她才在鼓上做了手脚故意陷害我。
只是,那些山贼的事她全然不知。
她承认这一次是她派人去劫了我,但是上一次的人不是她派去的。
她既已经承认找人伤害过我,可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她没必要撒谎。
那那晚的人真是山贼?
可他们怎么知道我是单北侯府的小姐……
李昙华见我走神顺势爬走,我抓住她的手,逼近与她直视。
“今日之事我姑且先放过你,若是日后你还敢动手,我必当千百倍奉还。”
她咬着牙不敢说话,眼中满是恐惧与不安。
我冷哼一声:“没用的样子货。”
父亲曾要给我与四皇子订亲,山贼背后主使另有其人。
一桩桩一件件困扰我好几日,我实在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关联。
我想得出神,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子搂住了我。
我吓得连忙转身,发现是应该在庐州的沈时擎。
踏星给他传了书信,他日夜兼程赶回。
“听说你差点被人劫走,没事吧?”
“你不是在庐州么?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难道要放任着别人欺负你?是李昙华对吗,要不要我替你除了她。”
我摇了摇头:“现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不要让人抓住了把柄,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他点了点头,牵着我坐下。
我犹豫半晌,问他知不知道我父亲曾要给将我许给他这件事。
他轻轻点头,说我父亲之前确实找过他。
我父亲如今权势再大,可把柄在皇后手上,他再多权力也是为虎作伥。
他表面依附着皇后,生怕皇后哪日反水倒打一耙,所以他想将我许给其他皇子,押两道赌注。
可碍于我煞星的身份,放眼看来只有沈时擎最合适。
沈时擎虽然不得圣宠,却是一众皇子中最出色的,若是皇后哪日翻脸不认人,他大可闹得鱼死网破,助沈时擎登位。
只是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实施,皇后便已经察觉不对劲,所以他们才十分反对我和沈时擎来往,这才有了寺庙门口那一幕。
原来是父亲想两头吃,惹怒了皇后,所以太子出事不惜将我赶尽杀绝。
我刚想对他说京郊山贼那件事,他突然对我道:“我决定请皇上给我们赐婚。”
我赶忙抽出手,有些惊慌失措:“怎、怎么说起这件事。”
“妙华,我等不及了。”
“皇上不会同意吧,我是煞星之身,你如今又是最有可能继位的诸君,身后多少眼睛盯着,他绝不可能同意。”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只是入宫请旨时,太医告知皇上头疾发作,现在昏睡不醒。
如今宫中乱做一团,皇后掌权,除皇后党以外的官员皆让皇后把监国之任交与沈时擎。
皇后自以为完全把控了沈时擎,认为哪怕沈时擎监国,也是她垂帘听政。
可现在的沈时擎完全逃脱他的掌控,一气之下她联合手下官员弹劾了沈时擎。
沈时擎手中有她鬻官卖爵的秘辛,此后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沈时擎拿到实权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与单北侯府联姻的消息。
这本是件好事,只是他娶的不是李昙华而是我,所以反对的声音络绎不绝。
唯有皇后不发声,日日装病躲在寝宫。
而我这个逐渐被人淡忘的煞星,现下又变成了妖女……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国寺昨夜又塌了一方,我妖女的罪名坐得更严实了。
这般巧合,不禁让我心里存疑……
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沈时擎因为国事三天两头不回府已是常态。
其间又遇到杀手取我性命。
本是祸事,却让我查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中一个杀手,是从前劫我马车的山贼。
我留了活口,让踏星带回府中。
起初他还嘴硬,一番折磨后什么都招了。
雇他的人,是李昙华。
本以为他是李昙华的人,上一次京郊也是李昙华派来。
他却以此和我谈要求,如果他说了,让我放过他。
一番好酒好肉招待,替他准备好银票与马车,他挟持我到城门外才对我说出真相。
上次派他的人,是沈时擎……
沈时擎答应他事成后给他们一笔钱,可事后沈时擎却出尔反尔,将他们一行人灭了口。
他受着重伤,装死才逃过一劫。
听完后,我感到背脊发凉。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说不定是你背后的人指使你这样说的。”
“那日四皇子是命令一个叫越风的暗卫下的毒手,这还不够说明什么?我只是拿钱办事,若是背后之人指使我为何现在不杀了你?”
