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甜如蜜
姜嬷嬷带着冬枣进来换过床褥，夫妻二人躺回床上。
时初月在姜玹怀里扭来扭去终于找到个最舒服的位置，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不知哪里拱了火，它起来了，它又起来了！
“约定好的，你不准食言！”某人赶紧撤离他的怀抱。
可他怎么会让她走？长臂用力，紧紧圈住，“我快些。”含住她珍珠也似的耳垂，声音模糊不清。
时初月嘤咛一声，仿佛拨动了一根紧绷的弦，溢出的音节高高低低，起起落落，久久回荡在初夏的夜里。
听得天边圆满的银盘都羞着躲进了云里。
冬枣听到正房里传来的动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之前不是才……老天爷，那她何时才能睡觉啊？
姜嬷嬷见怪不怪地端来一碗绿豆百合汤塞到小丫头的手里，“喝点吧，有的等呢。”二爷的体魄她清楚。
冬枣怨念地觑了一眼那雕花槅扇门，化悲愤为食欲，将甜汤喝了个精光。
“连累”的不止冬枣，还有守门的两个婆子，二人呵欠连天，但主子和姜嬷嬷都没歇，她们也不敢睡觉，听到正院里又闹起来，登时来了谈兴。
“我以前就说咱们二爷是这个。”一个婆子扁着嘴，竖起她的大拇指，“瞧那腰、那臀、那腿，就知道咱们夫人有福气，这不，应验了吧！虽说不是夜夜要水，但哪次要水不是要个两三回的！”
昨日时初月的诰命下来，西府的人都改称其为夫人。
另一个婆子道：“还真是，看咱们夫人娇滴滴的小身板儿，这闹到三更半夜的也受得住。那声儿，啧啧啧，我这个老婆子听着都酥到骨头里。”
“极是，要我说还是夫人太勾人，二爷这等没开荤的哪里经得起？一开始跟个奶猫儿撒娇一样，然后叫‘夫君’的那调调，哎哟，能拐个山路十八弯出来。最后怕是实在受不住才哭着叫二爷的名儿。”
“可依老婆子我瞧啊，夫人越哭二爷怕是越来劲。”
说到这里，两个婆子心照不宣地坏笑起来。
半晌，依稀看见花园子的另一边亮起了灯火，不知又是在折腾什么。
先头那个婆子回头叹道：“就是不知道二爷能宠爱夫人到几时，可别学了那边才好。”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东边儿。
另一个婆子没了先前的眉飞色舞，耷拉着眼角眉梢，“可不是，今儿又不知道闹哪出。那边儿府里可真是乱，到处都是莺莺燕燕，整日里没个安静。要说还是咱们这边好，没那些糟心事，只管自己当好差便是。”
“就是这个理儿，那边儿斗得厉害，侯爷向来不管事，侯夫人又是个菩萨，不闹到她那儿去就跟看不见一样。姨娘通房们都是半个主子，你来我往过招，她们倒是没事，可遭殃的不还是咱们这些下人么？据说昨晚上才抬出去一个，门上那柱子跟我说的。”
另一个婆子没接话，但重重地叹了口气。
“要我说，还是侯夫人太贤惠，侯爷喜欢哪个她就让抬进来，其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就不该抬进府里，闹得不安生。”
“是啊，女子可不能太贤惠，不然那郎君还觉得你无所谓呢。”
在这个只要有饭吃就要纳一房妾室的时代，女子们的生活才是最难的，妒忌要不得，太贤惠也不行。
夜风吹过，两个婆子似乎是想起自家的烂账，都讪讪的没了闲聊的兴致。
好在没等多久，正房里叫了水，很快平静下来，西府进入梦乡。
姜玹这日天没亮便起身——成亲有七日休沐，今日该去上朝上衙。
时初月睡得迷迷糊糊，挣扎着要掀被子起床。他一见这比之平素略显呆滞的小人儿便要笑，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睡足了再起。”
“那，那谁伺候你呢？”她揉着眼睛娇滴滴问道。私心里并不想樱桃冬枣或其他哪个丫鬟碰到他。
姜玹轻推她的双肩让她躺回被窝里，“我去前院，清风伺候我。”又俯身在她耳旁道，“快些睡，否则这会儿还有时间，挤出半个时辰来也不是不行。”
时初月一时脑子没跟上，蒙着一层薄雾的杏眼眨了眨，反应过来后猛然拉起薄被盖住头，将自己裹成茧子，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姜玹心情大好，直到下朝去了鉴卫衙门里办差都还噙着笑。
等她再睁眼，已经日头高照，白亮的光透过茜纱窗洒在白瓷花弧上，透出红橙黄绿青蓝紫，映衬着插在瓶中的盛放的芍药，格外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梳完妆吃完早饭，正在廊下吹着凉风喝新来的蒙顶甘露。
樱桃撩帘过来，道：“小姐，姜二管事和明月来了。”
姜二管事是姜嬷嬷的丈夫，也是清风明月的父亲，更是武安侯府的二管事，主要是管西府这边的大小事宜。姜大管事则是管着东府那边。
走进花厅，明月身边站着一位穿着石青色底团花纹绸缎袍子的五旬汉子，续了短须，面孔平凡，唯独一双眼睛极其精明，却不会让人反感，只会叫人觉得这是个既聪明又透彻的人，正是前几日来拜见过她的姜二管事。
他早就听自己婆娘说二爷十分喜爱新夫人，让他在夫人面前别托大。他本不以为然，寻思着只要做好了本分，就是二爷也说不着他。哪曾想昨日二爷专门将他叫到书房去交代事情，可见他以后确实得更敬着夫人些。
