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秋千事
高中世界史课讲到蒙哥折戟钓鱼城,惨死于重庆。她问老师,如果当时蒙哥没有死,蒙古会不会以“上帝之鞭”的态势统一全世界?
老师笑了笑说:“影响历史的因素太多太多,绝非某一件事某一个人能改变,蝴蝶效应存在,但范围有限,历史是有偶然性,但也有必然性,你觉得偶然性能战胜必然性么?”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那,她来到《珠客秘辞》里是偶然还是必然?哪怕是目前改变了一点点状态,可会影响整部书的进程?
她怕被操控,怕最终走不出《珠客秘辞》的情节,无法实现自己想要的。她甚至不敢肯定,姜珠见到她会不会跟书里一样“双股立住不能转,双眼贯注非愿移,灵台颠倒,神魂出窍”,进而势在必得?
秋千起起伏伏,北风更烈,树木枝叶飘摇,僵冷的手紧紧捏着麻绳,呼出一圈圈白气,突如其来的寒冷叫她的心缩了缩。
可话说回来,就算姜珠对这张脸依旧有想法又如何?她不是“时初月”,不会因他使出浑身解数的引诱便就范。还有姜玹,一定会护住她的,护不住也不怕,她大不了跑步,若姜珠敢有非分之想,她就把他姑姑的嫁妆全偷走,去小地方当个富婆。
时初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谁怕?人生本就几多风雨,总会有办法扛过去的。
再次被秋千带至最高点,她豁然开朗。
视线里闯入一个青衣婆子,似乎要往前院去,奇怪的是她不走寻常路,而从园子里假山边绕过,那边树木繁多,花卉也多,再加上有造景、亭子,分明是饶了远路。难道是为了看景致?可她脚步匆匆……估摸着是个偷懒的婆子。
“小姐,下来歇会儿吧,冬枣也累了。”樱桃见那丫头将人越推越高,忍不住道。
冬枣圆圆的脸上堆满了委屈,嘟嘴道:“樱桃姐姐,我还能推几个时辰……嘶……”
“闭嘴。”樱桃伸手拧了一下小丫头腰间的软肉。
冬枣扁扁嘴,“小姐,要不您歇会儿吧,婢子晚点再推。”
时初月噗嗤一笑,很给面子叫了停,两个丫鬟上前拉住麻绳,秋千摆动几下缓缓停了。
脚踏实地的感觉不如凌空飞翔,她在小案边抱着暖炉用了两块糕点喝了两杯热茶,便又站上横板。
樱桃心都揪紧,不安极了,嗫嚅道:“小姐,要不别玩了?”
时初月任性摇头,冬枣又推了起来。
扎着辫子的小朋友说:“这是我爸爸替我做的秋千……不给你坐……”
推开家里的门,“你不要我和月月了是不是?就因为她给你生了个儿子……”是妈妈的声音。
“阿姨,你怎么能跟小朋友抢秋千呢?你是大人了!”
时初月将脑子里的画面挥出去,她能肆意一回,凭甚不尽兴?
又玩了一会儿,只见前院里一道琥珀色身影出了屋子,他走了几步,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秋千回落,她没看清。
“高一点,快。”
冬枣赶紧发力。
秋千荡到高处,前院的姜珠已不见了踪影,还没等她松口气,居然看到方才那鬼鬼祟祟的青衣婆子领着他往园子里走来,走的正是她之前过去的那条路。
若是想要领人进园子为何不走大路?那婆子是有意还是无意?姜珠是被人骗来的,还是跟人有约定?
一连串疑问蹦进时初月的脑子里,她来不及理清思路,又看到从玉兰院方向过来的时初云。
莫非他二人有约?
眼前谜团越发多,时初月巴不得秋千凝固在半空中,想看得更清楚。
秋千再起,时初云不见了踪影,而青衣婆子带着姜珠正往她这个方向来。
梧桐树位于园子的东北角,除非专门来这边,否则一般不会路过这里。
等到姜珠走过假山就没有遮挡,一定会看到她的。时初月没由来一阵心慌,虽说方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对此人,最好能避则避。
得离开!
姜珠百无聊赖:“那百年大梧桐还没到?”
青衣婆子谄媚道:“侯爷息怒,这就到了,喏,您瞧,已经能见着树冠了,那一片儿便是。”
姜珠顺着她的手指看出过去,一片黄绿,如巨大的伞盖,有一方树叶还在抖动。
“回侯爷的话,那大梧桐下打了个秋千,估计是群小丫鬟在玩儿吧。”青衣婆子小心觑着这位爷的脸色。
姜珠一听来了兴致,百年的老树哪有鲜嫩的女孩儿好看?摇了摇绘着青绿山水的折扇,年轻的武安侯笑得一派风流。
刚转过假山,便见到一株巨大的梧桐树,树皮斑驳,枝叶繁茂。
再往前走两步,还没看清楚树下推秋千的女孩儿们,就听见几声刺破耳膜的尖叫,以及一坨黑影往他飞来。
姜珠始料未及,眼看危险靠近,他本能地伸手将旁边抬脚欲跑路的婆子给抓过来挡在身前。
那青衣婆子一脸错愕,但侯爷抓得死紧她根本挣脱不开,下一刻……“嘭”!