越风向来不在外人面前露面,除了他卖命的主子,知道他的人都是死人。
我攥着裙子,感觉有些窒息。
待我下车,瞧着他马车越走越远,踏星才到我身边问我就这样放他离开了吗。
我摇摇头:“不到一里他就会中毒身亡,这件事,先不要对殿下说。”
“可是……”
我冷冷地望她一眼:“朝堂的事已经够让他头疼,你还想让他分心吗?”
踏星讪讪地点头。
我给了李昙华那么多次机会,可她三番两次触碰我的底线,我是留她不得了。
除此之外,我还收到一封信。
信中说我和沈时擎的婚礼很快就会定下,沈时擎要借着这场婚事制造混乱。
而我,会死在那场婚礼上,嫁祸给皇后一党。
我皱眉看完,将信烧了。
第二日沈时擎回府,说我们的婚期订在一个月之后。
我看着他那副柔情的模样,联想到那封信,我心中一阵胆寒。
我轻轻推开他靠近的身子,他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吃多了,有些撑。”
他轻笑一声,替我揉揉肚子。
“妙华,很多人不愿你我成亲,所以大婚那日我要抓出逆党。”
我狐疑地望他一眼。
他解释,婚礼人员杂乱,皇后会在婚礼上派人要我们性命,所以他打算将计就计,最好一举捉住皇后的把柄。
我攥紧手心,望着他那张笑吟吟的脸心里无比复杂。
沈时擎啊,所以婚礼也不过是你的一场戏?
“你放心,那日我一定护你周全。”
在他深情款款的眼神中,我笑着说“好”。
大婚我是要从李家出嫁,婚礼前夕我回了李家。
李昙华已经恨我入骨,若是眼神能杀我,我怕是已经死了千百遍。
近日听说李昙华在闹绝食,整个人都已经疯魔了。
半夜我偷偷潜入她的闺房。
她憎恶地望着我:“你来做什么?”
我笑笑:“你说你风光十数年,到头来想要的都到了我囊中,气不气?”
“若不是你欺骗我同你交换身份,这个四皇子妃怎么轮得到你来做,是你抢了我的后半生!”
我不语,拉着她坐到梳妆镜前。
镜中她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蛋令我恶寒,谁能想到这副姣好纯净的容颜下,是一颗烂透的心。
她挣扎着起身,我摁着她不让她动弹,拿起桌上的朱砂,轻轻在她额心上点下,与我更像了。
“有句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作恶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她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我只恨没能让你死。”
“你真是蠢,四皇子在我身边安插这么多暗卫,你还敢明目张胆刺杀我,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你摆在明面儿上干,活该沦落至此。”
她恨毒了我,指甲戳进手心冒了血也不哼痛。
我轻轻勾起红唇,轻声道:“李昙华,是我抢了你的后半生又如何,四皇子现在要娶的是我李妙华,你又能奈我何?”
她静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这张脸蛋瞧着与我真是分毫无差,我要多谢你呢。”
她冷静开口:“你还记得你发过的毒誓么?”
我轻笑:“谋事在人,我不信命。”
她目光中一片隐晦,我将手中的朱砂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去。
大婚头一日,沈时擎翻墙来找我。
我正靠在窗边看书,他朝窗边扔了颗石子。
我放下书,让侍女退下,走到院子边。
“近日城中闹贼,你也不怕被人当采花贼抓了?”
他跳下树:“即便要采也只采你这朵花。”
“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想你了呗,这几日给你送信都被你驳回,怕你悔婚就来找你了。”
我轻轻瞥他一眼:“哦?为什么怕我悔婚?”
他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看着你跑了我才叫高兴?”
说着就要来牵我的手,我不动声色地躲开,拿起一旁的水勺浇花。
“妙华,你到底怎么了?”
“殿下,你现在娶我是为了你的计划,还是仅仅是要我这个人?”
