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困阁中
时初月一惊,登时厉眼望向白廷牧,后者连忙摇头。他眼中的诧然不像装出来的,且她上次只是口头讽刺几句,他就能躲着不再见她,可见此事他是真的不知情。
“表妹别慌,或许是风将门带过来了,看门婆子以为我和你已经离开才锁上门,我这便叫人来开。”说着白廷牧就要吼。
樱桃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表公子糊涂,您这一叫人,不是告诉所有人我家小姐和你关在一起么?”
白廷牧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樱桃的意思,连忙抹了把汗,歉意地看向时初月:“抱歉,我……”他用劲拍了拍头,可混沌的灵台并没有因此而清醒几分。
“不用解释,我明白,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这里熏香味太重且它为燃烧产物,说穿了就是烟尘,达到一定浓度就有毒有害。
时初月去推窗,果然都锁死——广贤阁为防盗窗牖全是内外双锁。
如此一来他们就算不被闷死,也有可能因吸入过多烟尘而引起鼻咽喉慢性病,甚至肺病。她忍不住咒骂!
蓦地,她想起两层楼之间的阶梯拐角处还有一扇狭小的透光窗,跑去一看,不知是下人偷懒还是没注意到它,这里并没上锁。清新的空气进来,让主仆二人清明不少。
时初月探出头观望,广贤阁为了能藏更多书,层高比一般屋子高许多,这透光窗到地面的高度约有8米,放在现代就是不到3楼的高度。
“不行,小姐,会受伤的。”樱桃猜到她的想法,摇摇头。
不错,这高度不算很高,但下面的路是石板铺就,跳下去没缓冲,膝盖绝对受不住,何况石板路仅一米宽,再就是一道半米宽的深沟坎,若是头磕到那沿上就不好说了。
权衡之下只得放弃这里,她想了想又跑到二楼找天窗,这里的书架直通屋梁,若能爬上去应该可以从天窗出去。
但现实是,修建这楼时为了防盗和避雨,几个天窗都开在正中,她目测就算爬到附近屋梁以她和樱桃在没有任何辅助之下也够不到天窗。
唯二的生路都行不通,该怎么办?
二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初月咬牙取下发髻间的鎏金铜簪,这窗牖是木头做的,糊的也是窗户纸,能戳破一点是一点,当透气也行,总好过在里面闷死闷病。
白廷牧来得比她们早,吸入熏香更多,且一楼的烟尘浓度更高,他逐渐没法思量任何事,两耳嗡嗡,脑子发胀,只觉得又热又窒又燥,难受得没法忍,遂伸手解腰带,并喃喃道:“表妹,我,真的不是我,我热,觉得身子快炸开……”
他语无伦次,也浑然忘了礼仪规矩,所有行为仅凭本能。
刚下得楼来的主仆二人本想拉着白廷牧一起凿窗牖,见到此状悚然一惊。
这白家人的狠毒程度刷新了时初月的认知,那香里不知添加了什么,就不怕白廷牧变成傻子么?
不过她们来不及同情他,因为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四处都找不到哥哥,他定然在广贤阁。”白四娘佯装天真道,“姑母咱们约定好的,若哥哥在这儿,阁里的书可就任我选。”
白氏笑道:“随你挑,几本书姑母我还是能做主的。”
羊氏接口:“贪心丫头,你姑母、二表姐和大表姐都送了你多少好东西了,还不知足。”
“啊,说起大表姐,方才我和妹妹去露霜院找她,丫鬟说她来了园子,可我们一路来都没遇见她呢。”说话的是白三娘。
白四娘咯咯笑道:“她爱看书,说不得也在广贤阁。”
……
外面还说了什么时初月不想听也不用听,发现门窗被锁就知道这是个圈套,是想再次算计她的婚事。
只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无耻无知又狠毒,不仅拿人清誉做文章,更是不顾三人死活。
樱桃气得发抖,冲过去想厮打白廷牧,却见其双目无神,脸红得滴血,解了腰带脱了外袍,现在还在扯中衣。
老天爷,这副模样若被白氏等人看到,那还得了!