“啊……”
时府上空一阵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青天。
倏地,一道湖蓝色人影一闪而过,快速将人给拉起来,“如何?有没有伤到哪里?”边说边擦了擦时初月脸上的血迹,又捏过她的双肩和胳膊,见没骨折方才松口气。
浑浑噩噩的时初月嗅到了一阵雪松香味,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张如圭如璋的脸。
“姜玹。”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呢,她喃喃出声。
姜玹拧眉:“是我,哪里疼?能自己走么?”他扶着她的双肩,用力提着她。
时初月摇摇头,她现在全身都软的,脑袋嗡嗡作响,心像是被大锤子击打了,砰砰砰跳个不停。
吓呆的樱桃、冬枣回神赶忙白着脸跑过来。
姜玹冷声对二女道:“你去把秋千看管起来,谁也不能碰。你去跟时大人说一声,再去请个大夫来。”
樱桃和冬枣应声而去。
姜珠吐出一口浊气,抚着胸脯压惊,看着那被推出去两三步远、倒在地上鲜血横流的婆子,他顿觉自己英明神武,亏得自己反应够快,不然此时倒在这里的人可就是他了,他可不能破相。
姜玹一把将时初月横抱起来,对姜珠道:“大哥,我先送表妹回院子,这个婆子,交给你。”说着冷冷扫了一眼在地上捂着脸呼痛的青衣婆子。
“你尽管去。”姜珠心中啧啧,这二弟平素里冷情冷性,万事不急,方才倒少见地焦急了一下。
又瞧了瞧他怀里的人,她头埋在二弟怀里看不清,只看到鸦羽的发顶和玲珑的身段,月表妹从小就玉雪乖巧,长大了也该是个妙人儿。
他有几分可惜,刚刚光顾着害怕,没瞧清她的模样。
这青衣婆子也是个强悍的,忍着浑身剧痛和眩晕及嗡鸣,道:“侯爷,请允许奴婢……就医。”说完又是一股鲜血从鼻孔里流出。
姜珠眼里露出嫌恶,不过此人伤得甚重,整张脸都肿了,只怕还有内伤。便随手指了个丫鬟,“你,去外院找姜圆进来。”
没多会儿,姜圆便带着时府的人过来,将婆子用竹床抬走。
“不要在爷面前使花招,否则爷有八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走前,姜珠对躺在竹床的婆子道。
他乃大长公主嫡孙,从小进皇宫就跟去坊市一样自由,表面纨绔,但一身贵胄气度不容忽视。此时他一个眼神扫过来,那婆子便浑身冒汗、瑟瑟发抖,捂着脸点了点头。
“看好她。”姜珠再次嘱咐姜圆。
“小的明白。”姜圆拱手退下。
冬枣站得比那百年梧桐还笔直,好似谁要是动一下那断掉的秋千她要拼命一样,引得姜珠笑出了声,拿着折扇指了指:“把那截断绳子给爷瞧瞧。”
“侯爷恕罪,这秋千不能乱动,上面有我家小姐被迫害的证据。”其实冬枣也不知道有没有证据,只是姜玹叫她看着,那必然是有蹊跷。
“好个忠心的,爷只看一眼,又不带走。何况你家小姐是爷的表妹,过些时候就是弟妹,爷定然站你们这一边。”姜珠走过去用扇骨敲了敲憨丫鬟的头。
“对哦。”冬枣捂着头恍然大悟,忙侧身伸手做延请状,“侯爷您随便瞧。”
这婢女傻乎乎的,一点不知情识趣,放在侯府只能当洒扫丫鬟。姜珠边想边将折扇别在腰间。
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小姐,您要做什么?”秋杏见自家小姐欲往大梧桐去,吓了一跳,忙拉住她,“侯爷最好美色,一向没甚顾忌,您可不能出去。”坊间那些传闻她都不敢说出来污小姐的耳朵。
缀着狐毛的缎子绣花鞋顿住,时初云转头斜睨着她道:“那小贱人运道太好,怎就不是她被摔了个浑身是血?我偏不让她得逞。”
“那让婢子去。”秋杏急道。
时初云嗤笑一声,抽出白皙的腕子,“你当武安侯是傻子?”说完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麻绳,姜珠便见假山后走出来一位婷婷袅袅的女子,他一愣,旋即抖开折扇,“可是,云表妹?”
时家有二女,二弟抱走一个,剩下的自然是另一个。
时初云佯装闻声抬眸,看清姜珠时,心猛然一跳,都言武安侯纨绔好色,殊不知其竟俊美如斯。
侯府和时家虽然是姻亲,但她此前不曾见过姜珠。
一是大长公主不满时春嫡妻过世堪堪一年,一天都不愿多等便续娶白氏,说早先没勾搭上,谁信?是以除了时初月,时家其他人连侯府的门都进不了。二是大长公主及儿子媳妇相继去世,府里接连守孝多年,姜珠丁忧在家,时家想修补关系宴请人家都不行。
若说姜玹是英挺俊朗、五官身姿无一不是美男子的典范,尤其是一身卓然飒飒的气度忒吸引人。那姜珠就是货真价实的似宝石般精致华美,或许有人会觉得他偏女相,但绝不会认为他阴柔。
二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看到姜玹,会觉得他是个正派好儿郎,而姜珠则是带着三分矜贵三分轻佻四分冶艳的不羁世家子。
时初云双颊泛起薄红,旋即移开眼,佯装诧然,屈膝行礼,“正是小女,见过侯爷。”
“啪”折扇在掌心合拢,姜珠目露欣赏赞叹道:“如云似雾,螓首蛾眉,楚腰卫鬓,云表妹生得真好。”
分明极轻佻的话,时初云不但没生反感,还脸颊如烧,心跳如鼓,似饮酒微醺,本就似云雾般轻盈的人儿,此刻更是楚楚。
姜珠靠近一步,似乎嗅到了少女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登时通体舒畅。
秋杏一惊,忙上前两步,站在二人中间,“小姐,您不是想来玩秋千的么,而今这秋千断了,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