他无奈道:“我知道明日毁了你的大婚你心中有怨,但是日后我登上皇位一定许你更盛大的婚礼。”
“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算计?”
他沉默了良久,摇头说“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若是此时他全盘托出,我是愿意相信他的。
我浅笑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明日还有正事。”
他死皮耍赖求抱抱,我叹了一口气,放下水勺抱了抱他。
“妙华,明日我等你。”
他抱着我声音柔得可以滴水,纵然是美好的假象也令人甘愿溺毙其中。
他走后没多久,我支走了踏星和几名暗卫。
夜晚侍女送来了一蛊鸡汤,说喝了让我安心歇息。
我看了一眼那蛊汤,不由得发笑。
李昙华还是动手了,孺子可教啊……
我吃了事先准备的药,半夜几个侍女来了我房中探我的气息,隐约听到李昙华在外面催促。
她恨极了我,望着我沉声道:“到了阎王殿前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
我被抬出了府中,扔在郊外的山上。
待人走后,我才缓缓起身,往山下跑。
李昙华这蠢货,我不过稍稍引诱,她就真下手,丝毫不思考被沈时擎发现的后果。
不过我想她也没那命去思考了。
她不仁在先,也别怪我不义,用她的命来抵我的命。
第二日我戴着斗笠混在看戏的人群中。
平民百姓个个议论沈时擎疯了,要娶我这祸乱天下的妖女,也不怕遭报应。
我听着不是滋味儿极了。
下午他们所说的报应就来了。
如沈时擎所说,刺客早已派人潜伏多时,沈时擎设下埋伏抓捕刺客二百余人。
他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可新娘还是死了……
那封信所说,都是真的。
我死那天,全京城的人都在欢呼。
可他们欢呼得太早了,死的那个是我的孪生姐姐。
听说李昙华是被人一剑封喉,不知真假,总之是死在了花轿里。
不知到了地府她可会明白害人终是害己。
我在一处小院藏匿十余日,单北侯府死了“二女儿”,大女儿不知所终,现下正派着一大堆人寻“我”。
我悄悄找了去痣的师傅,就等疤痕祛除回府。
这日刚出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他一身玄衣面无表情,可眼中的怒火不容忽视。
我心头一惊,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就被他拉回屋子里。
他将我摁在墙上,压抑着怒气沉声道:“李妙华,为什么?”
我咬着牙怒道:“我想活命!”
“我说过我可以保你,为何你要与她换了身份?”
我将他推开:“可她不还是死了?”
他急切地解释:“她死了是因为我发现她不是你,并非你想的那样!”
他说得情真意切,我险些分辨不出真假。
“沈时擎,你究竟还要算计我到什么时候,京郊那晚的山贼,也是你安排的吧?”
他微微睁大眼睛,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我堵得慌,想起那日的场景,恨意不由分说地涌上心头。
“那晚我被人撕了衣裳,若是我再软弱一分,估计手中的簪子刺的就是我自己了。”
他翕动着嘴唇,不断道歉:“妙华,我的本意不是伤你,那些人我都处死了,我不过是想……”
“想什么?”
他闭口不言,神色落寞垂下脑袋。
我心中苦笑,他怕是想说,想接近我、利用我。
我抽出腰间他送我的那把匕首:“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你若想杀我现在便杀吧。”
他红着眼眶望着我,讷讷地摇头。
我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扔在他脚边。
“我给你机会了,你不杀我就走了。”
他依旧不动,我出了门。
我是以李昙华的身份回的单北侯府。
因为“我”的死,家里乱做一团,现在见我回了家也无暇顾及我了,加上这些年我对李昙华的了解,谁都没识破我的身份。
后来几日听说皇上快不行了,现在朝廷为了诸君一事闹得风风雨雨。
几个有母族的皇子争得你死我活,沈时擎呼声最高。
最不好受的当属皇后,她没有可以掌控的皇子,老皇帝一旦驾崩,她再大的权力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又过了几日,宫中来人传话,说皇后找我入宫陪她。
这倒是常有的事,李昙华从前常常入宫陪皇后念经礼佛。
只是她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做这些?
我没有拒绝的选择,只能跟着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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