时初月听着愈发近的脚步声和谈笑声,再看了眼神志不清的白廷牧,拉着瞠目而视的樱桃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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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带着众人到得广贤阁前,笑道:“瞧,门锁着呢,牧哥儿如何在里面?你们猜错了。”
白三娘上前道:“姑母有所不知,哥哥最爱读书,以前在书房里一看一宿也是有过的,是以这关不关门对他来说没两样。”
白四娘也掩唇附和。
白氏笑了笑,唤来看守广贤阁的老仆。
看门婆子以为白氏要降罪,忙解释道:“好叫夫人知晓,广贤阁此处本比其他地方潮湿些,老爷吩咐每日用合香熏一熏祛除腐气。老婆子见里面没人,这才关闭了门窗,如此熏香的成效会好上一些。”
羊氏奉承:“到底是大门户,做事就是有章法。”
“我们还是先进去找表哥吧。”时初云缓缓开口。
婆子“诶”了一声,翻出钥匙来开锁。
紧闭了三刻钟有余的大门訇然打开,一股子窒闷热气扑面而来。
一楼烟雾缭绕,全是合香的味道,浓重得让人恶心头痛,有的小丫鬟甚至转过身咳了好几下。众人掩着鼻唇退开几步,等丫鬟婆子开了窗,烟雾散去许多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白廷牧一人站在那儿,时初月和她的丫鬟不见踪影。
白廷牧乍然见强光和呼吸到新鲜空气,只觉得一股子血气冲上头顶,双眼一黑,栽倒下去。
羊氏和白家姐妹见他衣衫不整,激动得有些手抖——应该是成事了!他们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地待在一个屋子里,百口莫辩。
时初云噙着笑抬手在鼻端扇了扇,退到阁外,白氏见此,旋即抿唇一笑。
那边羊氏已经先一步过去扶起儿子,摸到他全身烫得能炒菜,登时怛然失色,高声道:“牧哥儿,醒醒啊,别吓娘……”
白廷牧此时还余一丝意识,恍惚看到羊氏,低低喊了一声“娘”便陷入黑暗。
白三娘见状怔住,白四娘忙道:“方才哥哥喊大表姐,莫非大表姐也在这里?”
白三娘迅速反应过来,哥哥已经遭罪,那就更要得到好处才行。便扯着嗓子喊:“大表姐,你在哪儿?哥哥都熏成这样,你身子弱可别有什么事才好,你们赶紧去寻人。”
众仆见白氏不反对,纷纷捏着鼻子分散去找人。
白氏这边忙叫人将白廷牧抬回芙蓉院并请大夫来瞧瞧。
羊氏现下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哪里还管算计之事。白家姐妹见母亲不顶用只好自己盯着仆人找时初月。
可惜片刻后众仆回报:“夫人、表小姐,楼里没有见着大小姐。”
“怎么可能……”
白三娘忙扯了妹妹一下,白四娘心知说漏了嘴,忙找补道,“哥哥方才分明喊了大表姐的名字,他们应该在一起的。”
仆人很为难,确实里里外外已找过了。
“广贤阁里这么闷,要是大表姐病了可怎么好?”二人认定是仆妇偷懒没有仔细寻那些或可藏人的角落,索性自己亲自边喊边找。
足足找了两刻钟依旧无功而返,白家姐妹的脸色甚是难看。
白氏心知这次又被时初月逃脱很是不豫,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转身去芙蓉院看侄儿,她眼前骤然闪过牧哥儿憋红的脸,生出一丝不安。
时初云和白家姐妹找不到人也无计可施,只得跟着白氏走。
但当几人走到园子里时,赫然看到时初月正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歇息。她衣衫整洁,裙角微皱,额头上冒着汗,樱桃立在一旁,而她对面坐着的是不知何时回到京城的姜玹。
时初月转头看到几人,微讶一瞬,旋即走过去行礼。
“你怎么不在广贤阁?”白四娘脱口而出。
时初月一笑,别有深意道:“我为何该在广贤阁?还是广贤阁里是有什么人,或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四娘脸色一白,咬着唇不再说话。
“大姐姐方才去广贤阁了么?”时初云问。
“去了啊,还上书又挑了几本才走。”她直直地迎上时初云的目光。
她和樱桃去广贤阁很多仆妇都见着的,撒谎不明智。
白三娘抢先道:“那你就没有见到我哥哥?”
时初月好笑,不紧不慢道:“见着了,还寒暄了几句我才离开的。广贤阁一直开放的,我遇到白家表哥不很寻常?”
“夫人,我可以作证,表妹是取了书便出来的。”姜玹上前道,“因为当时我在门外等候她。”
众人闻之色变。
白家姐妹自然不信,她们亲眼瞧见时初月进去后直到锁了门都没再出来,只不知她到底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但她们又不能说有仆人见着小姐进去没出来,那对方一定反问:既然有人看见小姐没出来,那婆子锁门时为何不提醒?
至此,自然不宜再深究什么。
时初云本还想追问时初月是何时进楼出楼,姜玹又是何时到的府上,却见王妈妈脸色苍白急匆匆跑来:“夫人,表公子不大好。”
听闻此话谁还去纠结时初月的事?白氏和白家姐妹面如土色忙疾步向芙蓉院而去。
时初云走了几步回头道:“姐姐不去瞧瞧表哥?”
“不了,我要招待客人,回头再去,你先去,毕竟他是你亲表哥,能有此劫也都是你们的功劳。”时初月冷然一笑,随即扯着姜玹的袖子回了亭子里,懒得再看一眼金玉其外内里生蛆的蛇蝎美人。
时初云脸色由白变青,她果然什么都知道!看着那张千娇百媚又得意洋洋的脸,她恨不得扑上去撕掉她那层伪善的面具。
等便宜妹妹的身影再看不见,时初月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开,双腿一软朝前扑下去,不过迎接她的不是地面而是充满雪松沉香味的怀抱,就如在广贤阁楼下接住她时一样,稳健宽阔又厚实暖柔。