这么一想，行动就跟上了。
姜二管事行礼后笑着指了指放在案上的账本：“好叫夫人知晓，侯府是分了家的，二爷昨日叫小老儿去交代，将咱们西府内院的账目悉数交给夫人来管，外院的账目还是小老儿管着，但也需夫人掌掌眼过过目才行。”
时初月颔首，客气地跟姜二管事道了谢，旋即有些牙疼地看着小山一样的账本。
姜二管事向来会看眼色，笑着说：“小老儿那不成器的婆娘会打打算盘认得几个字，夫人要是信得过她，不妨叫她帮着夫人一起瞧，也算给她个体面。”
这话自然是他的谦虚之词，姜玹没成亲之前就是姜嬷嬷管着内院的账，再说她还是姜玹的奶娘，别说在西府，就是在整个武安侯府都是极有体面的。
人家向她卖好，她自然要接着，狠狠夸了姜嬷嬷一番。
二人你来我往，倒是主仆尽欢。
这桩事了，明月便上前拱手道：“还请夫人给属下重新赐名。”
时初月了然，她的闺名与他的名字撞了，以前没嫁进来无妨，现在她成了女主人，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但她不是夏朝人，便想了想道：“父母取名不可改，以后在府里便叫你阿明可好？”
明月忙跪下，“阿明多谢夫人赐名。”
“那小老儿和这小子便告退，夫人有事，使个人跟小老儿说一声便是，二爷说了，夫人的事无大小，必须排在首位。”姜二管事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话让时初月极为受用，吩咐樱桃赏了姜二管事才叫他退下。
她在时家管了大半年家，樱桃、冬枣亦跟她学过看账理账，再加上姜嬷嬷这个好手，西府本就人口简单，内院人更少，几下子就理顺了。
外院的稍微复杂点，主要是姜玹的人情往来，时初月看过后心里大致有了个谱儿便放了过去。
次日新夫人见管事的、管事媳妇儿，倒也无人欺她年纪小，一方面是西府人少，主子宠爱她的事传得很快，另一方面则是因她的名声——跋扈。下人不傻，可不敢在有宠又霸道的新夫人面前乱来，那不是茅厕里打地铺离死不远么？
但见新夫人处理各项事情有条不紊面面俱到，众仆心下稍安——只要是个会做事的，霸道点也无妨。
时初月还不知道自己这头顶“恶名”也不都是坏处，反而能震慑下仆。
而姜嬷嬷在一旁冷眼看着暗自点头。
老夫妻俩是看着姜玹长大的，东府那边侯爷夜夜笙歌，西府这边二爷冷冷清清，姜嬷嬷时常半夜垂泪，惹得姜二管事心里也难过，眼看着成了亲，小夫妻琴瑟和鸣，夫人又能干，他们老怀安慰。
二人对时初月的传言本就不甚相信，毕竟是表小姐，当年姑奶奶又是那么个高贵娴雅的人儿，侯府老仆对她存在一份天然的信任。
在这样的前提下，当时初月问姜二管事和姜嬷嬷，她可不可以修缮一下院子时，二人二话没说齐齐点头。
姜二管事更是立刻从袖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掌大的小册子和小楷笔，亲切地看着夫人。
时初月的眼角抽了抽，她只是想稍微重新维护一下，他这样子好像她要拆了房子重建一般。
几十年管事不是白当的，姜二管事笑着道：“小老儿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万事都有记一下的习惯。夫人只管说，小老儿保证一项不落地给夫人做好。”
表面话如此，实则心道：妇人家所谓的“一点”，那必然是很多，不论买衣裳首饰还是别的，这一条都适用。
这不，夫人带着他在府里边走边提，仅是小花园就提了近二十条要点。
“这样可以么？会不会太多？不需要问问二爷再说？”时初月走完一圈有些赧然，以为自己说的很少，实际上那小册子被记录了一大半。
姜二管事笑眯眯地收起小册子和笔，“这样很好，夫人说得都是金玉良言。您没来的时候，小老儿觉得咱们西府古朴大方，可夫人您刚刚这么一说，小老儿也觉得是挺灰扑扑的，该整饬整饬。以前是没有主母，如今您来了，咱们府里定是焕然一新，百尺竿头。”
时初月被他的马屁吹得飘飘欲飞，越发觉得自己眼光独到，抚了抚珠钗，挺直了小腰杆儿，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
实际上姜二管事这话也不全是拍马屁，之前主子仆人都少，许多院落没人住，慢慢就败下去了，姜玹大婚日子比较紧，仅重新粉了几处主要院落，偏僻点的都没管。静吟轩小花园同样看着不错，但问题不少，姜玹不在意花啊草的，仆人们也觉得他们就算打理好了也无人欣赏，渐渐怠慢起来，只做好基础的树木修剪差事即可。
诚然，他不是只会听话之人，夫人说得有道理的，他都重视，至于白花钱效用不大的，他自然要摒弃。隔日列好清单拿到二爷那儿，大致汇报了下情况。
姜玹扫了眼最后那个总数，便给了对牌叫他去支银子。
姜嬷嬷在房门前等着，见丈夫出来，忙迎上去问：“如何？”
姜二管事一脸“还能如何？自然是顺利”的模样，还抛给老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姜嬷嬷心满意足地回了后院告知夫人这个好消息。
在时初月看来，静吟轩的布局也需要改一下，现在用起来不甚方便。她要在这里住一辈子的，姜玹又愿意纵着她，她干嘛不让自己住的更舒服呢？
是以西府修缮院子的工程就这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